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神的所謂神,並不是什麼傳說中的神靈,而是值身體之中的許許多多敏感細微的穴位如同神靈宰執天下般主宰着人體的運行。
這些‘神靈’是連玄星之上最尖端的醫療儀器都無法感知到的,可以說是隱匿渺小到了極點。
但這一刻,安奇生真切的看到了身體之中燦若星河的無數‘神靈’。
無數‘神靈’遍佈着周身每一處細微之地,讓安奇生心生沉醉。
只有得見身神的這一刻,他才明悟到,所謂的不壞,絕不是肉體強橫到無堅不摧,不可被撼動的程度。
而是任何傷勢,哪怕是在微不足道的損傷,都可以無比清晰的感知到,繼而去修復,調養。
“怪不得玄星之中那些見神大宗師,縱使年歲過百,都可以保持最爲旺盛的體力,巔峰的戰鬥力........”
安奇生心有明悟。
但這只是最初的見神,玄星三百年,根植於科技之上的武道發展同樣迅猛。
依靠於各種儀器,武者們或許難以捕捉‘神’的存在,但是卻對於另一個最爲細微之處瞭解更深。
那便是人體的基因。
穆龍城,絕塵道人,薛錚等見神大宗師,據說已然達到以意識優化,強化自己的基因的程度。
他此時自然達不到這個地步,不過抵達見神,後一步也不過是水到渠成罷了。
他本以爲自己將會在氣脈真正凝成的過程之中得見諸多神靈,但不想此時在極度疲憊之下,提前達到了這個境界。
倒是個意外之喜。
“果然,縱使是換血之後新生的強大血液,也不足以自發的修復所有細微損傷,日積月累之下,也還是會對身體有影響,不過內力真氣的存在,會使這個過程慢很多.......”
微微感應了一下自身諸多細微之處的損耗,心念一動,血液勁力有針對性的前去修復彌補。
而比之於得見‘身神’,他此番最大的獲得,反而是心境。
他兩世爲人,前生受過欺負,也曾好勇鬥狠,有過窮困潦倒,也有過衣食無憂,曾經放浪形骸,直到地龍翻身之日,葬身地震之中。
今生得前生記憶,他嚴以律己,對於自己的一切都有計劃,幾時讀書,幾時健身,幾時習武,幾時外出等等,自律到一個極高的程度。
遇到絕症之後,他有過絕望,有過不甘,繼而不甘,踏行天下尋找救治之法。
但一路行來,既不歇斯底里,也不自暴自棄。
李清遠道長曾說他豁達的不像是個年輕人,事實上,他也並不年輕了。
直到再度開始習武,他更是將一切時間安排的妥當至極,宛如冰冷的機器般嚴苛執行,直到化勁成就,他的心才鬆了下來.......
直至如今,他才真正領悟到至誠之道的涵義,心學的涵義。
“呼!”
吐出一口微帶血味的濁氣,安奇生緩緩睜開眼。
正逢天邊大日初升,他的心情也如初升的朝陽一般,活潑潑,蓬**來。
誠於己心,明瞭天心,方纔是至誠之道。
大日初升,心自蓬勃,夜幕降臨,心情沉靜,順其自然,能強求而不強求,隨心所欲而不逾矩。
平時淡定從容,無故加之而不怒,卒然臨之而不驚,怒時宛如雷霆霹靂,不發則已,一發便是石破天驚,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改變。
“大夫,您,您醒了啊!”
“道長,您終於醒了!”
“道長........”
見安奇生睜開眼,四周的病人又發出陣陣歡呼來。
“爺爺,你......”
跟隨着安奇生忙活了七天七夜的白仙兒本來疲憊睏倦的幾乎要昏倒,只是見安奇生進入一個失神的狀態才硬撐着護在他身邊。
但就在安奇生睜開眼睛的同時,她感覺到一股實質的暖風拂過臉龐。
心中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安詳、寧靜的意味。
不自覺的,似乎減緩了疲憊。
“無事。”
安奇生微微一笑,精神與肉體上的疲憊仍在,但他的心境卻十分平和。
比起有跡可循的武,無跡可尋的心,方纔是最爲難以提升的。
一旦提升,對於一個人的影響也是最大。
萬般雜念仍有,但他本心如山,鎮壓心猿,拴住意馬,不會被任何情緒影響本心判斷。
砰!
便在這時,隔離地的木質柵欄一下洞開。
一陣清脆的掌聲自遠方傳來。
“誰?”
白仙兒面色一變,下意識的護在安奇生身前。
她很清楚,連續七天七夜用真氣爲數百上千人驅毒,所耗費的體力,心力即便是氣脈大成,此時狀態也必然跌落谷底。
“了不起,了不起。”
一隊隊士兵拱衛之下,幾個身材挺拔的人影由遠及近而來。
“身穿飛魚服,腰懸繡春刀......”
白仙兒眸光一凝:“來人是錦衣衛!”
錦衣衛!
聞聽這三個字,本來歡呼雀躍的一衆病人臉色一下變得慘白至極。
錦衣衛與六扇門是大豐最強兩大暴力機關,尤其是錦衣衛有監察天下之責,其名聲之大更是可止小兒夜哭!
名頭之大,還在六扇門與東廠之上。
“錦衣衛.......”
安奇生擡眉看去。
只見那一隊隊士兵擁簇之下,一個身着飛魚服,佩繡春刀的儒雅青年踱步而來。
“本官錦衣衛鎮撫使石春,聽聞有人能治青州瘟疫,特此而來。”
石春停在十丈之外,遙遙一拱手:
“敢問道長師承何門何派,如何稱呼?”
他打眼掃過隔離地的諸多人,眸光凌厲如刀,看的一衆病人臉色蒼白,一個個跪了下去:
“賤民等人叩見石大人!”
一衆人皆跪,唯有白仙兒與安奇生靜靜立着。
“貧道道號王權,微末小派連山門都被人燒了,便不提也罷。”
安奇生微微拱手,淡淡迴應了一句。
錦衣衛設有指揮使一人,指揮同知二人,指揮僉事二人,鎮撫使二人。
這石春作爲錦衣衛鎮撫使,即便在整個錦衣衛體系之中也是真正位高權重之輩。
實力比之薛潮陽,拓跋重光都相差無幾,比起那拜月山莊的藍大還要強上些許。
“王權道人......”
石春的眸光微微一眯。
王權道人,似乎並未聽說大豐武林之中有這麼一號人物。
想着,他掃過身側的一位屬下。
那屬下微微思忖一剎,側耳過來,低聲說了一句。
他眸光一凝,繼而皮笑肉不笑道:
“道長這道號,可是有些犯忌諱啊。”
歷來王權不二,那是唯有一國之王纔有的權利。
“是嗎?”
安奇生只是笑笑。
心境又自昇華之後,他的感知更強,不需望氣術看,已經能感受到石春身上深深的惡意了。
只是,兩人無冤無仇,這算是第一次見,何來如此之大的惡意?
他心中有些興趣,想要看一看這位錦衣衛鎮撫使想要耍什麼花樣。
“聽聞道長這七日裡救了這數百病人,不知道長用的是什麼手段?”
石春故作好奇的問道。
“門派秘傳,不得提及。”
安奇生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
“是嗎?”
石春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
他負手而立,氣息一下變得凌厲如刀:
“據本官所知,這根本不是瘟疫,而是被人下了毒!而且是金狼國的奇毒天狼散!除了金狼王庭根本無人有解藥!你是哪裡來的解藥?”
“還是說,這毒便是你下的?!”
最後一句,石春真氣澎湃而動,發出之音宛如晴天霹靂,一下響徹整個隔離地,震的諸多病人跌落在地。
“毒是道長下的?怎麼會.......”
“我不信......可是,那是錦衣衛的大人物.......”
“難道真是他下的毒,此番治好我們,是爲了朝廷的賞賜?我可是聽說,朝廷的賞賜可是很重的.......”
但隨即,人羣之中便傳來一聲聲質疑。
比起來路不明的安奇生,錦衣衛即便聲名狼藉,但卻代表了朝廷的威嚴。
“不可能!道長不會這麼做的!明明是道長救了我們,你們怎麼能這麼想?!”
最早撲向安奇生的那個孩童一下掙脫了母親的懷抱,跳起來破口大罵。
努力爲安奇生辯駁。
“哼!”
白仙兒冷冷的掃視了一眼衆人,心中暗恨這些人沒有主見,被人一句話就蓋過了救命之恩。
同時又爲安奇生不值,勞累七天七夜,卻還要被人懷疑。
倒是安奇生仍舊無喜無怒,仍舊平靜回答:
“萬物相生相剋,解藥又何止一種?大人若是懷疑貧道,不妨說說看,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
石春臉色一下沉了下去,一揮手:
“將他給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是!”
數十個士兵齊齊應是,一下子刀劍出鞘,向着隔離地而來。
隔離地中頓時亂成一團,諸多病人全都四散而逃,只有那小男孩掙脫了母親的手掌,應是不走。
“沒有證據便抓人,這又是什麼王法?”
諸多士兵蜂擁而來,刀光劍影閃爍着森寒刀光之下,安奇生仍舊不緊不慢的問着。
“王法?”
石春眸光冷冽,哂笑一聲:
“錦衣衛抓人,何須什麼證據!”
“原來如此。”
安奇生微微點點頭,隨手一撥,便將白仙兒與那孩子撥到了數丈之外。
隨即,腳下輕輕一踏!
轟!
平地驚雷!
只是一個跺腳,整個聚集地都爲之搖晃起來,本就不多的木架屋子瞬間坍塌破碎。
巨力震盪之下,四周隔離地的柵欄瞬間爲之開裂,與數之不盡的泥沙灰塵一起沖天而起。
白仙兒一把拉住那孩子,閃身退後數丈,遙遙看去。
只見隨着安奇生一跺腳,一股肉眼可見的漣漪在他身前以扇形擴散開來,所過之處大地開裂,土石四濺,宛如地龍翻身一般!
霎時間,安奇生身前十多丈的大地已經齊齊塌陷下去,那蜂擁而來的數十個士兵不過剛剛揚起刀劍,便感覺到一股磅礴大力自地下迸射而出!
砰砰砰!!!
宛如一枚枚炮彈陡然在那些士兵的腳下炸響。
幾乎只是一瞬而已,那衝來的數十個士兵便被巨力衝擊的橫飛四散,更有甚者一下被拋飛到數丈之高的半空之中!
以安奇生如今的體魄,跺腳的威力何其之大?
莫說是數十個普通士兵,便是幾頭大象狂奔而來,他跺腳一震都能將其統統震上天!
這是真正強橫到非人的恐怖體魄!
“這怎麼可能?!”
安奇生跺腳之剎那,石春的心中就是狂跳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看來,那年輕道士雖然身懷內力,但是氣息並不強大,而且體魄也只是稀鬆平常,絕不是什麼高手纔對。
但是隨着他一跺腳,一股恐怖絕倫的氣息便在他的身上騰起。
這一剎那的變化,簡直好似是蚯蚓化作了巨龍!
一下,石春氣的吐血。
若早知你如此強大,我哪裡會不講理?
“得罪已經得罪了,所幸便殺了!”
心中震驚的同時,他心中也是發狠,踏步間鼓盪真氣。
躬身,拔刀!
錚~
雪白刀龍瞬間橫跨十多丈,宛如潛龍昇天一般,爆發出極度璀璨的光芒!
刀鳴聲錚錚震動間,匹練一般的刀光瞬間割裂了十數丈之內的一切氣流,極度的鋒芒遙隔數丈已經讓安奇生的眉心感受到一絲寒意。
但他的神色依舊平靜,直到刀光縱橫激盪的罡風氣流吹起他披撒的長髮。
他才發動。
霎時間,天驚地動。
七日不眠不休的疲憊在氣血呼嘯之間瞬間一掃而空!
一步前踏,大地好似已經化作了湖面,層層漣漪擴散之下掀起的罡風縱橫激盪間,吹的那些尚未落地的士兵稻草一般橫飛出去。
轟隆!
先有人影踏出,隨後纔有風雷震爆相隨!
宛如騎乘於一條罡風雷龍的龍首之上,繼而,五指揚起,並掌前推。
這一掌並不快,卻好似連同空間都推動了一般。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一一扇威嚴堂皇到不可觸摸,不可直視的偉岸門戶矗立在前。
而自己,宛如飛蛾撲火一般正向着大門撞去!
“天下間什麼時候又出現了一位這樣強大的高手,我竟然不知道?!!!”
見得這一幕,石春的瞳孔一縮,心中泛起滔天大浪,這人的速度,竟然比起聲音還要快!
這樣的實力,他錦衣衛之中除了指揮使楊林之外,也只有副指揮使楊凌一個人能夠做得到。
自己竟然碰到了這樣的高手?!!!
一時間,石春心神顫慄,敵意全消,不由的在罡風呼嘯之間,鼓盪真氣發出大喝:
“等等!我,我有話說!”
砰!
話音兀自飄蕩之間,揮舞宛如巨龍一般的刀光已經被那宛如實質一般的氣流裹挾在內,凝滯了!
恍惚之間,只覺自己好似撞在了一座山峰,一座鋼鐵澆築的城牆之上一般。
無與倫比的劇痛瞬間充斥全身每一處細微之地!
他欲要狂吼,欲要求饒,但在宛如實質一般的氣流壓迫下連嘴也張不開。
砰!
下一瞬,他只覺自己離地而起,於長空之中狂噴鮮血。
足足橫飛了十多丈,才轟然砸在大地之上,濺起灰塵漫天。
“啊!”
半聲慘叫戛然而止,一隻黑色布鞋從天而降,將石春剩餘的半聲慘叫聲生生踩了回去:
“臉也沒有多大啊.......”
安奇生眸光與聲音一樣平淡:
“與你說話你動手,與你動手你說話,還以爲你臉有多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