“非非的病表現在極度缺乏安全感,她幹什麼都要人陪,她第一次在學校裡見到我,就在我背上待了一下午,然後爸媽來了她都不走,就抱着我脖子不放。
後來上學,我送她去教室,她就哭,我跟她保證,我是這個學校的校長長,這個學校都是我的,老師們要聽我的。她才乖乖的去上課!因爲她相信,在我的學校裡,她就是安全的。上中學,我讓她知道,她的校長,老師都是我的朋友,放心,萌媽還罩得住。
學習不好,沒關係,萌媽也不會,我們一塊學。考不上大學,沒關係,你健康,三觀正。你各方面都很優秀。她就是這樣被我們捧在手心裡養大的。”歐萌萌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說起了非非的小時候。
“您怎麼發現她有問題的,就是因爲不肯放手?”
“因爲那不是我第一次見她。”歐萌萌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我第一次見她是在馬路上,她差點被車撞了。我送她去的醫院,就是揹着她去的。我們在醫院包紮完了,再揹着她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她那時才三歲左右,很髒,很瘦,眼睛大大的,像個小難民一樣。我在派出所裡,也一直揹着她,想着要是沒人要的,我就帶回家。後來說找到父母了,我才離開了。”
“爲什麼?”莫勤有點怒了,白家的經濟條件,怎麼會讓一個三歲的孩子那麼一個人跑出來,還又髒又瘦。
“因爲那時她爺爺又病危了,一家人守在醫院,把她和保姆送到外公外婆家。結果外婆去打牌了,保姆被派出去幹別的活。她沒人管,根本沒人知道她跑出去了。之後,你白叔就把她送全託了。非非不記得三歲的事了,但可能覺得我很熟悉,就賴在我身邊,不肯走了。而你白叔他們是知道我的,在非非全託之後,特意去我家感謝過我。後來他們把非非跨區送來念書,就是來交給我的。他們相信我。”
“是不是有點不負責任?”莫勤看着老太太,自己的孩子,他們想的,就是找個地方讓她安全待着就行?
“非非的出世也是爲了他爺爺,他爺爺生病,然後希望看到你白叔結婚生子,然後非非出世,老爺子給她取了名字。一高興,又多活了十年。但是那十年,非非過得很痛苦。
她的出生,存在,都一直被忽略中。她永遠是那個先被放棄的。別的總比她重要!也許對家長來說,小孩子的心理沒那麼複雜,有吃有玩,想要什麼買什麼,你還想要啥?
還好,白叔,白嬸不是,他們知道不對勁,這才找的我。非非以爲她賴到了歐家,其實是他父母主動把非非交給我的。”
“這些非非都不知道?”莫勤難怪覺得不對勁,哪有親生父母讓孩子一直和養母一起。還處得跟一家人一樣。原來,一切都是有原由的。
“對,她害怕孤獨,就算上了中學,她也不願意自己一個房間,一個人睡。她出去拍戲,她哥把人給她都配齊了。我們相當於自費給她拍戲玩,片酬都不夠給她付團隊人工的。但是當時我們想的是,也許是個機會,讓她主動的出去,主動的去接觸外面的世界。用拍戲,來完整她的人生。”歐萌萌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所以您真的不知道我們在一起了嗎?”莫勤遲疑了一下,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笑了,轉向了樹林,“莫勤啊,我覺得你很好,真的,很好。這五年,非非還是有變化的,她的心變安定下來了。她看世界的眼睛開始有點篤定了。”
“所以您會同意嗎?”
“你以爲這是古代,我能說了就算。這事最終要非非點頭。我和你說了這麼久,說白了,就是非非很怕被人拋下,所以這些年,我們對她就是事事有交待,就像,我沒告別,她就不會放我走,她就會覺得沒告別,就是拋棄。還有你突然求婚,打破了她心裡的固有程式,她害怕了,就只能逃走。”
“這樣您還告訴她,我想分手,在以退爲進?”莫勤想哭了,您知道她害怕,還這麼嚇她,自己這日子怎麼過啊。
“這樣,她就能最快的速度恢復過來。我在別人放棄我時,我先放棄了別人。雖說自欺欺人,但是心裡上,她能好過一點。這些年,她其實情況好了很多,我和她哥哥們一直告訴她,沒關係,我們永遠在。”
“您想讓我保證什麼嗎?”
“保證事事有交待就行了。”歐萌萌笑了,“該告別就告別,還有像你買房子,買戒指,這些事,別瞞着,好好商量。她最介意的,就是你讓那個女孩進了你家,那是你私人領地,她都沒去過的地方,讓別人進去了。這就是分界感,你和別人沒了分界感,讓她一下子就覺得自己其實在你心裡,並沒有多麼的重要。”
“其實這也是很難的。”莫勤遲疑了一下,事事有交待,這是非常難的要求。若是別人,還能表表決心。可是到了這兒,他不敢。
“謝謝你!”歐萌萌笑了,“我啊,真怕你說行。你說行,我就只能和非非說,你不合適。”
“因爲沒能好好思考,表示不是真心。”
“對,我們家的孩子,都想得多。因爲我們家的孩子考慮太多了。他們看得重,所以不敢輕易下決心。我們對隨便亂誇海口的人,都敬而遠之。認真的面對每一件事,就是我們家孩子從小受到的教育。所以考慮清楚!”
“謝謝您,歐老師。”莫勤認真的說道。
“這真不用客氣了,我和非非說了,他們三個成長過程中,給了我極大的幸福感。我生病時就想,不是我治療了他們,而是他們治癒了我。這個家裡,其實我纔是那個最大的病人。”歐萌萌看着他。
“爲什麼?”
“我愛我父母,可是他們去世,我都沒能把愛說出口。都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好好的抱過他們;感覺上,我是個不懂愛的人。然後我有了他們,我也不敢對他們說,崽啊,媽媽很愛你們。”歐萌萌看看樹林,腦子裡突然浮現了父母的樣子,“我們那個年代的人,好像都不敢說愛。好像這是件羞恥的事。所以我纔是那個病得最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