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黑暗籠罩,天字三號院的大廳裡面,所有人的眼睛之中,甚至識海之內,再也感覺不到一絲光亮的存在,取而代之是無窮無盡層層疊疊的暗黑世界。
這羣公子哥兒並非普通人,雖然縱情享受,但家教破嚴,俱都是有功名在身,也是各有成就之後才能夠有放縱的機會。
但此時,那點功名,那絲文氣,在高仁的大黑暗天之下,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連聖廟裡的一州文氣,高仁都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眼下這些人,螻蟻罷了。
陸白神情一陣恍惚,腦海中嗡嗡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要吞噬了自己。
“上三品的大能?”
“苦也!苦也!”
這一刻,他心中涌現出無盡的悔意,自從來到越州之後,諸事不順,黴神附體。
飛劍毀了不說,現在竟然陷入一個堪比他師父的仙道高手的術法之中。
我招誰惹誰了啊!
陸白在黑暗中苦苦支撐,猶如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會傾覆。
而在高仁眼裡,這個峨眉來的劍俠,腰間卻是亮起了一道熒光。
那泛着熒光的物體是塊玉佩,高仁精神力一掃,立刻便發現那玉佩裡面,卻是凝着一滴冰露,這玩意兒傳說是天地之間的精華所聚集的,屬於天才地寶之流。戴上這玉佩,可以迅速的排除雜念,凝定心神,對於讀書,修煉功法什麼的都很有幫助。
也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輔助類法寶。
因爲這玉佩的干係,陸白竟然勉強擋住了大黑暗天的侵蝕。
再掃視了一下堂中縱情享樂的公子哥,舉人之流不堪一擊,被大黑暗天一籠罩,頓時便陷入無垠的黑暗之中,難以自拔,那些小廝婢女,更是早早的倒下。
不過,那吳越王府的嫡子,今後吳越王第一順位繼承人,被衆人稱之爲小王爺的,他的頭上卻是有一股粗大的氤氳紫氣已經升騰了起來,高達十丈,衝破黑暗,衝破屋頂,直入天際。
這氤氳紫氣若蛇、若龍,不停的翻滾扭動!
在紫氣氤氳翻騰之際,竟然漸漸生出了鱗片,隱隱約約還有爪牙呈現!
“妖道,臨安城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霎時間,那小王爺猛喝了一聲,雙眼之中也是有光芒一閃,頭頂紫氣立即盎然升騰而起,憑空冥冥之中,更是響起了一聲無法形容的憤懣嗥叫聲!
龍氣!!
山川社稷的龍氣!
“果然不愧是穩坐江南八百年的吳越王,區區一個嫡子,便能破我神通……”
在這浩然翻騰的龍氣面前,萬法皆爲虛妄泡影!!
在龍氣的衝激下,大黑暗天立即就被洞穿,頓時那小王爺渾身上下都劇震了一下,呆滯了瞬間,便向高仁投來了銳利的目光。
怪不得仙門被壓制六百年,直到最近十來年大乾國運衰竭才漸漸出世。
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年輕人,就因爲他出生高貴,便能抵擋上三品的神通術法,若是國運鼎盛,配合大軍征伐,真的是恐怖至極。
不過,這對於高仁來說,真的不值一提。
武道、仙道、文道,皆有弱點,唯高武霸絕天下。
要殺這小王爺,不過是一踏步,一伸手罷了。
咫尺之間,人盡敵國。
便是真正的王爺,甚至是皇帝,乃至國運昌隆的太祖,一拳將你肉體砸爛,你有千軍萬馬,有無量國運氣數,也沒有什麼卵用。
“既然知道我乃吳越王嫡子,你這妖道還敢放肆?不怕死無葬身之地,不怕大軍覆滅了你的宗門,不怕滅你九族……”
小王爺看上去異常鎮定,穩坐不動,有種泰山崩於前而不驚的從容。
但是,高仁的感知是何其靈敏,那心跳若擂鼓一般,想來現在真的是慌得一批吧!
看着高仁那戲謔的眼神,小王爺深吸了一口氣,喝道:“柳司主(破音)……”
雖然撕扯着嗓子大喊,但也沒有雷霆滾滾的感覺,不過,這一聲大叫,卻是引動那龍氣捲去。
小王爺並沒有助陸白脫離大黑暗天的籠罩,相反,卻是幫助不熟悉的捉妖司司主。
因爲他知道,化外仙門的神通術法,還是需要國運氣數來強壓。
陸白雖然是他師兄,是劍俠,但怎麼看也不可能是眼前這個神秘人的對手,不然,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從那黑暗中脫離出來。
“只要拖住片刻,便有大軍來救,柳司主啊柳司主,你拼了老命也要給我拖住……”
那捉妖司柳司主本在苦苦支撐,得龍氣相助,立刻便脫離了黑暗。
此人能坐上捉妖司司主之位,自然不是等閒之輩。
一身國運氣數相連的劍法,也是經過無數次生死戰磨礪出來的。
妖可不同於人,捉妖司與妖打交道,自然要的是武力實力,沒實力的人來捉妖司,早晚是妖怪口中的肉食。
他本是會稽柳氏的庶子,嫡子哪會擔任這等武職,也曾考中秀才,但一個家族不可能將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而且資源有限,他一個庶子自然退而求其次,轉而向武將方向發展。
三十來歲,便已經坐上司主之位,四品武將,並得到朝廷掌握的法家真傳。
一手五刑劍,多少妖怪死於他的劍下。
脫離黑暗的這一瞬間,長劍出鞘,他沒有飛劍的神通,但這一劍斬出的時候,雖然是在黑暗環境當中,卻彷彿是一道陽光陡然出現,瞬間照亮了周圍的一切,帶着浩浩蕩蕩、堂堂正正之勢!
這正是極剋制神通術法的國運氣數之力。
他一劍斬出之後,頓時就是燦爛無比,滿眼閃耀,這一劍在瞬間幻化成了無數道光芒,那氣勢宛若狂風暴雨,無數的鞭子就狠狠的抽打了過來,劈頭蓋臉,還攜帶着官府的堂堂威嚴,令人心中都生出了只能束手待斃,無法抗拒的感覺!
“跪!”
跪下!!!
跪下!!!
威武!
你罪大惡極,給我跪!!
吳大捕頭趴在地上,幾乎憑住了呼吸,他正是被這一劍給重創,雖然知道高大腿實力深不可測,但此時,被吳越王的龍氣破了神通,又是四品司主……
只要被他們牽制住片刻的功夫,被大軍一圍,你實力高深,遠遠遁走,我他孃的可要千刀萬剮、五馬分屍、萬箭穿心了啊!
“哼,你也配!”
轟!
話音飄蕩在衆人耳中,高仁手臂揚起,遙隔三丈,轟然一拳砸向柳司主。
這一拳擊出,空氣都似乎承受不止他這無雙之力,發出淒厲到極點的尖嘯聲,方圓數十丈的大廳之內,頓時便氣爆聲響成一片。
拳風所向,大理石地面毫無阻礙的瞬間破裂、被勁風席捲好似一道一條灰色的風龍直衝向柳司主。
“啊!”
在這一拳的威勢之下,柳司主大嘴張開,好似一條脫水的魚一般,只能在心中發出一聲怒吼。
那什麼五刑劍,六扇門的堂堂官威,國運氣數,頓時便煙消雲散。
下一刻,無邊的黑暗籠罩了他。
轟隆!
大地下沉,鮮血狂噴,連串好像是驚雷一樣巨大的骨骼炸裂聲響起。
呼呼……
風聲怒吼狂飆當中,柳司主哼都沒哼一聲,整個人就像是一個破破爛爛的皮口袋離地飛起,在恐怖的勁力震盪之下,上身的骨骼居然片片碎裂,破體而出像是暗器一樣向着四周飛射!
甚至高仁的拳印還未曾及身,暴戾的拳風就將其整個人轟然打爆。
嘩啦啦!
血肉飛濺,鮮血淋漓。
在小王爺那震驚恐懼的眼神中,捉妖司司主,四品武官,就在一個呼吸間,就被打成了漫天的血肉!
轟隆隆!
餘勢不減的拳風在廢墟一般的地面炸裂,拖拽出一道十數米長的深深溝壑。
無盡的泥土碎石四散飛射。
收了拳頭,高仁冷笑着一步步走向那小王爺。
“你……你想幹什麼……我……我是吳越王府的小王爺……我是峨眉玄明真人的真傳弟子……我師父是劍仙……師兄,師兄!”
“你在威脅我嗎?”
高仁揮手之間便隔空摘了陸白腰間的玉佩,露出一抹嗤笑。
小王爺雙手忍不住的在顫抖,這種歹徒,我威脅他幹什麼?
這種人,既然該犯下此等罪行,威脅有用的話,王府還要護衛幹什麼?王府還要拉攏修煉者幹什麼?
吾命休矣啊!
就在這時候,高仁亦是感知到好幾股強大的力量從四面八方而來,速度很快。
“要殺你不過是反掌之間罷了,告訴你父親,再告訴你師父,我的人……你們敢動的話,不要怪我高仁大開殺戒!”
拍了拍小王爺那張英俊的臉,高仁化爲一道黑霧,抓住吳大捕頭,便融入夜色之中。
首先到的,竟然是一個女子,生着一張絕美的容顏。
“誰幹的?”
小王爺終於回過神來,朝着來人看去:“西湖小築的水姑娘?”
西湖小築,是青樓之地,但裡面都是清倌人。
清倌人即是隻賣藝,不賣身的歡場女子。她們不光有着清麗脫俗的外表,也會讀書寫字、吟詩作畫。然而她們只是青樓中的清倌,她們的才華只是覆蓋於慾望之上的一層薄紗,爲的自然是勾起真正的買主興趣。
小王爺去過西湖小築,只去過一次,那些清倌人的身子很軟、歌聲很柔,似乎天生帶着一種魅人的氣質,但去過一次回去之後,吳越王便請了家法,在祠堂裡跪了三天。
後來他才知道,西湖小築乃是萬化門的分部。
雖然後來一次也未去過西湖小築,但這水姑娘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甚至在幾次聚會上看到過她獻曲,曲聲婉轉,繞樑三匝,真的可以稱之爲大師。
但此時,那個柔柔弱弱、善拂曲吹簫的水姑娘,卻是讓人看不透了。
“吳越王府的小王爺,是誰出手的?”
“你是仙門中人?”小王爺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他自稱高人!”
“高人?柳司主死了?”
水姑娘指了指那一灘爛肉,雖然感知到是柳司主的氣息,但還是不太確定。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殺了捉妖司的司主,而且還打成了渣,這實力……
舔了舔鮮紅的嘴脣,上三品武道強者無疑。
有這個實力的強者,並不是太多,但也不少!
那京城來的司主在遲疑了片刻之後,晚到一步,一看這廢墟般的大廳,再看那團血肉,毛骨悚然。
“誰殺的?”
咻!
一道劍光落下,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老者站在屋檐下,微微一彈指,劍氣一彈,那深陷大黑暗天中的陸白猛地站了起來。
迷茫了好幾秒鐘,這才跪倒在那老者的身前:“師父,我……”
“這不是你的問題,來人太強。”
水姑娘朝着老者拱拱手:“玄明真人,你能看出出手的哪派的武者嗎?”
“武者?水姑娘,這應該是仙、武雙修的高手吧!深不可測……徒兒,出手之人的模樣你可看清楚了?”
好半天,小王爺才弄清楚問的是自己:“師父,來人說他叫高人,與捉妖司有瓜葛……”
霎時間,所有人都望向那個京城來的司主。
“我也是今日趕到臨安,什麼都不清楚啊!”那司主連連擺手,
“捉妖司內訌?還是龍庭內亂?”
“高人?這名字……怕別人不知道你是高人嗎?”
很快,王府的私軍,城衛軍,臨安府的衙役,將樓外樓團團圍住。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聖廟的異象掀起的風波未平,西湖畔又出了一個高人。
從讀書人,到修煉界,再到越州的整個官場,都知道,因爲蛇妖而來的天下高手,已經並不僅僅只是爲了蛇妖了。
風雲激盪,暗流洶涌,臨安城全城戒備。
臨安城某個乞丐窩裡面,一個穿着破爛衣服滿身是傷的老頭怔怔的看着夜色,好半天眼神裡纔有了些神。
他半躺在風口,若不是寒冬臘月,多個人便多個火氣,他早被乞丐們給趕走了。
一尾青蛇從雪地裡遊了出來,絲絲的吐着信子,然後鑽進了那老頭的懷裡。
“你是耍蛇人嗎?!”
突然,一道婉轉動聽的聲音出現在老頭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