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尊混元教主親自出面,又有一場震撼此界的交鋒,但那麼大事情,落在朝歌中,卻沒激起半點浪花。
仙與人的差距,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哪怕雙方共處一世,並且有着密切的聯繫,但大商的貴族老爺們,依舊沒把那破落學舍當一回事,真正關心的,還是各大諸侯的到來。
朝歌羣臣,除了聞仲、比干、商容、黃飛虎等寥寥幾位外,都與八百諸侯有着關聯。
諸侯送禮給臣子,讓他們在帝王面前說說好話,這是常態了。
因此每每新帝登基,收紅包的好時機又來了。
雖然還在帝乙的服喪期,但大家已是喜氣洋洋,滿面紅光,口袋鼓鼓,好似過春節一般,還沒有人催婚問工資,美滋滋。
就這般過了整整幾個多月的春節,帝乙的服喪期已過,聞仲入宮稟告:“殿下,八百諸侯已齊至。”
黃尚放下書冊:“四大諸侯,誰最快來?”
聞仲道:“西伯侯姬昌。”
黃尚其實早就見過,不過站在紂王的角度,還是要再詳細詢問一下的:“聽說姬昌生了八十多個兒子了,這回帶來多少?”
聞仲道:“以長子姬考爲首,帶了三十多個。”
姬考就是伯邑考,伯是排行,邑表明世子身份,但正規叫法還是姬考。
好傢伙,一下子就三十多個,兒子多就是牛逼。
不過封神世界姬昌的兒子們,年紀有些問題,伯邑考與姬昌年齡相差很大,有點老來得子的意思,但他有一百個兒子啊,這長子是老來得子,剩下的年齡就很迷惑了,關鍵是老腰也得吃得住。
黃尚笑笑:“傳喚姬昌父子入宮!”
很快,姬昌帶着伯邑考入宮拜下,正是那時聽黃裳講課的父子中的兩位。
姬昌演化周易,與黃裳是同類人,只是他服務於貴族百姓,而黃裳則教化底層。
由於黃裳行走諸天,站在無數巨人的肩膀,倒也不能單純比較高下,姬昌在這個年代,已是當之無愧的智者,也是一位好的領導者,真要爲奴隸平凡,反倒是不明智的舉動。
因此落在黃尚眼中,這對父子的頭頂,隱隱形成了一頭顧盼生威的鳳凰之相。
鳳鳴岐山!
只是相比起大商的玄鳥是堂堂正正,西岐的鳳凰氣象還未完全展現,屬於隱藏狀態。
黃尚感受了一下,發現神移轉位的難度,要比紂王要大得多。
是的,他很想試試將西岐的皮膚也弄在手。
融合世界滅霸和巫妖王的兩陣營通吃,那才叫過癮,封神世界的局勢由於輪迴者神將,接下來只會更加複雜,爲何不採取這樣的思路呢?
只是如今看來,這確實極爲困難。
商朝傳承至今,盛極而衰,國內弊端開始爆發,氣數確實是不可遏止地降低了,而西岐則如一輪新生的太陽,滿門人傑,有資格競爭天子之位。
因此玄鳥氣數固然浩大,藉着微子啓與紂王爭位,卻有可趁之機,反觀西岐的鳳凰氣數將未來的西周,完全保護起來,堪稱無懈可擊。
“沒事,可以慢慢來!”
黃尚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命姬昌父子入座。
“謝殿下!”
姬昌按照親戚關係,其實還是紂王的姑父,但此時帶着兒子伯邑考,恭敬地行了大禮,入座用宴。
他心中是十分警惕的,言行舉止都拿捏得極爲到位,伯邑考溫潤如玉,在旁邊輔助,被問到西岐的強盛之時,也是極盡謙虛,不斷哭窮。
尤其是當黃尚問道:“聽說西伯侯仁德四布,信義素着,對待子民一視同仁?”
姬昌趕忙離席跪下:“不敢當殿下謬讚!”
黃尚笑道:“不要過分謙虛,西伯侯乃忠良君子,素秉丹忱,忠信爲國,教民有方,治兵有法,孤欲殿聚文武,邀西伯侯講論治國安民之道,如何?”
姬昌猛然擡頭,突然咯的一下,抽了過去。
“父親!父親!”
伯邑考急撲而出,抱住姬昌,眼淚滾滾而下,戲一下子就起來了:“殿下,父親素懷忠直,出力報國,久有頑疾,恐怕難以擔此大任啊!”
黃尚配合地嘆了口氣:“可惜了,宣祭司入驛站,爲西伯侯診治!”
伯邑考叩謝大恩,親自揹着姬昌,一步一步,出了宮門,眼神裡流露出三分痛苦和九十七分憂慮。
四大諸侯和中央政權是此消彼長的關係,此次登基大典,表面上是慶賀新的帝王繼位,實則是次摸底。
如果中央團結,大商強盛,則諸侯各自發展,歷代傳位下去,當個小國國君;
如果大商弱,那麼昔日成湯如何反的夏桀,今日就能再度上演。
而各大諸侯裡面,最具反心,也最怕中央政權的,就是西岐。
這倒也不能完全怪西岐野心大,畢竟最先動手的可是紂王的爺爺,有了那場仇恨後,每代西岐君主,其實都有一柄懸在脖子上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來。
我不去推翻你,那有朝一日,你又忌憚我功高蓋主,實力雄厚,那我的命就沒了。
所以西岐很希望麻痹敵人,默默發展,但其他諸侯看到西岐興盛,也怕他們吞併四方,壯大自身,然後就有了姬昌聖明仁德的名聲,讓帝乙恨得牙癢癢。
衆諸侯唯恐天下不亂:打!打!扒他衣服!
全是陰比。
本以爲帝乙老謀深算,他的幼子卻是個空有勇武的武夫,能讓西岐更好發展,結果這傢伙最狠,決然要讓姬昌講論治國安民之道,那是直接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好不容易回到驛站,姬昌立刻病倒,伯邑考則去準備答謝祭司的禮物,祭司勉爲其難地收下後,診斷出姬昌病體垂危,唯有天價藥劑調養,方有一線生機。
西伯侯這邊纏綿病榻,剩下的三位大諸侯,也一一入宮拜見。
尤其是東伯侯姜桓楚,更是備上豪禮,這可是女婿繼承大位,東魯上下都是喜氣洋洋。
結果筵席上,黃尚不經意間的一番話令他心中大凜:“陛下欲效仿西岐,紀綱肅靜,嚴整政事?”
黃尚點頭:“西伯侯義施文武,禮治邦家,今聞西岐夜不閉戶,道不拾遺,四方瞻仰,稱之爲西方聖人,孤心羨之,自欲效仿。”
“與微子啓一爭,壽王確實性情大不一樣……”
姜桓楚思索片刻,覺得自己不要大驚小怪,靜觀其變。
因爲他也不知道,壽王到底是一時心血來潮,還是真的能堅持下去。
即便堅持,大商和西岐之地的情況是不同的,也沒辦法一味模仿。
他說了些討好的話,繞開話題後,問及了最關心的問題:“不知子郊與子洪近來可好?”
子郊與子洪就是殷郊和殷洪,即將成爲皇后的姜氏,所生的兩位嫡子。
他們可沒有微子啓那種尷尬的庶出身份,未來的天子,必在這兩位之中。
雖然現在壽王還沒登基,就考慮下一代未免太早,但姜桓楚作爲東伯侯,自然是要未雨綢繆的。
一位老人想看看外孫子,總不能拒絕吧?
黃尚喚了內侍過來:“兩位公子現在何處?”
內侍稟告:“稟告殿下,兩位公子正在學舍,還未回宮。”
姜桓楚臉色微變,明知故問:“學舍?莫非是那黃裳先生?”
黃尚點頭,不吝盛讚:“先生道合天地,德配陰陽,兩位公子能在他座下聽講,乃是幸事!”
姜桓楚這下坐不住了,趕忙道:“殿下,那黃裳來歷神秘,不可輕信啊!”
黃尚不以爲意地笑了笑:“東伯侯言重了,孤欲拜先生爲上大夫,被其婉拒,朝中各大夫與其論學,皆甘拜下風,這等學究天人,博古通今之輩,乃是真正的道德之士!”
姜桓楚苦勸無果,頓時覺得食不知味。
那黃裳的講學,如今已成爲朝歌一景。
姜桓楚都去偷偷聽過,一時間驚爲天人,方知卦象還有那樣的演繹之法。
商朝時期是沒有春秋左傳,更無四書五經的,貴族所學的學問,都與卜卦有關,且都是人族三位聖皇留下。
伏羲氏創造先天易,即先天八卦,神農氏創造連山易,即連山八卦,軒轅氏創造歸藏易,即歸藏八卦。
至於後世所言的《神農本草經》、《黃帝內經》、《黃帝八十一難經》等等,並非黃帝和神農所著,而是代代口耳相傳,再由後人歸納總結所成。
因此現在能選擇的課程很少,翻來覆去都是卦象,但在有限的條件中,黃裳的易經道藏衍萬物,問天地,因材施教,開竅明智,藉着八百諸侯聚朝歌的時刻,不僅每日都有大量的聽講者,座下已有三百弟子,爲其宣揚學問,在諸侯百姓中游說。
大諸侯對其十分排斥,即便是姬昌也是視之不見,但小諸侯卻有不少敬若神明,更爲其弟子賜姓,籠絡人才。
在這個年代,有姓氏纔是身份地位的象徵,八百諸侯,又稱爲百姓。
是的,百姓並非日後的庶民大衆,而是指商王宗室之外的貴族階層,即各地姓族的族長。
他們是統治集團的基石,所謂百姓千官,百姓的位置還在千官之前。
由此可見,這些諸侯居然爲了收攏黃裳座下的弟子,主動賜予其姓氏,這是多麼看重的一件事。
沒辦法,在這個諸子百家還未誕生,諸侯裡面也有許多文盲的時期,黃裳所傳授的學問,真的太寶貴了。
越是如此,姜桓楚越是極力反對,乃是保守貴族裡的中堅,他甚至已經與朝中不少貴族官員竄連,要對這羣弟子下毒手,沒想到現在連殷郊和殷洪都被“毒害”了。
萬一他們也成了開明改革黨,後果不堪設想!
姜桓楚再無宴飲的興致,身體也馬上不舒服起來,匆匆找了個藉口告退後,立刻喚來兒子姜文煥:“你今日去了哪裡?”
姜文煥滿身塵土,臉上也是黑不溜丟的,卻是笑得很燦爛:“我與蘇全忠比武,各有勝負!”
蘇全忠是冀州侯蘇護的兒子,也是天生神力的猛將,此次隨着蘇護入朝歌,與姜文煥不打不相識,整日廝混在一起,摔跤爲樂。
姜桓楚本來對於兒子的勇武是很讚賞的,但一想到那些平民都有了高超的文化,姜文煥身爲東魯小侯爺,笑得還像個文盲,就氣不打一處來:“整日就知逞兇鬥勇,成什麼氣候,從明日起,你去那黃裳的學舍,好好學習八卦易經!”
姜文煥大張嘴巴:“啊?我不要!”
姜桓楚下意識地壓低聲音:“殷郊和殷洪兩位公子也在那裡,你作爲他們的小叔叔,如果能帶他們出來玩耍,爲父倒是不會反對的!”
姜文煥明白了,笑嘻嘻地抱拳:“遵命,我一定將兩位公子成功扭轉過來,讀書有什麼意思,練武纔是我輩該做的事情!”
第二天,姜文煥興沖沖地去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很快,姜桓楚發現自己的兒子不見了,甚至都不再回驛站。
他起初通過手下,得知了姜文煥成功與殷郊殷洪混在一起,是很欣慰的。
但漸漸的,越來越不對勁。
終於這一晚,他逮住了姜文煥。
短短十天時間不見,昔日戴九雲烈焰冠,穿鎖子連環甲,腰繫白玉帶的小侯爺,已經一身文士長袍,長身玉立,揮舞着手臂,對着下方的平民進行激情澎湃的演講。
姜桓楚大驚,一把拉住他:“你在做什麼?”
姜文煥看到父親,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不過眼神很快堅定下來,擲地有聲地道:“父親,古舊的思想應該拋棄,時代在進步,劫數在醞釀,必須用開明的眼光看世界,才能讓我人族堂堂正正屹立於天地之間!”
姜桓楚雙手顫抖,驚怒交集了半響,擠出一句話來:“祖宗之法不可變啊!”
……
與此同時,另一處大院中,崇侯虎看着自己的弟弟崇黑虎以及幾位兒子,也是詫異得睜大了眼睛。
北伯侯崇侯虎是四大諸侯中最跋扈的一位,橫徵暴斂,欺壓平民,魚肉鄉里,對於帝乙的調令也常常拖延,每次兵馬糧草都是最後都到。
不過能成爲四大諸侯,沒有一個簡單角色,崇侯虎越是如此,帝乙對他的忌憚反倒越小,更加提防整天以聖人面孔待世人的姬發。
這和自污是一個道理。
不過也不是完全的自污,崇侯虎的性格本來就比較暴虐,再加上沒什麼文化,可謂本色演出,效果最好。
當然,越是大老粗,往往越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身學問,笨鳥飛不起,就要讓小鳥先飛。
崇侯虎在確定黃裳是有真才實學後,立刻將自己的兒子們送去學舍,反正不學白不學,沒準回來開口就是一腔倍兒標準的八卦腔。
確實腔調變了,別說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就連那生撕虎豹的弟弟崇黑虎,都喊出了振聾發聵的口號:“爲人族崛起而讀書!”
崇侯虎瞪着他們,惡狠狠的臉色突然變化,笑得老懷大慰:“真有文化!”
……
學舍上方的書聲琅琅,越來越洪亮,在一羣父親們或哀嚎,或欣慰的反應中,諸侯的下一代,年輕人睜眼看世界,諸侯的這一代,則齊聚登基大典。
七月初九。
諸事皆宜,不避兇忌。
依舊是大鼎環繞,天命玄鳥,黃尚拾階而上,耳畔傳來宣讀詔書的聲音,以太師聞仲和三位宰相商容、比干和微子啓爲首的羣臣,帶領八百諸侯,在莊重威嚴的氣氛中,山呼海嘯:
“陛下千秋萬歲,大商國祚綿長!”
“陛下千秋萬歲,大商國祚綿長!”
“陛下千秋萬歲,大商國祚綿長!”
……
在宏大的聲浪中,黃尚來到了高臺,對着牌位進行祭天儀式,依舊是大商先祖,人族三皇與昊天上帝。
“告於上帝,望于山川,遍於羣神,願山川告祥,人神協和!”
伴隨着他的禱告,高臺周遭陡然耀起六道光柱,直衝天宇。
風雷化生,水火交融,山澤相依,這是乾坤六子,其後又有日月星山川海,天地六合,各方之力聚於玄鳥之上,展翅高飛。
“天人之應!天人之應!”
聞仲的天眼立刻打開。
天界掌管風雨雷電,四季節氣,天帝昔日又定人族爲下界正統,派遣神將天女下界相助,因此但凡帝王都祭祀上天。
不過天界高冷,很少有迴應,縱觀大商六百年江山,也就是成湯開國祭天時,得到了天帝的呼應,譽爲天人之應,懾服諸侯,爲人皇正統。
如今,天人之應又來了。
且不說聞仲激動不已,八百諸侯噤若寒蟬,就連姬昌、姬發的頭都深深垂下,身上的鳳凰氣數予以蟄伏。
天機混亂,撲朔迷離,人道洪流何去何從,再也不是清晰的一條直線。
而天庭之中,羣臣位列,包括瑤池金母,龍吉公主,神將孔宣,應龍女魃,全部等待。
只因接下來,昊天上帝要宣佈一件關係三界的大事。
這位無上至尊,俯瞰世間,雙目深邃若無盡星空,手中一卷封神榜展開,從九天下落:
“今設十二萬九千六百位清福正神之職,三界定序,天人合歸,仙道人道,皆可上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