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門房前來彙報謝遷登門,讓李傑微微有點意外,沒想到謝遷已經回到京師了。
謝遷被弘治皇帝派往福建專撫鹽課,因爲最早的曬鹽之法是由李傑提出的,因此兩人這兩年來多有書信來往,文人書信自然避免不了鍼砭時弊。
李傑知曉謝遷此次回返中樞必定高升,他日入閣那是板上釘釘的,因此在其中自然夾帶了不少私活,謝遷起初對於其中的一些理念並不認同,兩人經常隔空打嘴仗,不過來自後世的李傑目光遠超當代,隨着書信來往越來越頻繁,謝遷不免爲其傾倒。
剛剛行至半路便見到謝遷身着青色儒袍迎面走來。
“於喬,何日歸京的,怎地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你這可是大大的不對,應當由我爲你接風洗塵啊。”
謝遷一邊踱步一邊朗聲笑道:“哈哈,書信中慎之你的文鋒太盛,只怕是宴無好宴啊。”
李傑笑而不語轉而提起別的話題,兩人向着偏廳走去一路上李傑詢問謝遷福建鹽政如今怎麼樣,私鹽有沒有氾濫。
之前書信中李傑提出了一個管控私鹽的法子,仍舊以團煎法管控,不過餘鹽全部由官府收購,其中最爲關鍵的是重開運學,一旦發現有人私自兜售餘鹽,私售者的子弟就會上了運學的黑名單,子弟日後再也不能入學。
另外也要發揮羣衆的力量,互相監督自查,除此之外也適當的擡高了餘鹽的收購價格,起初對於提升收購價阻力很大。
直到在上裡鹽場試點之後,發現私鹽流出大大減少,而且商人不苦於守支,對於販賣私鹽的慾望大大減少,只有零星的一些不成氣候的小規模交易,這麼一點點數量對於朝廷來說不痛不癢,如今在整個福建已經全面推廣開了。
偏廳內,謝遷興奮的向李傑介紹着此行收穫。
“慎之,你是沒看到運學重開之時的場景,此舉對於竈戶來說無異於久旱逢甘霖,那場景我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無數人感恩戴德,本來對於生活無望的百姓,這點希望猶如救命稻草。”
李傑在提出重開運學時就有所預料,對於底層民衆來說黑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希望,只要有一絲的機會,這些底層的竈戶都會緊緊抓牢。
“人活着不就是圖個盼頭嗎,要是一點奔頭都沒有,也就變成了一潭死水,如今相當於在外部引了一股活水,這潭水裡自然會煥發出勃勃生機。”
謝遷對此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慎之,上裡鹽場的竈戶對於你可謂是感激涕零啊,都感慨你升官不忘造福鄉里,對了,還有那位錢大使,雖然他改進曬鹽法有功,不過他這些年來也貪腐了不少錢,念他還有點功勞,所以被輕判流放嶺南了。”
要不是謝遷提到這位錢大使李傑都快要忘記這個人了,流放對於他而言確實算輕判了,算是僥倖逃脫了一命。以錢大使貪腐的行爲算得上監守盜了,監守盜在大明律六贓中算是最重的一條了,一貫錢以下就要杖八十,贓四十貫者斬。
李傑對於運學的事情還是頗爲關心的,天下竈戶人口衆多,但是應試者中試者寥寥,除了戶籍制度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師資不足,在這個信息傳播不暢的時代,想要通過自學成材無異於癡人說夢。
要說竈戶中沒有人才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其中出身竈籍最出名的便是五朝元老高谷了,歷經永樂、洪熙、宣德、正統、景泰五朝,正統年間入閣參贊機務。
“於喬,運學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謝遷捻了捻下巴的鬍鬚,笑意盈盈的說道:“應者如雲啊,劉閣老爲了運學據理力爭,對於入運學執教者優先考滿升遷,無數人聞風而動,對於鹽場環境絲毫不在乎,那幾個名額競爭頗爲激烈啊。”
隨後謝遷又將這兩年的經歷簡略的講了一遍,兩人整整聊了一整天,最後在宴席結束時謝遷嘆道。
“我現在方纔理解你當初所說的,事有常變,理有窮通,其理果真在於審時度勢,世間哪有萬世不易之法,恪守禮法沒有錯,但是死守就不對了,枉我空活四十載,今日方知世間真理。”
李傑見狀說道:“不晚,不晚,於喬你如今方值鼎盛之年,此次回來必受重用,日後大有可爲。”
謝遷瞧了瞧李傑年輕的面孔,心中思慮萬千,長嘆一聲。
月上中天,方坤在謝遷離去之後來到了李傑面前。
“慎之,我打算近些日子返回泉州備戰武科,這兩年家中一切平穩,再無宵小之輩夜登門牆,此次回鄉我也放心。”
自從李傑兩年前在皇宮校場一鳴驚人之後,再也沒有暗中窺視之人,一流高手無論在哪個勢力都屬於頂級資源,以李傑那日展現的實力,除非是先天高手,否則任何人也沒有把握能夠輕易打敗他。
劉吉、朱暌這兩年紛紛偃旗息鼓,只是在朝堂上時不時的發動一些彈劾罷了,李傑這些年也一直謹小慎微,從未留下過什麼把柄能夠讓他人攻訐,因此,這兩派人馬只能心中暗恨。
而劉吉的日子最近也不太好過,隨着朝堂局勢越發穩定,邊境因爲封貢互市的推行,可以說這兩年邊境地區一直相安無事,這位先朝時期留下的老臣越來越不被天子所喜。
加之劉吉一直暗中阻撓新政,這一切都被天子看在了眼裡,劉吉本人也察覺到了危機,如今這全力自救,對於李傑他也騰不出手來對付。
勳戚們則卯足了勁操練兵馬,只待兵強馬壯、衣食器具足備,屆時就是反攻之日。
“你準備的怎麼樣了,有沒有信心?”
方坤依舊一副淡淡的表情:“有信心,這兩年來多虧了你的指點,這次中試應當不成問題。”
李傑估摸着方坤還沒有和方儀說過,遂開口道:“你和儀兒還沒過說吧?你這一去就是一年半載,好好與她道個別吧。”
方坤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了,看方向應當是方儀的住處,因爲方坤回鄉應試原本定於兩個月之後的婚禮就擇期舉辦了,畢竟方儀就方坤這麼一個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