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曰:天台一萬八千丈,確證不假。
站在雲山州的任何地方,都可見天台山,高聳入雲,一柱擎天,腰纏雲煙玉帶,肩披天青輕紗,猶如亙古長存。
天台山好似高到了極致,雲煙矮矮的纏繞在山腰,青空深邃,卻彷彿是一縷輕紗坎肩,永遠望不見山巔何在,宛若突破蒼穹,成爲了另一個世界的山峰。
初觀天台山者,皆被天台山的奇偉壯麗所震撼,膽小者甚至嚇得屁股尿流,跌倒在地。觀者望天台山,都會產生一種錯覺,天台山好像壓迫着青天,要傾倒下來一般。
於是詩的後面又接了一句——對此欲倒東南傾。
天台一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
天台山的山腳下,坐落了幾處山村。
說是山腳,卻和天台山有上百里的距離。天台山高一萬八千丈,直上直下,陡峭無比,動人心魄,如同神劍鬼斧劈砍過。方圓不知幾百裡,只有所謂的山腳,地形才緩和下來,存在一定的弧度。
一日,大雨傾盆,下得天塌了一般,烏雲密佈,蒼穹遮蔽,世間一片昏暗,只有驟然閃過的雷霆,讓昏暗的天地亮如白晝。
寧家村,一聲哭啼,劃破天空,與雷霆爭鳴。
這一道嘹亮的哭啼,意味又有一個新生命呱呱落地,降臨在這個世界了。
“噼裡啪啦”
雨如斷線的玉珠,從天而降,遠山青黛,一片迷濛,青黑的房瓦,被打得讓人心顫,生怕碎裂了。
房頂的水流來不及匯聚,瓦峰瓦谷的雨水,好似洶涌的瀑布,從屋檐傾倒下去,石階旁的地溝氾濫成河,並不大的院落淹成了汪洋。
寧凡石在屋檐下焦急踱步,來來回回,粗糙厚實的雙手於胸前磋磨,快要擦出火花。雨水打溼了他的粗布麻衣,沉甸甸的。
“凡石,給我沉靜一點,十里鄉村最好的產婆爲涵水接生,絕對不會有事的。”
一個老漢蹲在門檻上,吧嗒一口旱菸,臉上刻滿皺紋,神情沉凝,粗長的眉毛擰成了一團。
“爹......”
寧凡石身形一頓,濃眉大眼間全是糾結,他重嘆一口氣,索性大步走去,在老漢身邊蹲了下來。
老漢是寧涵水的親爹,雖然這般說了寧凡石,但他能不急嗎,旱菸一口接着一口,寧凡石從沒見過老漢抽旱菸這麼的兇。
“爹,會好的,麻姑是村裡最好的產婆。”寧凡石道,他蹲在老漢身旁,粗厚的手掌不斷摩擦。
“會好的......”老漢又吧嗒狠抽一口旱菸,擡眼望天,屋檐下雨簾連片,他憂心忡忡的道,“這雨,下得太兇了......”
“轟隆!”
天空烏雲壓落,雷霆炸響,如同戰車滾過,閃電劈下,寧凡石身後的大堂驟然一亮,白晃晃如晝日。
剎那,寧凡石和老漢的身影消失在閃電中,又突然出現,他們臉色慘白,剛纔的雷太嚇人了,邪乎得很。
多少年了,寧家村沒下過這麼大的雨。
寧凡石的心沉到低谷,魁梧的身軀好似受凍的雞仔,瑟瑟發抖,天氣糟糕透頂,預兆真的不大好。
方纔一道雷霆落下來,險些劈中了屋頂。
“爹,我再也等不了了!”寧凡石刷的一下站了起來。
老漢眉頭緊皺,道:“沉住,沉住......媽的,老子也沉不住了,保大舍小!”
最後一聲,老漢幾乎是喊了出來,他緊跟寧凡石站了起來。
這是無奈之法,目前的情況緊急而危險,寧涵水難產,迫在眉睫,只能考慮先把大人保下來,救下母親的性命。至於腹中胎兒......只能聽天由命了!
正在老漢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的時候,一聲嘹亮的哭啼穿透牆瓦,劃破天空。
緊接着,就是產婆的歡叫聲:“生了,是個男孩,母子平安!”
“生了,終於生了!對了,涵水!”
寧凡石當即大喜,手舞足蹈,隨即扭頭,跌跌撞撞地衝向內堂,而老漢也喜上眉梢,舒心地抽了一口旱菸。
“吧嗒”
他長吸了一口,一臉舒暢,吞雲吐霧,道:“我寧遠山已是花甲之年,膝下終於添得一外孫,最重要的還是母子平安。”
寧遠山臉上的皺紋愈發得深刻,那是笑過的痕跡。
此時,屋頂青黑的瓦片上,大雨噼裡啪啦砸個不停,像天塌了一樣。只是不知何時,一道身影出現在密密層層的雨簾中,下一刻,又突然消失不見了。
“涵水,這是我們的孩子。”寧凡石抱起襁褓,一個勁兒對牀上臉無血色的女子傻笑。
一旁的產婆見老漢進來,上前一步賀喜:“寧村長,恭喜恭喜,是個男孩,而且母子平安。”
這一刻,沒有什麼比母子平安四字更讓人舒心和喜悅了。
老漢眉開眼笑,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他準備上前抱外孫,可是一想,又把時間讓給了寧凡石夫婦。
“石哥,給咱們的孩子取什麼名字。”寧涵水面容蒼白,嘴脣如紙,產子的過程萬分兇險和艱苦,但她支撐過來了,臉上浮現一絲笑容,目光充滿母愛的望去。
寧凡石正抱着嬰兒,懷裡傳出哇哇的啼哭聲。
“名字早想好了,我在幾個月前就開始琢磨。”寧凡石憨笑一聲,引來寧涵水的白眼。
“如果是女孩,就叫寧安,一生平安,如果是男孩,叫......”
正巧“轟隆”一聲雷鳴,將寧凡石的聲音淹沒。
“叫寧九幽吧!”
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衆人大驚,扭頭望去,一個高大璀璨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渾身電氣縈繞,金芒閃爍,宛若正從雷霆中走出,好似仙界下凡的雷神。
他一頭濃黑長髮,在頭後亂舞,身披玄色重甲,上面佈滿劍孔刀痕,沾有觸目驚心的血跡,宛若百戰沙場的魔神,只是看不清容顏。
“你是何人!”
面對好似憑空出現的男人,老漢渾身緊繃,大聲呵斥。
只是那人對老漢的話充耳不聞,根本無視老漢和產婆,徑直走向寧凡石,確切地說,應是寧凡石懷抱中的嬰兒。
男人龍行虎步,幾個大步間,纏繞其體上的電芒,無力地彈動幾下,消失殆盡,殘破的玄色重甲重新煥發光彩,幽芒流轉。
來者不善!
老漢瞳孔一縮,護孫心切,管他三七二十一,大喝一聲,掄起金屬煙桿當棍使,對男人的頭部砸去。
男人則徹底無視了老漢,他下一步落地,金屬鞋履踩踏,灰塵揚起,一道無形的氣場擴充開來,籠罩整個內屋。
頃刻間,揚起的灰塵定在了空中,舉起煙桿砸人的老漢僵住,神色驚恐的產婆保持不動,懷抱嬰兒的寧凡石還是驚怒的表情。
在這一刻,內屋的時間彷彿停滯不前,萬般事物被神秘男人用玄法定住。
但總有特例,襁褓中傳出嘹亮透徹的哭聲。
“恩,果然不凡。”男人大爲詫異,三步作兩步,來到寧凡石跟前,他伸出一根手指,剝開襁褓,凝神望向襁褓中的嬰兒。
這根手指十分詭異,竟無一點皮肉,渾然是白茬骨頭。
“哇,哇......”嬰兒的哭聲更大了,一塊玄黃玉佩在其胸前,射出玄妙神光,驅散神秘的場域。
嬰兒的雙眼尚未能夠睜開,但額頭卻銀光閃爍,一卷玉圖映照出來,隨着哭聲忽明忽暗。
玉圖雖小,但尺幅千里,魚蟲鳥獸,先民祭祀,山川河嶽,日月星辰,一切皆有,儼然一派小世界。
“咦?好驚人的異象!”
男人的骨指點了下來,玄黃玉佩射出神光阻攔,但觸之即散。
神秘玉圖映射仙光,也是一碰即破,是男人自己停了下來,他被嬰兒出生的異象驚到了。
“天下傾盆雨,屋射鬥牛光。我本以爲只是一個天賦異稟的嬰兒,可沒想到他還額生萬靈圖,身伴玄黃玉,真是......真是......”男人驚得吐不出話來,最後發出一陣狂笑。
想他是何等人物,九天的仙人也要在他腳下顫抖,他卻被一個初生的嬰兒嚇到了。
“哈哈哈......沒想到,沒想到啊,這是老天都在幫我,天助我也!”男人魔心大悅,目光卻幽然冰冷,極爲可怕。
“若不是我方纔將鬥牛之光抹滅,等下萬靈圖投射出去,震散烏雲,形成一道天圖,估計遠在百里之外的天台山也會被驚動,到時候只會便宜了那些牛鼻子。”
他大笑片刻,立即收聲,神色驀地一變。
“可惡,陰魂不散,怎的這麼快就追上來了,看來本尊要加快速度了。”
男人的手指落下,在嬰兒的額前一抹,玄光閃爍,萬靈圖立即黯淡下來,驟然急閃幾下,然後如同泡沫般一下子破滅。
緊接着,男人又在嬰兒的肚臍處一點,奧妙符文一閃,玄黃玉石立即化作一道玄光,沒入了嬰兒的體內。
作完這些,男人忽然慘笑:“哈哈哈哈,你小子遇上我也算好運,也算不幸,一路散來,也沒什麼留給你了,只有一顆魔心了......”
話音未落,男人的骨爪插向胸膛。
這時,厚重堅硬的玄甲彷彿無物一般,任由骨爪穿過,銅鐵般的胸膛劈開,森白的肋骨張裂,露出一顆砰然跳動的魔心。
“砰咚!”
魔心砰然跳動,如同遠古戰鼓敲響,其律動引發了天地的顫鳴。
僅是眨眼的瞬間,噗嗤一聲,男人沒有半點猶豫,掏出自己的魔心,抓在骨爪中,準備和嬰兒的心臟替換。
男子雖自稱魔心,但稱之爲一顆聖心也不爲過。
整顆心臟晶瑩而剔透,如同世間最上等的水晶紅鑽雕琢,雖然脫離了無上魔體,但依舊砰然跳動,強勁有力,每一下都如天兵擊鼓,雷神打錘。
無疑,這顆魔心是整個無上的核心,蘊含本源力量,能夠勾動大道之音,隆隆作響,血管噴薄成磅礴的生機,堪比龍象!
“小子,本尊的魔心你可承受得住,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男人眼底閃過一道兇戾,極爲果斷,他一手抓住自己的心臟,一手在嬰兒的胸膛輕微一劃,立即剖開了。
剖膛取心,無比熟練和迅速,只在電光火石間,男人送入魔心,玄光環繞,魔心逐漸變小,正好和嬰兒的胸腔吻合,緊接着血管對接,比心臟橋接手術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砰咚!”
魔心砰然跳動一下,嬰兒渾身一顫,奄奄一息中爆發出龍虎氣息,胸膛的豁口自動癒合起來,無比旺盛。
也虧是這個男人,魔心無比強大,生機無限,同時玄法高深,換做其他人,也無法成功。
誰能給一個剛降臨世界的嬰兒換心?比新草嫩芽還要柔弱,稍微不小心,嬰兒就可能夭折了。
“嘿嘿,本尊掏心挖肺的事情幹過不少,但把自己的心挖出來,還給別人,還真是頭一遭,小子你就偷着樂吧。”男人乾笑兩聲,脖頸一揚,竟把嬰兒的心臟吞了下去!
“柔嫩,絕世美味!”男人大讚道,黑髮狂舞,張揚而乖戾,
果真,一代蓋世魔尊的行爲不能用常理來揣摩。
當然了,他並非真的消化掉嬰兒的心臟,只是以這種方法換心而已。
換上嬰兒的心臟,男人頓時虛弱百倍,好似他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在那顆魔心上。
“換心,誰會想到,哈哈哈哈......”
大笑間,男人的身影逐漸模糊,等到徹底消失,神秘立場也跟着不見,內屋的時間開始流動。
“砰”的一聲,老漢的煙桿兒劈了一個空,產婆雙股顫抖,神色恐懼,而寧凡石一臉驚怒。
男人消失了,和來時一樣,好似他沒有來過,什麼也沒有變化。
神秘力場將他們定住,彷彿只是一瞬間,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他們並不知道,更不知道嬰兒被換了一顆魔心。
“人呢?”老漢驚疑不定,四處張望。
“難道錯覺?”不過瞬間的事情,產婆他們難免產生懷疑。
“不,他來過。”老漢神色肅穆,他見屋外的雨下的稀里嘩啦,但那人渾身滴雨不沾。
老漢在“他來過”的後面又加了一句,“他又走了。”
“走了好。”產婆鬆了一口氣,寧凡石夫婦神色一緩,擔憂地看了襁褓一眼,他們生怕孩子出現意外。
“名字......怎麼辦?”產婆小心翼翼地問道,她仍然是害怕,怪人留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產婆一言,屋內立即一片寂靜,十分沉重,沒有人出聲。
“我......”
寧凡石剛一張嘴,卻被寧遠山搶先說了。
“我看這樣,寧九幽的九是個極數,恐犯忌諱,所以不能要,而幽字也不好,不如取個諧音悠,悠閒自在,叫寧悠吧!你們看怎麼樣?”
“寧悠?這名字好,爹,取得好。”寧涵水開口,目光溫柔,看向寧凡石,“石哥,你看怎麼樣?”
“好,好,寧悠好!”寧凡石連忙點頭,笨拙地掩飾他的擔憂之色,他怕寧遠山開罪那個神秘人。
“寧悠,和寧九幽的音相近,相信那人也不會怪罪。”寧遠山道。
寧涵水躺在牀上,渾身虛弱,一臉蒼白,輕聲道:“不錯,以後寶貝的小名就叫悠兒,見了那人再改口,相信他也不會說什麼。”
她望向產婆,又道:“麻婆,這件事希望你不要說出去,免得鄉親們擔憂。”
“放心,麻婆現在記性也不好,容易忘事兒,不會亂說的。”麻婆連忙道,她最怕惹事,根本不敢亂說。
“那就叫寧悠了。”寧遠山道。
名字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至於神秘人的事情,在莫測詭異的力量面前,寧遠山等人噤若寒蟬,誰也不敢亂說,誰也不想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