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敗如山倒,蠻荒之地第一天險炎夕谷被夷爲平地,三萬神爐大軍最終匯合了。
爐離和副官登上石牆,這一刻,他們創造了歷史。“在這片土地下,埋葬着我神爐數萬戰士的骨血,如今他們終於可以瞑目了。”
從攻城之初到取得重大勝利,中途進行了多少次交鋒?死了多少人?已經無法估量。
“是啊!”副官感概萬千。“這一路走來,實在是太難了,好在我們贏了,蕩平炎夕谷後,整個連山村將一馬平川。”
的確如此,炎夕谷是連山村的命脈,命脈被切斷,餘下的只是掙扎。
爐離望着天空中瀝瀝淅淅的大雨心事重重。“你難道真的敗了嗎?還是你留有後手!”這時,一道閃電割裂黑夜發出了耀眼的光芒,之後,震耳欲聾的雷音如同洪水滾滾傳來。不知爲何,她突然間覺得心悸。
“離將軍,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副官,大雨一停,立即圍剿連山氏族殘餘的軍事力量。”
勝利的喜悅洋溢在每一個神爐戰士的臉上,他們燃起火焰,烹煮美味的肉湯來慶祝這一重要時刻。作爲在戰鬥中推波助瀾的俘虜被召集到了議事大廳中。
“你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誠,歡迎你們加入。”爐離徹底接納了他們。
“多謝離將軍。”俘虜們彎腰鞠躬。“將軍,我等不才,已經找到了連山氏族的神器。”
“是嗎!”她情緒激動。“快給我看看。”
閃爍着雷絲,黑漆漆的雷石呈現在衆人面前。
“這就是連山氏族能與我族抗衡的原因嗎!”衆將士嘖嘖稱奇。
“有此神器,雄踞在西北方的瑤磷氏族以及東南方的天耀氏族都將誠服於我族的鐵騎之下。”
不僅攻破了炎夕谷,還得到了雷石,可謂是雙喜臨門。
“明日就將戰報以及此物呈遞給族長!”
喜氣洋洋的衆人並沒有發現天空中的烏雲正朝着炎夕谷聚集,而每聚集一片烏雲,雷石上便多了一絲雷電。烏雲,雷石,雷電正形成某種交集。
幾家歡喜幾家愁,擺脫追殺的炎夕部隊盤踞在雲嶺山脈一個不起眼的山谷中,炎夕谷丟了,他們已經沒有容身之地了。
月清神情凝重。“星雲,我們是去河廷村還是巖黎村?”河廷和巖黎是最後的根據地,然而,對於門戶大開的連山村來說,去哪裡其實意義不大。
“月大人,我們哪也不去,就到這裡等着。”付星雲神情自若。
“等着?”月清一頭霧水。“事已至此 ,難道我們還有翻盤的機會嗎?”
“月大人,你可知閃電的由來?”他答非所問。
“爲何?”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這個故事是老婆子生前講給我和小李子聽的。據說,閃電的出現是一種自然循環,山川河流會孕育靈氣,然而靈氣很輕,會隨風飄走,一直飄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孕育擴散,整個大地面臨枯竭,這時會有雷電從天而降,將靈氣打入土壤,讓大地重新煥發生機!曾有一位古人,看見了萬道閃電彼此纏繞像蛇一樣鑽入地底的情景,他想啊想,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死去了,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根本就沒有死,雖然身體停頓,腐敗了,但他的思想卻還在,他仍舊不停的想,這一想就是三十年,當他想通後就醒了,醒來後,枯木逢春,白骨生肉,他不再是肉體凡胎,而是成爲了能夠飛天遁地的仙人。”
“星雲,這個故事和我們當前的局勢有關係嗎?”
“當然有,月大人,在老婆子講這個故事之後,雷電便降臨了蠻荒之地,我們的雷石就是在那時被發現的。雷石是雷電反哺之物,能夠彙集,吸引雷電。平時我們用能夠隔絕電流的木心箱將其封存,然而,在撤退時,我將木心箱摧毀了,直接暴露在空氣中的雷石不是神器,而是災難!特別是在這春雷磅礴之時。”
月清聽到後恍然大悟。“我終於明白炎夕谷方位的烏雲爲什麼會越積越厚了,原來是雷石正在醞釀雷爆!”
“嗯,一切都快結束了。”
收穫炎夕谷和雷石的神爐大軍渾然不知危機已經來臨。
爐離看着雷石上不斷閃爍的雷絲露出了凝重的神情。“你們是在哪裡找到的?”
“回月大人的話,在儲物間。”
“好,帶我去看看。”
儲物間裡還存放着許多沒有使用的箭羽,其結構佈置幾乎和其他氏族類似,征戰多年的爐離本不應該有任何驚訝之處,但她被上百根實木吸引了,這些實木均勻的分佈在石壁之上,甚至連頂壁也有。“這是爲何?”
是啊,好端端的儲物間爲什麼要鑲嵌木頭呢?畫蛇添足,難道不怕着火嗎?
“月大人,這些木材好像是心木!”
“心木?有什麼作用?”
“我曾聽祖父說過,雷雨天蟲蚊鳥獸都喜歡躲在心木下,據說不易被雷電劈中。”
百密一疏,雖然付星雲將封存雷石的木心箱摧毀了,但儲物間裡的實木卻因工程浩大而沒有移除,終究露出了馬腳。
“什麼!”爐離震驚得無以復加。
“月大人,您怎麼了?”
“快,快將雷石拿到這裡來。”她驚慌失措。
如果她還有時間的話,或許也不會有任何效果,因爲只有實木和木心箱同時防禦才能徹底隔絕雷石風暴,從她踏入炎夕谷的那刻便沒有機會了。
看着天空中已經成型的雷雲,付星雲知道他的計劃成功了,三萬入侵連山村的神爐戰士都彙集到了炎夕谷,而下一刻...
他想起和爐離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那時於混亂中,他扯下了她的髮簪,那時,她的青絲於火光沖天中像瀑布般散開。然而,一切都結束了,或者說,即將結束。
爐離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衝出儲物間,當她踏出石門的瞬間,一道閃電從雷雲中醞釀而出,還沒有消散之際,另一道閃電接踵而來,總共十道,彼此糾纏碰撞...
雷擊大地的畫面再次出現,十道閃電都朝着雷石轟鳴而下。從遠處看,這十道閃電就像十把利劍,深深得刺進了神爐大軍的心臟。
雷石散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彷彿在用它剩餘的力量迎接新生。下一刻,雷電將雷石擊成碎片,殘存的閃電以雷石之地爲起點,一圈圈的擴散灼燒,摧枯拉朽,橫掃一切,肉體凡胎的生靈在這種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螻蟻。成片成片的神爐戰士在雷爆中化爲烏有。
然而,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被擊碎的雷石化成了萬千碎片,每塊碎片都形成了電流將整個炎夕谷籠罩其中。天空中的雷雲被這片小型電海徹底激怒了。一道,兩道,三道,閃電如同雨點般落下。
“轟”的一聲,一道雷電擊打在儲物間外的空地上,頓時,塵土飛揚,密密麻麻的雷絲化成風暴席捲四方。
“不!”強大的衝擊波將爐離撞飛到了儲物間。一觸即潰,爐離於碰撞的瞬間戰甲破裂,體內的血液和生機幾近消亡。
閃電還在肆虐,大軍還在死亡,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望着這如同滅世般的場景,身處其外的連山殘軍心神震撼。“神爐完了!”是的,在這威力強大的雷爆之下,別說三萬大軍,就是十萬也會被淹沒。
一炷香過後,雷雲終於消散了。洗劫過後的炎夕穀草木絕跡,化爲了漆黑的焦土。絕大多數人不復存在,只有邊緣處少部分人還保留着模糊的殘骸。
奄奄一息的爐離動了動手指頭,半響之後,她拂去掩埋在身上的沙粒站了起來。沒了,跟隨自己浴血奮戰的三萬族人就這麼沒了。如果不是機緣巧合,來到了有心木防禦的儲物間,她自己也沒有活命的可能。“副官,你們在哪裡?”她眼裡滿是悽楚。沒有迴應,周圍除了死氣與荒涼一無所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身爲將軍,見過的毀滅景象應該很多吧,但從來沒有哪次像眼前這麼徹底。她呆若木雞的立在焦土之上。
突然,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她置若罔聞,很快,連山大軍將她團團圍住了。此時的她披頭散髮,原形畢露。
當衆人看到她的模樣後露出了震驚的神情。“沒想到,和我們纏鬥多年,差一點將我們逼向絕境的敵人竟然是位女子。”
爐離似乎不知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她呆呆的望着遠處, 幾近麻木,那裡是雷雲消失的方向,也是爐陵的方向。
“殺,死在她手上的族人不計其數,必須血債血償!”連山大軍拉動弓弦,將利箭對準了她。
她仍舊置若罔聞,彷彿她整個生命已經在雷爆中摧毀,留下的只是一具軀殼而已。
如果不出意外,她將萬箭穿心而死。然而,危機關頭,付星雲走到了大軍中央。“她是我的俘虜!把她...”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把她帶到我的住處去。”
衆戰士聽到後收起了箭羽,而月清則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她被繩索困住了雙手並押送到了一個臨時搭建的營帳中,營帳很簡陋,一張石牀,一張行軍圖,一把重弓,一個箭袋,僅此而已。
不一會兒,付星雲推門而入,四目相對。“離將軍,你看上去很頹廢。”
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付星雲慢慢靠近。她死氣沉沉的美眸裡終於有了一絲光彩。“付星雲,你...你想幹什麼?”
他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她是俘虜,而俘虜通常就是羔羊的意識,幾乎所有人都認爲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
付星雲沒有迴應。
“你...你不要過來。”她下意識的後退。羞澀的她像只小鹿躲躲閃閃,當退到營帳邊緣時,已經無路可退了,而付星雲還在靠近。
終於,付星雲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臂,她如遭電擊。“星雲...你...你該不會真的要把我當成羔羊吧。”她俏麗的臉龐紅得像水蜜桃,美麗的眼瞳裡吹起了層層漣漪,此時的她,柔情而羞澀,不是將軍而是女子。將軍已死,她能以女子的方式重生嗎?
付星雲從箭袋中拿出利箭隔開了她手上的繩索。“離將軍,你走吧,我不殺你!”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她鬆了口氣,但心裡卻無限失落。剛纔涌現出的柔情像曇花般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訣別。
“星雲,我走不了了。”她將利箭架在自己雪白的脖子上,長髮飛揚,眼神悽慘。“身爲將軍,失敗了,要給死去戰士一個交代。”
“離將軍,螻蟻尚且貪生,不能好好活着嗎?”
“星雲,你要我以何種身份苟延殘喘呢?”她是將軍,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是歸宿。同時她也是一位女子,如果不做將軍,做一名女子,那她的歸宿又在哪裡呢?
付星雲沉默不語。
時雖長然路已斷!她露出了一縷微笑,很好看,像燃燒的晚霞,但爲何會覺得心痛!
下一刻,她抹斷了自己的脖子,殷紅的鮮血滴落在殘破的戰甲上如同紅色的蓮花妖嬈綻放。“星雲,我解脫了,再也不會以你爲敵了。”
再也不會以你爲敵了!多麼熟悉的話啊,當初付星雲在崖頂問她,能否不要成爲敵人,她沒有回答能或者不能,而是回答記住了,她的確記住了,這就是答案嗎!這就是他們最終的結局嗎!
付星雲心如刀絞,輕輕扶住她即將失去溫度的嬌軀。
“星雲,此刻,我覺得輕鬆,安寧。”是啊,卸下了將軍的重擔,拋棄了一切甚至是生命,當然會覺得輕鬆。她的眼神開始渙散,血液開始凝固。“星雲,我別無他求,只想靜靜的死在你的懷裡,抱着我,好嗎?趁我還能感覺到你的溫暖時。”她喜歡他,或許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已經暗生情愫,然而,造化弄人。
付星雲輕輕摟住了她。“離姑娘,你會原諒我嗎?”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曾經有一位女子在自己面前自殺身亡。她是笑着離開的,但願在來世,在下一個輪迴,她也能笑着醒來。
戰士們還在清理戰場,或者坐下來開懷暢飲。月清卻如坐鍼氈,營帳內會發生什麼?星雲正在做什麼?
“天下烏鴉一般黑,星雲也是個俗人!”她失望之極。“但奴役羔羊是勝利者的權利,我不應該去幹涉!”她內心糾結,在屋外走來走去。她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終於...“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我要殺了這對狗男女!”她一腳將大門踹開了,但隨即露出了震驚的神情。“怎...怎麼會這樣!”她看見爐離淌在血泊中,而付星雲輕輕撫摸着她倩麗蒼白的臉龐。
爐離走了,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