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闊的平臺上酒香飄散,上百名妖狐歡宴不休,男者束冠博帶,女者豔妝羽裳,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推杯換盞間促狹相笑。
狐族老祖把嬰寧拉在身邊,壓低聲音問:“寧丫頭,那個吳公子就是你帶回來的朋友麼?”
嬰寧點頭嗯了一聲:“太奶奶,人我帶回來了,要怎麼恢復原來的樣子?”
老太太又看了吳明一眼:“重陽是我族重要的日子,是你恢復狐身的唯一機會。只要在重陽夜頭戴骷髏參拜北斗,就可解除掉你這半狐半狗的模樣。”
“可是我已經能化形了啊。”嬰寧臉上浮現出一片迷茫,“就算再進行一次儀式也沒什麼用吧。”
老太太笑了下:“一般的儀式對你沒用,需要用當場摘取的骷髏頭纔可以。”
嬰寧臉色頓時大變:“當場摘取,你是說要用活人的……難道你打算用吳明的?!”
老太太嗯了一聲,隱去臉上笑容:“看好那個人,不然錯過了參拜的時辰,就要耽誤一年時光!”
嬰寧心中頓時大亂,她帶吳明來本以爲是一般的幫忙,沒想到需要用吳明的頭蓋骨!
嬰寧雖然是妖,但還是講點義氣的,這麼坑吳明可不太好。
“太奶奶,這個吳明平時傻里傻氣的,他的頭蓋骨估計不好用,不然我現在下山去抓一個機靈的回來?”
老太太搖了搖頭:“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你是因爲他變成這樣,自然也要由他來解掉你的問題。”
嬰寧微微皺了下眉,看來太奶奶不會改變主意,還是找機會帶着吳明開溜吧。
“那我去看着他,免得他跑了。”嬰寧隨口說了一句,就離開太奶奶的位置,來到席間尋找吳明。
等她找到吳明時,吳明一手一個包子,正吃得開心,邊上的老狐塗已經不勝酒力,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這老傢伙,又來混酒喝!”嬰寧擡手把老狐塗推到一邊,之後坐在了吳明邊上。
“你們好像都不太喜歡這個老糊塗?”吳明忍不住開口問。
“這隻老狐狸年紀不小,但連自己的族人都騙,四處討嫌,所以塗山上所有狐狸都不容他。”嬰寧皺了皺眉:“不說他,吃的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此刻場地中央正有十餘名美豔的狐女翩翩起舞,伴隨着忽快忽慢的鼓點滿場飛舞,看得人眼花繚亂。
吳明咬了一口手裡的包子,含糊不清的說:“剛坐下就要走?我還沒吃飽呢!”
“吃吃吃,小心把命都吃沒了!”嬰寧還想再說,突然發現高處的太奶奶正在望向自己和吳明,頓時閉嘴收聲。
吳明邊嚼邊繼續說:“說起來第一次見面時,你也是在黑山古剎偷東西,偷東西是狐妖的傳統麼?”
“差不多吧。”嬰寧伸手從桌上抓起一把花生,一顆顆扔進嘴裡:“狐妖雖然外貌模仿人類,但沒有人類那麼多規矩道理,想要的東西就直接拿,隨心所欲。”
吳明唔了一聲,擡頭看了一眼桌上,盤子裡的蒸包依舊堆得像小山一樣,足有三四十個。
“這個蒸包不錯,我看你們也不怎麼吃,能不能打包帶走?”
嬰寧瞪了吳明一眼,嘴一撇:“吃白食還要打包,臉皮真是厚的可以!”
“不能浪費糧食。”吳明滿不在乎,“帶回去給暮雨和小倩嚐嚐,酒就不帶了,小倩那丫頭是個酒鬼。”
嬰寧哼了一聲:“想的倒挺多,能不能回去還不知道呢……”
吳明愣了下,“這話什麼意思?”
嬰寧閉嘴不言,擡頭四下張望,開始尋找溜走的機會。
此刻突然中央廣場上響起一陣嘈雜的樂聲,把原本伴舞的鼓點攪的七零八亂,那十餘名狐女不明所以,只有悻悻然退下。
吳明和嬰寧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只見一羣人從東北角走進廣場,爲首的是一名身材略顯臃腫的白面書生,手執搖扇緩步前行,時不時還和左右的狐妖打個招呼,在這人身後跟着十餘名僕人打扮的隨從。
這些隨從們拿着鑼鼓樂器,一路走一路敲打,後面幾個人還趕着一輛牛車,車上鼓鼓囊囊的堆了老高,被蒙布蓋着,看不到裡面是什麼。
“糟了!他怎麼來了!”嬰寧臉色一變,頓時整個人往後縮去,大半個身子躲在了吳明身後。
吳明詫異的望向嬰寧,“那個人是誰,你這麼怕他?”
“誰怕他!”嬰寧不敢擡頭,音調卻高了八度:“這個人太煩,不想被他看到而已!”
吳明越來越感興趣了,追問:“這個胖子到底是誰?”
“他不是塗山氏一族,而是京畿一帶的尾山族妖狐,尾山一族自持高人一等,這傢伙更是討厭到極點,早知道他要來,我就不回來了!”
嬰寧顯得越發坐立不安,左右瞄了幾眼:“我看你吃的也差不多了,趁着他吸引大家注意,咱們偷偷回去吧。”
“不着急,時間不是還早呢嗎。”嬰寧態度如此不自然,越發引發了吳明的好奇心,非要留下來看看這胖子是什麼來頭。
“你自己要留下來的,可別後悔!”嬰寧盯着吳明狠狠說了一句,隨後把頭埋到桌子下面不再作聲。
那白麪胖子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邁着步子神色倨傲的走到主桌前,對着居中的塗山氏太奶奶行了一禮,文縐縐的拿腔作調。
“京畿尾山秋陸,給塗山氏老祖宗,請安了!”
座位上方的老太太臉上現出一絲喜色:“秋陸,你來給我請安可真是意外之喜,你爺爺如今還安好麼?”
“爺爺他身體安康。”名叫秋陸的胖子再度行了一禮:“他經常念起老祖您,說塗山地處荒僻,風寒霧重易得風疾,想請您去尾山住一段時間呢。”
坐在下面的吳明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還好聲音不大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想不到妖狐也有鄙視鏈,城市戶口鄙視農村戶口,這小子說話這麼衝,不怕捱打麼?”
“我三年前打斷過他一條腿,可惜了,當時下手太輕。”嬰寧擡頭說了一句,隨後又迅速把頭埋下桌子,就像一隻沙漠裡的鴕鳥。
高處的老太太聽到秋陸的話,臉色變了變,但隨即發出一陣輕笑掩飾了過去。
“替我謝過你爺爺的好意,我這一身老骨頭走不動了。等將來你和嬰寧把婚事辦了,讓那個丫頭去尾山享福就好了。”
“哦——!”
坐在下方的吳明恍然大悟:“原來他是你的……”
吳明話說到一半,就被嬰寧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啊——!”
吳明一聲慘叫,引來左右側目,他連忙用手捂嘴,和嬰寧一樣把頭埋在桌子下面,變成了兩隻鴕鳥。
“再多說一個字,我現在就挖了你的頭蓋骨!”嬰寧側頭冷冷的看了吳明一眼,頓時讓吳明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