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面前這個鄉下人運了梨在街上賣,他的梨又甜又香,可是價錢賣得很貴。
那位衣衫襤褸的老道路過,想向他討個梨吃,卻遭到了他的叱喝和責罵。
兩人在這市面上糾纏不清,漸漸引來了過路人的圍觀。
見到圍觀羣衆越來越多,然而老道臉色卻還是沒有絲毫羞赧之色,只是指着那一車大梨大笑問道:
“你這一車的梨子估摸有數百顆,我只是想要乞討一枚解解饞,於你沒有太大的損失,你生氣作甚麼?”
一旁看熱鬧的鄉民也是紛紛起鬨。
“你就給他一枚嚐嚐,多大點事啊。”
“就是,挑枚相貌最差的壞梨給他便是,又不值幾錢。”
“大家做生意擡頭不見低頭見,這麼吝嗇幹嘛?”
……
而那鄉下人也是被衆人說急了眼,梗着脖子就是死活不肯答應。
“我家的梨子個個又脆又甜,想吃就拿錢來買,五文錢一枚,憑什麼要白送與他。”
“這梨是我與阿耶親手種植,每日挑水除蟲,精心打理大半年才得的。要是他身患重疾,亦或是手腳殘缺,我給他兩枚又何妨?既然有手有腳,爲何不能靠自己勞動所獲買梨吃,非要厚着臉乞討呢?”
也許是被那鄉人的死板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附近一家茶樓的小夥計被自家掌櫃叫去附耳吩咐了一番,手裡攥了三五枚銅錢,向着這邊跑來。
“那道士,我家掌櫃的仁慈,讓我與你五枚銅錢買梨吃。人家也是做生意的規矩,你便不要再糾纏了。”
說罷,便將五枚銅錢交給了那鄉下人。
那鄉人這次臉色好轉了一些,從推車上挑了個光澤誘人的大梨遞給小夥計。
“福生無量天尊,還請勞煩小哥替我謝過你家居士。”
唱了一個諾,老道笑眯眯從夥計手裡接過梨子,接着轉身面向圍觀的衆人,高聲喊道。
“諸位,我們出家人是不會吝嗇的,我這裡有上好的梨子,就讓我拿出來請大家一同分享吧。”
人羣中有覺得好玩的,便站出來問他:
“你這出家人好生奇怪,既然有梨子,爲何不取出來自己吃,非要向人家討要?”
老道拂塵一揚,也不惱,只是笑着賣了個關子。
“我需要拿這枚梨核做種,方能種出又大又甜的梨子。”
言罷,便僅僅只是拿破爛不堪的袖子擦了擦梨子表面,然後大口啖吃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吃的只剩下一枚梨核。
圍觀人羣也是對他的說辭好奇的緊,紛紛目不轉睛地盯着,看他到底如何拿手裡這枚梨核種出梨子來給大夥兒吃。
吃完梨子,又嘖了嘖手上的汁水,老道從懷裡掏出一柄小鋤頭,朝人羣外走了兩步,尋得一處偏僻的地方挖了個幾寸深的小坑,將梨核掩埋進去,細細蓋上土。
接着,又轉過身問道:
“有哪位居士願意舍一些水與我澆灌,好讓它快快生長。”
被老道一通神奇操作吊足了胃口,還是那位好心的掌櫃笑着迴應道。
“不知道長沃湯可用否?”
沃湯,便是熱水。用熱水來澆灌植物,顯然是掌櫃的一種調侃。
卻沒想到,那老道居然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自無不可。”
這下那名掌櫃也是來了興致,特地讓小夥計將備好的涼水倒了,重新打一盆熱水過來。
道士接過熱水,一點一點順着先前栽種梨核的地方往下澆灌。
不一會兒,先前新挖的土坑上面就有嫩芽長出,漸漸長成一顆枝繁葉茂的梨樹,再然後又開花結果,長出一枚枚又大又好的梨子。
衆人看得出神,便是那先前與道士有過口角的鄉下人也是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來來來,我請大家吃梨子。”
動作敏捷地爬上樹,三兩下的,老道便摘了滿滿一捧梨子從樹梢頭一躍而下,分與在場看熱鬧的衆人。
如此往復三四趟,便將一樹的大梨全部分完,就是那個鄉下人也都分到了一枚。
看着手裡的梨子,鄉下人喉結蠕動,猶豫了一會兒,從搭囊中掏出五枚銅錢還與老道。
“我拿了你的梨子,這錢還與你。”
那老道似乎也是沒有想到對方的舉動,愣了一下,卻是笑笑沒有收下。
送完梨子,道士又拿出鏟子乒乒乓乓忙活了半天,纔將梨樹剷倒,接着連帶枝葉一起背在身上,從從容容地離開了。
直到那老道走遠,衆人還在止不住議論先前發生的一幕。
憑空種出梨子給大夥兒吃,這簡直就是神仙才有的手段啊!
可就在這時,回到自己推車前的鄉下人卻是猛然一聲哭喊——
“我的梨呢,我那麼一推車的大梨呢?誰給我偷走了?”
衆人一驚,回過頭一看,果然那鄉下人之前推來的一車大梨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有機敏的已經反應過來,看看自己手裡吃到一半的梨子,回憶模樣與鄉下人起先叫賣的那些一般無二。
哪裡還不明白,分明是那遊戲紅塵的高人看不慣這鄉下人的吝嗇死板,故意使了通戲法捉弄他。
“是那妖道,一定是那妖道,是他換走了我這一車大梨!那可是我一家六口下半年的生活嚼用,沒了那些錢我們一家人怎麼活啊?!”
鄉下人雙目通紅,推開人羣徑直朝着那老道離去的方向追去。
只是過了不多時,又原路返回,只在牆角尋得一截車把手似的木樁,那名道人卻是早已消失的了無蹤跡。
有路人指着那截車把手驚呼,驚覺那斷口的形狀將將恰好與鄉下人推車把手的斷口吻合,顯然坐實正是老道用障眼法換走了那鄉下人的梨子。
失去了全部希望的鄉下人,宛如一截木頭,呆呆站在自家推車前,一動不動恍若行屍走肉。
有些路人不忍,又是先前吃過老道贈予的梨子,紛紛從袖中掏出幾文錢放在推車上。
只是杯水車薪,更多人自覺佔了便宜,早就偷偷溜走,哪會管那鄉下人一家的死活,收了半天,鄉下人也不過只是收了十之一二的錢數。
日過晌午,秋日的陽光懶散散照在行人身上,卻不能帶給那鄉下人絲毫溫度。
推車行走過一處水畔附近,鄉人忽然停下腳步,望着那泓江水靜默不語。
恰在這時,一隻年輕人骨節分明的手從一旁伸出,帶着一個略顯破舊的錢袋,送到他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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