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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志與長平公主前後腳趕到了遼地。
盛京城本爲蔳國都城,現在蔳國都被滅了,這盛京城的名字也被改了。
新改的名字,叫:奉天。
遼地之主,以前是蔳國皇帝,現在是平遼王吳三桂。
但是,玄同仙尊的權勢威望,更在他之上!
吳三桂不過是佔了禮親王府,改做了平遼王府;而玄同天尊,則入住到了皇宮裡面!
“仙尊不入皇宮,還有誰配?”吳三桂如是說,衆人都以爲然。
於是,張偉就住進了皇宮。大蔳門,也被改成了承運門。
奉天承運。
長平公主僅從這四個字中,便察覺出了張偉野心之大!
“他是要做皇帝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這是萌國皇帝聖旨的格式。
***
長平公主帶着聖旨見到了吳三桂。
吳三桂對她到來,有些吃驚。
但是,無論是面對她,還是她手裡的崇禎的聖旨,都沒有一點的卑微恭敬之色。
他把聖旨拿了過去,看了,臉上掛着耐人尋味的笑意,說道:“請公主回去帶個話,就說我知道了。”
吳三桂已完全不把崇禎當皇帝看了,叛逆之意,毫無掩飾。
長平公主氣極,但是,大局爲重呀,她壓抑着怒氣,問道:“王爺什麼時候出兵?”
吳三桂笑道:“遼地剛平定,蔳國殘餘的叛逆還有不少,我短時間內抽不出兵,需要等一段時間。”
長平公主道:“要等多久?”
吳三桂聳聳肩,說道:“唉!我也不知道,這要看什麼時候能完全的平定遼地了!”
吳三桂擺明了就是不想出兵去剿李匪。
長平公主內心氣極,頓了頓,說道:“這是……玄同仙尊的意思?”
吳三桂搖搖頭,說道:“這與仙尊無關。遼地一應事務,皆出於我一人,仙尊不管事的。”
長平公主愕然。
***
出了平遼王府,她就去皇宮求見仙尊!
她極想見識一下,這個傳說中“天授仙緣,神通廣大”的人物,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皇宮就在平遼王府的西面,只隔一條街、兩面高牆。
這個所謂的皇宮,遠遠的比不上長平公主家的那個。
兩者之間的差距,僅說面積,就不是一倍、兩倍,也不是三倍、五倍,也不是七倍、八倍。……而是近二十倍!
皇宮四面高牆,安全由一個大旗的兵力負責。
雖然已經入春,但遼地天氣依舊奇寒。
承運門大門洞開,兩邊各有一名衛兵,身穿嶄新的黑色棉襖,頭戴棉帽,如標槍似的站立着,一雙眼睛,警備的盯着周邊。
他們的胸前,掛着一個東西,雙手按在那東西上。
“那就是傳說中從天外天取來的神兵火器麼?”長平公主的目光,流連在奧卡-47上。
她停步在承運門前,神色可疑,引起了一名衛兵的注意,緊緊的盯着她!
“就是這神兵火器,把蔳國打得滅國麼?!”長平公主心想:“要是我大萌,也有此神兵火器,區區李匪、張匪,又有什麼可懼怕的?”
她心中想着,就往承運門走了過去,距離一丈來遠,東面的那名衛兵,忽把槍口隱隱的對準了她,喝道:“站住!”
長平公主嚇了一跳,就停步了。
那衛兵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長平公主就把來歷、目的說了。
那士兵聽了她的話,不由微微一愣,就是另一名衛兵,也不由瞧了過來。
萌國來了個公主?公主原來長這樣子?
“進來吧。”衛兵把長平公主讓了進去。
***
跨過承運門,長平公主纔看見,原來門裡面,還列有衛兵。
她被請到了一間倒座房中,自有人去向仙尊稟報了,不一會兒回訊來:仙尊請她去!有一宮女與他同來,引了長平公主進去。
長平公主瞧向那個宮女,就見她年紀並不大,十四五歲的樣子,臉上露着天真的笑意,走起路來,平視前方,腳步歡快,全無那種戰戰兢兢、畢恭畢敬的樣子。
她嘻嘻笑,忽然問道:“你真的是萌國公主麼?”
長平公主吃了一驚,她沒想到,一個小宮女,竟敢這麼放肆的問她問題,這在她朱家皇宮裡,是絕不會有的!
“是啊。”她回答,試探的問道:“妹妹,玄同仙尊人怎麼樣?好說話麼?我有些怕。”
宮女道:“仙尊啊?他待人親厚,很好啊,不用怕的。”
說話間,就到了永福宮外。外面站着四名衛兵,大門開着,就見裡面的院子中,宮殿前聚了五個人。
有兩人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坐在西側、女子面南,一邊在下圍棋,一邊在曬太陽。另外三個是小宮女,立在女子身旁,沒規矩的看着棋局,皺着眉頭思索。
長平公主一看到他們五個人,目光就不自覺的落到了那正在下棋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盤着烏黑的長髮,身穿白裘,略施粉黛,容顏絕麗,秀眉微蹙。忽然,她擡起頭,往自己看來,那一雙眼睛,眼若星辰、明眸璀璨,更是令人癡迷,一瞬間,長平公主就心生自慚形愧之感!
“我們大萌的公主來啦!”何綠華右手捏着一枚白子,遲遲不下,她被難住了,這時,忽的把子落下,不是想到妙招了,而是順手把棋局擼亂了,“不下了,不下了,翠兒,收了吧。”
張偉無奈的說道:“你又耍賴。”
何綠華笑吟吟,嬌俏的哼了一聲。
張偉搖搖頭,這才轉頭往長平公主看去。
長平公主已經走到近前。
她對傳說中的神威凜凜的玄同仙尊很是失望。
因爲,眼前的這個人的身上,一點兒的威嚴也看不見。
他就那麼閒適的坐在那裡,露着平平無奇的氣息。
見慣了何綠華的絕麗之容,張偉看向長平,只覺她姿容一般。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張偉問道。
長平就把此行目的說了。
張偉笑道:“吳三桂那個傢伙答允你了?”
長平搖搖頭,說道:“沒有。他說……”
張偉呵的笑了一聲,說道:“我猜猜,他肯定是說遼地剛平,還有叛逆,抽不出兵是不是?”
長平道:“是的。”
張偉點點頭:“他沒說慌,這是事實。”
長平卻想:這不過是藉口而已!李匪一羣烏合之衆,剿滅他們要多少兵馬?撥個一二萬足夠了,關鍵還是要靠你那神兵火器!沒有神兵火器,吳三桂的大軍又算什麼?
長平心中想着,點點頭,說道:“我理解的。唔,李匪禍亂天下,還得儘快剿滅,還百姓以太平纔好,平遼王既然一時之間調不出兵,那麼……,仙尊,我有一個請求,還希望你能答允。”
張偉笑道:“你想我幫你?”
長平道:“是的。蔳國危害我萌國很久了,一直沒有解決掉,這回之所以能這麼快的就將他滅國,不是因爲吳三桂等人多麼的了不起,全是因爲仙尊你的緣故。我想求仙尊,也幫我萌國一把,供給神兵火器,我萌國上下,定然感激不盡!”
張偉聽罷,搖搖頭,說道:“你這個請求,我不能答應。”
長平道:“我們可以出錢買。無論多少錢都可以。”她得了寶藏,現在手頭寬裕,是以敢說這大話。
張偉淡淡的說道:“這不是錢的問題。我怎麼會在乎錢呢?你去問問吳三桂他們,我向他們供給神兵火器,可曾問他們要過錢!”
長平心頭氣悶,暗道:“你和李匪一樣,也是狼子野心想做皇帝的!所以纔不給我神兵火器!哼哼,你是想等着我們打個兩敗俱傷、天下大亂,你纔出手,收拾殘局,平定天下,做好人吧?”
她心中只是這麼想着,但卻不敢說出口。反而裝作不解的問道:“爲什麼?”
張偉道:“天意。”
長平道:“天意?”
張偉赤果的右手裡,忽然憑空冒出一枚子彈,他一邊把玩,一邊說道:“並非我惡你們朱家,而是老天惡你們朱家,天授我這仙緣,令我得這神通,不是用來幫你朱家的。若逆了這天意,我也會遭天譴。”
長平見他手中,憑空出物,心頭一震,暗道:“莫非此人真的會仙法,有神通?”
皇帝是天子。
我皇家怎麼就不受老天庇佑了?
長平的言語之中帶着些許氣憤的說道:“每年祭天,何時怠慢過?我朱家哪裡惹到老天了?你倒是說說!”
張偉呵的笑出聲,說道:“這些都是沒用的!你祭天再勤快、再隆重,也不一定就能得到天佑!老天不在乎你做的這些!他在乎的,是其他的,你讀過《道德經》麼?”
長平道:“讀過,怎麼?”
張偉道:“既然讀過,那麼你就該知道。天之道,是損有餘而補不足。然而你們朱家是怎麼做的呢?宗室20萬人,不事生產,要世人奉養,一人最低一年都要200石糧食!你們皇室一族,一年至少就要吃掉天下4000萬石糧食啊!你們是損不足,而奉有餘!這是逆反天道的!
你知道1000萬石糧食,能養活多少百姓嗎?一個壯勞力,一天吃3升米足夠,他一年也就吃11石米。1000萬石糧食,足夠90萬壯勞力吃一年了!然而你們朱家吃了那些糧食,百姓就沒得吃,他們就得餓死!也就是說,你們20萬宗室活一年,就得吃掉那三四百萬個壯勞力!你們朱家,吃人呀!如此有傷天和之行,豈會不被天所惡?天又豈會再庇佑呢?凡逆天者,必被天誅!你們朱家的氣運,到頭了!禍福無門,惟人自召,都是你們自找的呀!”
長平被他說得臉色慘白,寒氣透入骨髓了一般,渾身都微微顫抖起來。
她父皇是天子。她朱家是皇家。整個天下都是她家的!她家受天下人供養,這是應該的、理所當然的!
她從小就這麼認爲。
因爲她從小就被受了這樣的教育。
受了天下人的供養,當然也要愛民,要有仁德之心,要行仁政。
她不是那種深居內宮的公主,她是遊走於江湖之中,爲愁白了發的父皇分憂的公主。
她行走江湖之時,自然見過那民不聊生的慘狀。
她一直以爲,這都是因爲天災、因爲李匪與張匪他們、因爲蔳軍侵犯、因爲貪官污吏!
如果沒有天災,那麼糧食就不會減產。
如果沒有李匪,沒有蔳軍侵犯,那麼就不需要加派遼餉、剿餉、練餉。
如果沒有貪官污吏,那麼就沒有對百姓的加重盤剝!
然而,現在,她聽了張偉的話,就如晴天霹靂,被轟了一下似的,腦袋裡嗡嗡作響,三觀之塔都被震的顫動、搖晃。
這天下,最大的賊,不是貪官污吏,不是李匪張匪,不是外來的強盜,而就是他朱家啊!
何綠華對朱家也沒有什麼好感,語氣冷颼颼的說道:“如果只是活命,一人一天一升米就夠了。”
1000萬石糧食,就夠270萬人活一年!
4000萬石,就是上千萬人!
如果把276年來,被宗室吃掉的糧食,全部累積起來……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數字?
在那足夠的糧食儲備之下……
天災算什麼?
錢糧充足,外敵入侵又算什麼?
百姓不到餓得活不下去,又豈會造反?李匪張匪又算什麼?
貪官污吏就算吃掉一部分,又算得了什麼?
“轟隆!”一聲!
長平腦中的三觀之塔崩塌了。
就見她臉上滿是驚恐之色,姣好的容顏之上,肌肉猙獰,嬌軀顫慄,站都站不穩了,雙膝一屈,就跪坐了下去。
張偉嘆息一聲,說道:“老天不是沒幫過你朱家,江陵變法,若不推翻,你朱家氣運,再延續個二三百年也有可能。唉!可惜,你朱家自己拒絕了!如今,你朱家的氣運,已走到了盡頭!萬法皆空,唯有因果不空,做下的業果,總是要還的。你朱家……,唉!”
說起她朱家的命運,張偉也不由的爲之連連嘆息。
這一致命的弊政,起於洪武大帝。
然而洪武大帝這麼搞,可沒想到會醞釀出這麼大的災禍呀!
他是出於一番好意,爲了子孫着想的。
奈何,他的子孫,太會生了,幾乎三十年左右就翻一番,幾何級增長!
而供養他們的小民百姓卻沒這樣的增長速度。糧食畝產的增長,是算術級的,更是遠遠的比不上。
從長遠來說,這就是一個死局,早晚會爆。
除非及時變法,將這顆雷清掉!
什麼江陵變法,這已經是六七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長平略有耳聞,但都是批評之聲,對具體內容,不甚瞭解。
“總還有一線生機的。”她乞求似的望向張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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