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雷押班不停的朝自己使眼色,張茂則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挪動步子,來到雷允恭身前。
“茂則,我待你不薄吧?”
聽到這話,張茂則神色一怔,如果不是官家耳濡目染,他怕不是會噴出一口老血。
待我不薄?
雷押班,可真夠不要臉的。
可轉念一想,張茂則又覺得雷押班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倘若不是雷押班暗中相助,他豈會在官家身前侍奉?
儘管雷押班目的不純,但幫了他也是事實。
一念及此,張茂則默默地點了點頭,終究還是吃了年輕的虧。
年輕人,臉皮薄嘛。
若是換作雷允恭,他肯定會不着痕跡的轉移話題,因爲這話一聽,必然是有後話的。
“近日宮中可是出了什麼變故?”
雷允恭倒是沒有問的太過直白,不過,張茂則早已今非昔比,一聽就琢磨出了言外之意。
近日,宮中卻有變故。
但事關官家和太后娘娘,張茂則哪敢私下和雷允恭提?
不要命了?
‘我該怎麼回答?’
此刻,張茂則心中可謂是左右爲難。
官家和太后的事,他不能說,但雷押班也不是那麼好得罪的。
畢竟,雷押班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即便自己現在是官家的近侍,可他並不是無可替代的那一個。
就此,張茂則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沉吟片刻,張茂則面露難色道。
“變故,確實是有的,只是此事小的不能說。
”
聞言,雷允恭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知道有變故,已然足夠。
接下來便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雷允恭一路升遷至高級內侍,即使和別人相比,他的資歷稍淺,但他手底下的人還是有的。
嚴格來說,張茂則只是他下的一顆閒棋,甚至在某些時候,他都做好了棄子的準備。
正所謂期望越低,失望也就越小。
如今,張茂則能給他透露點口風,儼然算是不錯了。
“多謝!”
雷允恭抱了抱拳,同時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日後對待張茂則的態度,要稍稍改變一些了。
身爲皇家內臣,最重要的是官家的青睞。
官家現在尚未正式親政,正處於微末之際,張茂則能夠在此時跟着官家,多少是有些氣運的。
只要未來張茂則不犯下大錯,一個押班的頭銜絕對是跑不掉的,倘若他足夠優秀,副都知,都知也不是不能展望。
歷數先帝潛邸時期的舊人,哪一個不是身居高位?
另一邊,聽到雷允恭的感謝,張茂則不由一呆,
雷押班竟然向自己道謝了?
聽到這番話,張茂則心中的惶恐要遠多於驚訝。
誰讓雷允恭的名聲太差!
在一衆低階內侍的眼中,雷允恭可不算什麼好人。
小心眼不說,還貪財。
“雷押班哪裡話,真是折煞小的了。”
張茂則連連拱手,以雷押班的名聲,他不敢坦然接受對方的道謝。
“當得,當得。”
雷允恭露出和煦的笑容,親切的拉住張茂則的胳膊。
“茂則,以後你我二人還需守望相助。”
聽到這話,一時間張茂則也不知該如何答覆。
答應?
他怕被官家知道。
不答應?
他怕被雷允恭記恨。
就在他危難之際,殿內忽然傳來傳召聲。
緊接着,張茂則略帶歉意的看了雷允恭一眼,然後腳步匆匆的走進了內殿。
他一邊走着,一邊暗自感慨。
官家的身邊近侍,也不好做啊。
雖然有很多內侍羨慕,但其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將這些札子送到寶慈殿去。”
看到張茂則走到近前,李傑伸手指了指桌上那堆如同小山般的札子。
這些札子,有些他重新加了批註,有些則什麼都沒改,只是押了一個字(相當於畫押)。
像錢惟演的上書,李傑就什麼也沒有做,沒有留中,也沒有批覆,送來時是什麼樣,還回去時便是什麼樣。
“是。”
張茂則躬身稱是,領着一個小內侍將桌上的札子放入托盤之中。
“對了,出去時記得讓雷允恭入內。”
算算時間,雷允恭也等了大半個時辰,是時候召見他了。
不多時,張茂則領着小黃門出了內殿,他前腳剛走,雷允恭就走進了內殿。
“陛下,萬安!”
一入內殿,又是熟悉的那一套,雷允恭撲通一聲,跪伏在地,而後用力地磕了一個頭。
過了片刻,雷允恭始終沒有聽到官家讓自己起身的聲音,等待的時間越久,他心中就越是焦躁。
到底發生了何事?
官家對自己的態度怎麼忽然如此冷澹了?
“陵上如何了?”
良久,雷允恭仍然沒有等到起身的招呼,官家反倒是問起了皇陵上的近況。
“稟陛下,皇陵的修造進展順利,主體工程基本已經完成,只剩下永定院、羅漢寺等尚未建設完畢。”
皇帝的陵寢面積通常都很大,除了陵寢主體之外,還有不少附屬建築。
永定院便是真宗皇陵的附屬建築之一,其功能主要是供皇陵維護人員居住,而羅漢寺則是祈福之用。
當然,山陵周圍還有專供天子下榻的行宮,以便天子祭拜之用。
“此次修陵,修造費用約是四百萬貫,預計日後每年的維護費用約在十萬貫到二十萬貫之間。 ”
儘管這些數字雷允恭之前呈報過,但他還是當面重新彙報了一遍。
聽到四百萬貫這個數字,李傑的心緒已然波瀾不驚。
四百萬說多不多,說小也不小,開封城中,一處上好的宅邸,至少需要幾千貫。
一處佔地十幾畝的宅邸價格都這麼高了,永定陵的總面積高達一千八百畝,建造費用高一點,也很正常。
(ps:鹹平年間,朝廷花費5000貫,贖買了已故宰相呂端的宅邸,5000貫一處的宅邸,還不是最高檔的。
御賜給錢惟演家族的宅邸,價格大約是五萬貫,這是頂尖王府規格的宅院,所以纔會貴的離譜)
約莫半小時後,雷允恭的下肢已然失去了知覺。
不過,即便如此,他說話的節奏依然沒有改變,官家不開口,跪着便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