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禍事!是那金翅大鵬!”
珍樓寶閣的戰鬥動靜,第一時間吸引了各方注意。
一羣比丘僧、比丘尼匆匆而至。
然後見了金光展翅,又倒帶般地退了回去。
五百羅漢匆匆而至。
然後聽到那尖銳的叫聲,又收起了降龍伏虎大神通。
沒辦法,那是舅舅。
如來的舅舅。
金翅大鵬雕!
上古之時,妖族主要分爲走獸和飛禽,走獸以麒麟爲長,飛禽以鳳凰爲長。
鳳凰得交合之氣,育生孔雀、大鵬,兩者都是極爲兇惡,時常要吞噬生靈無數。
那時如來在雪山頂上得道,也被孔雀吸下肚去,如來想從孔雀便門而出,恐污了真身,便剖開孔雀脊背,踏上靈山,將孔雀封了佛母,是爲孔雀大明王菩薩。
孔雀喜當母,估計也挺懵逼的,我明明是進食,怎麼就成了老母了呢?
而按照這輩分計算,金翅大鵬鳥與孔雀是一母所生,就成了如來的舅舅。
大舅二舅都是他舅!
可惜他舅待遇不行,金翅大鵬雕沒有佛位菩薩封賞,反倒成了佛門的寵物,不得自由。
這佛舅兇性難滅,時有反抗,強橫至極。
因此衆僧哪裡敢管,紛紛做慈悲狀,往外後退。
“肉!我要吃肉!”
而金翅大鵬雕一個吃肉的妖聖,硬生生被逼得吃了幾千年的素,看到老鼠都饞得口水直流,那一個個肥頭大耳……一個個寶相莊嚴的大和尚,是一定要吃個痛快的,眼見他兩眼直冒綠光,有德高僧們紛紛避開,省得圓寂在佛舅的肚子裡。
於是乎,金翅大鵬雕爪子下抓着一隻老鼠,地下跑着兩隻老鼠,在大雷音寺爆發出了一系列混亂,並且逐漸擴大。
“都是羅漢,沒見到多少菩薩……”
黃尚一路跑來,七成心思在藉助地勢,躲避金翅大鵬雕的雙爪上,另外三成則在觀察大雷音寺。
靈山大雷音寺,是佛教的大本營,但並不代表佛教所有大能都居於此地。
正常情況下,九成的佛教中人是分散於各地的,都有洞府,輻射部洲,形成隱性的掌控力。
所以除了唐僧歷經九九八十一難來到大雷音寺,上下齊聚,佛光閃閃地擺造型外,其他時候,確實不會見到許多熟面孔。
此時四大菩薩顯然一個都不在,出現的五百羅漢裡,也沒有最前面的十八羅漢。
但如來佛祖肯定是位於大雷音寺中的,以他老人家的境界,佛舅扇動雙翼的一霎那,應該就有所察覺,爲什麼不出手?
“這些擅長因果之道的大佬,一舉一動都有深意!”
正在黃尚猜測之際,地涌卻激動得鼻子都紅了:“大哥,我們多轉些地方,把大雷音寺鬧個底翻天!”
黃尚:“……”
地涌拱火:“大哥,好機會啊,這要是錯過了,我們會後悔一輩子的,做勇者,哪怕一次!”
黃尚晃了晃爪子,緩緩捏緊:“汝視我拳頭不重否?”
之前捱打還沒長記性?
該激進的時候從心,該從心的時候激進,你們能不能給點力?
其實他也清楚,這是妖族的老毛病了。
要麼從心得要死,要麼腦子一熱,不管不顧。
鬧個底朝天?
臉還真大!
別看現在動靜不小,金翅大鵬雕毀了不少蕊宮珠闕,寶閣珍樓,可依舊是小小的波瀾。
單就這種破壞程度,除了一時的爽快,好像覺得自己打了佛門的臉了,實際上毫無意義。
大神通者搬山填海,揮手間就能建造出最爲恢宏壯觀的建築羣,觀音的玉淨瓶連人蔘果樹都能醫得,難道堂堂大雷音寺,還怕建築的損壞?
因此黃尚絕不會自作聰明,故意引着金翅大鵬雕去衝撞重地,儼然是一副《誠心禮佛的老鼠被佛祖舅舅欺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好生悽慘卻不敢大聲說》的模樣。
他帶着地涌靈巧走位,每每間不容髮地避過金翅大鵬雕的攻擊,越來越熟練,甚至越來越熟悉這裡的佛氣。
得益於之前佛經的參悟,黃尚於大雷音寺,也算是十分之一個主場了,至少佛氣不排斥身在妖營心在佛的他。
而對於金翅大鵬雕來說,大雷音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牢籠,有的只是壓制和馴化!
這位佛舅體內的妖氣狂涌,與整個佛門聖地的佛氣相抗衡,此消彼長之下,更加不可能拿住兩隻小小的老鼠。
“好**猾!不吃了!不吃了!”
這種上古妖聖,耐心也是幾乎沒有,眼見遲遲拿不下兩隻小耗子,那些和尚又在遠處探頭探腦,不斷刺激他的味蕾,金翅大鵬雕終於按捺不住性子,尖叫一聲,雙翼一扇,向着那些胖大和尚飛去。
無論從口感還是報復心理來說,都是這些胖大和尚更加可口,按理早就選了,只是金翅大鵬雕也不傻,吃兩隻老鼠不算什麼,真要吃了和尚,滿頭包的如來指不定就要出手。
可現在連老鼠都吃不到,想他堂堂鳳凰之子,混到如此悽慘的地步,悶氣一起,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兇戾之氣充盈胸膛,劃過一道金光,向着比丘僧抓去。
這些比丘僧實力是很低微的,正是凡間最虔誠的佛教徒,憑藉着一顆對我佛的虔誠之心,才能來到大雷音寺。
不過面對這等兇惡的利爪,他們也不慌,一個個雙手合十,口中低低唸誦:“我佛慈悲!我們不怕!我佛慈悲!自有強者來收他!”
祈禱還真靈了!
“清虛靈秀地,莊嚴大覺山,豈容你放肆!”
下一刻,浮屠塔顯,優鉢花香,威武的身影出現,頭戴龍盔,身穿鎧甲,雙手捉一條赤龍,威風凜凜,身後帶着上萬天兵,向着金翅大鵬雕迎去。
“廣目天王!”
頭頂上籠罩的威脅一散,黃尚馬上停下,揚起鼠頭,看向半空。
四大天王,又稱護世四天王,本是佛教的護法天神,在西遊世界裡面,卻成了負責看守凌霄寶殿四大天門的四位天神,有調動天兵之權。
實際上,他們和託塔李天王一樣,都是與佛教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又在天庭中任職。
之前提出對積雷山下手,正是廣目天王提出。
聽起來奇怪,其實很有道理。
因爲名義上,天地人三界都是歸玉帝所管,佛教是沒有正統上的剿滅之權的。
他們要動手,也是要先由天庭供職的幹部提出,玉帝認可,外包出去,佛教再出手,否則就是諸侯私自動兵,是大忌。
只是積雷山一向不爭不搶,廣積糧緩稱王,並不似其他妖類那麼囂張,對方準備出動天兵天將討伐,要尋一個怎樣的理由呢?
正想着呢,戰局又發生變化。
“嘿嘿,天庭天將?有嚼頭!有嚼頭!”
眼見廣目天王出現,金翅大鵬雕居然再一次轉換目標。
這回連爪子裡的黃風都顧不上了,隨意往下一甩,大口一張,一股無盡幽暗的口氣暴漲。
大鵬雕怒張大嘴,那口氣將金光佛氣覆蓋,空間彷彿被挖去一塊,侵吞天地,瀰漫過來。
直到這時,他纔拿出真正的本事,卻是被天界的體香給刺激到了。
天庭的天兵天將,都帶有三界正統氣息,對於妖族來說,是大補的氣息。
他們生來就是要與天地作對,吞吃這些正統天兵天將,所得到的收益也遠比普通百姓和普通和尚來得強。
所以金翅大鵬雕的眼中再不剩其他,就想把廣目天王吞了,好好祭一祭這乾癟的肚皮。
“休得放肆!”
廣目天王怡然不懼,威嚴大喝,一股輝煌的光輝從天而降,他整個沐浴在其中,手中捉着的赤龍,陡然變成了一條龍鞭。
同時他站在的大雷音寺地面,也隱隱生出萬朵金蓮,衆多羅漢齊齊唸誦,浩然佛力升騰,一起加持。
天庭正位之勢!
大雷音寺之勢!
在這兩股外力的輔助下,廣目天王一鞭抽下,竟然硬生生頂住大鵬金翅雕的雙爪勁風!
“原來如此,重勢不重陣嗎?”
黃尚看着那兩股鋒芒碰撞、消磨、飛濺,爭鋒相對,不相上下,目光閃爍,不少疑惑得到了解答。
按照雙方的實力對比,廣目天王在大鵬金翅雕面前就是個弟弟。
誇張了誇張了,糾正一下,廣目天王給大鵬金翅雕提鞋都不配。
這下對了。
可現在,廣目天王卻寸步不讓地擋住了大鵬金翅鳥的攻擊。
是大鵬金翅鳥變弱了?
不!
黃尚之前親身體會過,如果不是借佛門之勢,而是在荒郊野外,一個照面間他就會被這尊妖聖抓住,然後成爲烤竹鼠。
那麼毫無疑問,是廣目天王戰鬥力的臨時增強。
借了天庭和佛門兩股大勢,增強到了能跟蓋世大妖旗鼓相當的起步!
“悟空打上靈霄寶殿時,也是這種情況嗎?”
黃尚想到原劇情裡,悟空最高光的時刻,打上靈霄寶殿之時。
可惜並沒有如電視劇裡那般,把玉帝打得趴在桌子底下,瑟瑟發抖地大喊如來救我,反倒是根本沒能打進去。
阻擋悟空的,也不是什麼楊戩哪吒七仙女圍攻,而是佑聖真君麾下的王靈官。
佑聖真君是哪尊神仙呢?
真武大帝!
這位倒也熟悉,可他麾下的這位王靈官,真就沒什麼名氣,卻擋住了悟空,堅持到了後來三十六員雷將齊來,進行正義的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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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顯然奇怪得很。
之前十萬天兵天將拿不住齊天大聖,結果在八卦爐中明明得到了強化,煉出了火眼金睛,怎麼反倒連一個王靈官和區區三十六員雷將都收拾不了?
是八卦爐中,被老君暗中毀了根基,外強中乾嗎?
不,其實正是地點的原因。
那大戰的地方,不是悟空面對十萬天兵天將的下界,那時是全憑真本事,各自的神通高下,而是變成了天庭靈霄寶殿。
正因爲在這個天庭中樞之地,一個是赤膽忠良,一個是欺天誑上,天地也不容悟空放肆,他纔會被區區一位王靈官所阻……
擋下齊天大聖的,不是區區幾位仙神,而是那天庭正統大勢!
“這種勢,比起陣法還好用!”
黃尚衡量了一下,做出判斷。
這個世界陣法不存,所有的洞天福地都是隨進隨出,起初不理解,現在算是明白了,正是天庭的高明之處!
試想,如果陣法普遍存在,那麼每個神仙的洞府都設置陣法,可以籠罩一片範圍,從某種意義上,這些陣法所遮掩處,都是一個個不受管轄的小諸侯國,天庭的控制力將不可避免地削弱。
而只有勢,沒有陣,那麼普通勢力想要聚衆成勢,談何容易?
也唯有天庭正統,威壓三界,纔有資格!
總結一下就是,陣法的存在,會削弱天庭對於地方的管理,而陣勢的存在,反倒加強天庭的權柄,威壓三界!
“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再看這一戰,金翅大鵬雕口水瘋狂分泌,卻怎麼也突破不了區區廣目天王的防線,與悟空對戰王靈官,幾乎是一模一樣。
兩者也不是木樁輸出,方位在不斷變化,那激烈的戰場不斷移動,越來越往大雷音寺邊緣移動。
看起來是爲了避免戰鬥的餘波驚擾了衆僧的修行,更不能打擾佛祖的修煉,但黃尚皺起眉頭。
“這是想將金翅大鵬雕放出去?給掃蕩羣妖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三鼠其實只是導火線,金翅大鵬雕顯然已經關不住了,急需出去放放風。
而金翅大鵬雕一出,必然要吃些福薄的人,爲世間帶來災劫。
到那時,佛門出手,抓回吃飽的金翅大鵬雕後,再順理成章地掃清妖族的聚集地,讓慈悲的光灑在大地上,簡直不要太贊。
當然,這樣的說法有點陰謀論了,換個說辭:
金翅橫世,乃妖劫延續,世間合該有此一難,所幸我佛慈悲,普度世人!
如此一解釋,就有那味了。
黃尚想了想,身子一竄,帶着地涌鑽入地下。
地涌想想不甘心,看着不遠處癱倒昏迷的黃風,尾巴飛速變長,捲起黃風,鑽入地下。
於是乎,三隻老鼠又在地底碰頭了。
()()(X﹏X)
“現在怎麼辦?”
地涌一邊問着,一邊攢起小拳頭,不斷在黃風身上錘着,很快把他錘得就剩半條命。
“阻止那大鳥逃出去,不能讓他爲禍天下蒼生!”
黃尚化身爲慈航靜齋,兩支爪子一合,頗有師太的範兒。
說來也好笑,現在是佛門可能縱走金翅大鵬雕,妖族爲了保全自身,反倒不能讓他逃出去,爲禍衆生,給予天庭討伐的藉口。
角色顛倒。
“佛門內部的事兒,我們爲何阻止?”
“即便是想,那麼多和尚都不敢,連天兵天將都拿不下呢!”
地涌不太明白,大哥的態度怎麼變成這樣,莫不是看經書看傻了,旁敲側擊着道。
“你不懂……”
黃尚微微搖頭,鼠毛上閃爍出正義的光輝:“金蟬子在哪裡,能看到嗎?”
“能啊!”
地涌哦了一聲,亮晶晶的一對小眼睛亮起,老鼠頭擺來擺去的。
她領悟出佛門六識的天眼通,在大雷音寺的環境下,簡直如魚得水。
碰上黃風是意外,如果沒有這帶路黨,原計劃裡就是地涌帶路。
現在她也不負衆望,很快鎖定了位置:“那裡!”
這位金蟬的所作所爲,在大雷音寺內,算是離經叛道了,所住之地也很偏僻。
如果閉關的話,顯然是沒有發現此地的動靜。
“走!我們去找他!”
……
在一間偏遠的禪堂邊上,黃尚和地涌鑽出來,後面拖着(X﹏X)。
而寬闊但樸素的祠堂裡,金蟬子端坐,穿着僧衣,手持佛珠,身前擺着木魚,沒有敲動。
他沉浸在自己的修煉中,浩蕩金光化作無數天龍飛翔,充塞整個空間。
兩隻老鼠沿着牆角前進,從金蟬子的背後繞到了面前,剛剛要打招呼,耳邊忽然響起一聲佛號:“南(nā)無(mó)阿彌陀佛!”
聲調並不高,卻如洪鐘大呂,響徹四方。
有着歪心思的地涌咯的一聲,就抽了過去,一團白毛癱在地上,無法動彈,黃尚有神魔逆境級別的神魂撐着……身爲俠之大妖,倒是不受影響,十分坦然。
喧佛號的,並非金蟬子,是一位寶相莊嚴的俊美僧人,顏值還在金蟬子之上,位於禪堂外,看着這位滿身天龍遊走的二師兄:“師兄!”
這位正是如來的七弟子,阿難尊者。
而此時,金蟬子終於睜開眼睛,第一動作就是護住兩隻小老鼠,再還以一禮:“師弟!”
阿難尊者視線並沒有看向兩隻老鼠,而是凝視着金蟬子:“諸行無常,諸法無我,諸受是苦,涅槃寂滅!”
翻譯:不要與妖族接觸,不要自誤。
金蟬子道:“如是一切法,盡在自性!”
翻譯:我高興。
阿難尊者雙手合十,眼中有些唏噓,轉身離去。
地涌這才舒了一口長氣,黃尚則看着金蟬子。
本來還想問,有沒有勇氣去降服你師尊的舅舅,也就是太師舅。
但已經不需要問了,這對堅定的眼神中,透出真正的慈悲爲懷。
爲洲爲民,俠之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