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霸刀嶽山的養女,曾於南陳各地表演,陳叔寶欲收入後宮而不得。”
“今夏入大興,後入住如意堂。”
……
獨孤伽羅是何等權勢,且不說本身的母儀天下,後宮之主,即便是外戚獨孤氏,都足以將一個女子的跟腳調查得清清楚楚。
但當明月的來歷展現在獨孤伽羅面前,她卻皺起黛眉:“霸刀嶽山,一介山野粗人,豈能教得出這等聲色才藝俱全的養女,她必有其他師承,可曾查到?”
“回娘娘的話,此女來歷似有詭異,時日尚短,我們暫且無法查出,不過……”
獨孤順和尤楚紅負責調查此事,立於殿下,恭聲道。
“不過什麼?還不快說!”
獨孤伽羅一瞪眼。
“我們查出,李淵與霸刀嶽山偷偷結拜,稱其爲大哥!”
“喚他來!”
待得李淵入了殿上,被獨孤皇后一問,險些嚇尿了。
他當時就害怕關係暴露,被牽連問責,閉門不出,擔驚受怕了好久,結果不了了之。
怎麼距那時足有半年,突然舊事重提了?
“別害怕,說說岳山此人,他爲什麼刀挾太子?”
獨孤伽羅冷冷地看着李淵,再是外甥,平時頗受寵愛,也沒兩個兒子重要。
不過此時嶽山早就遠走天涯,秋後算賬其實意義不大,她想要知道的,是真相!
“嶽山爲人?”
李淵努力回想,緩緩地道:“嶽山被稱爲霸刀,行事自然霸道,又因昔年全家被魔門中人所害,更加不留餘地,我也是一時糊塗,被其高強武功所迷,望娘娘恕罪!”
“行事不留餘地?”
獨孤伽羅仔細聽着,目光突然一動:“可太子除了驚嚇,毫髮無傷,這是爲何?”
“那本是一件小事,嶽山只要入刑部牢房待上幾日,也就放出去了,恐怕是他自負盛名,不願如此,才膽大包天,挾持了殿下,但又懾於我大隋國威,不敢傷……呃!”
李淵一怔,說着說着,自己也覺得不對勁了。
確實,嶽山既然敢刀挾太子,那就是完全不將皇權放入眼中,卻又未傷太子分毫……
不過他也很快想起來了,還有一段因果:“對了,是因爲養女明月,嶽山臨行時,將之託付給晉王殿下,並逼着許下諾言,如果他傷害了太子,那養女明月必然不保!”
“然後嶽山留下的這名女子,就迷惑了本宮英明神武的皇兒,讓他和他哥哥一樣好色無度,只知享樂?”
獨孤伽羅淡淡哦了一聲:“如果嶽山相挾的不是太子,本宮還以爲這是一場作秀,爲的就是把養女明月送給晉王呢!”
唰!
此言一出,殿內先是一靜,然後獨孤順、尤楚紅、李淵三人猛然跪下。
實在是獨孤伽羅話語中的意思,隱隱有所指示,他們面色哪能不變。
“別怕,年紀大了,就喜歡胡思亂想,做不得真!”
獨孤伽羅先是自嘲着搖了搖頭,旋即望向三人,目光如電:“你們都是本宮的家人,這件事就交給你們去查,不得張揚,明白麼?”
“是!”
三人忙不迭地點頭。
“如無確實證據,這件事就過去了,明白麼?”
獨孤伽羅又道。
“是!”
獨孤順和尤楚紅恭敬回答,李淵面色隱隱一鬆。
顯然皇后娘娘也只是疑心,而且也沒準備將事情鬧大。
畢竟事關皇子奪嫡,無論是真是假,都是巨大的醜聞,她是極爲注重聲名之人,不會造次。
既如此,就好辦了,依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爲事情很清楚,即便才女明月是爲了迷惑晉王而去的,又怎會留下落人口實的證據?
“太子殿下,真的用了苦肉計麼!”
出了皇宮,李淵轉身望向堂皇大氣的皇城,露出複雜之色。
他此時回想起嶽山的所作所爲,已經有了濃重的懷疑。
從太子失璽時,羣臣就有所覺,晉王要爭一爭那個位置。
如今想來,那時太子殿下雖然被嶽山帶走了,但如果晉王下令強攻,必然會在楊堅眼中落下謀害親兄的印象,想要上位就不可能了,這可不就是苦肉計麼?
至於明月大家,沒想到也是太子的棋子,果然溫柔鄉是英雄冢,晉王也開始沉迷女色,這連環之計可太厲害了。
“奪嫡之爭,着實兇險,無所不用其極,幸虧我非帝王,幾個兒子能兄謙弟恭,和睦相處……”
李淵苦中作樂,長長舒了口氣。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這不查不要緊,一查嚇一跳。
短短五天,明月所在的院子,就查出數名婢女與東宮屬官有聯繫。
李淵有了退縮之意,獨孤順和尤楚紅卻是盡了全力。
最終,三人合力擒了一女,從其包裹中搜出了一幅畫。
“將此畫交予太子,其他沒說嗎?”
獨孤伽羅便服出宮,在獨孤家的府邸中見了這名婢女,一字一句地問道。
“小姐說太子看到畫,自然明白意思!”
婢女頭髮烏黑,冰肌雪膚,也是難得的美人胚子,此時卻嚇得瑟瑟發抖。
獨孤伽羅親手將畫卷展開,細細一看,整個人就怔住了。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下一刻,她突然放聲大笑。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任誰都能聽出,皇后的笑聲中,那無盡的怒火。
“連一個卑賤的妓子,都良心發現,知道兄弟和睦!一母同胞啊,這個孽子,竟然真做下這等好事!”
獨孤伽羅笑着笑着,緩緩坐下,氣得渾身發抖。
“娘娘,單憑此畫,似乎不足爲證……”
獨孤順眼珠一轉,勸道。
“還有何疑問,曹丕嫉妒曹植的才華,爲保皇位,要害死弟弟,曹植方作此詩,那妓子難道會無緣無故畫這七步詩?這畫中滿是規勸之意,顯然情真意切!她現在正當受寵,只有晉王成了太子,日後纔有當嬪妃的可能,而不是個卑賤的姬妾,哪有自己與自己過不去的道理?”
獨孤伽羅喘了口氣,已是篤信無疑:“本宮生了個好兒子啊,平時仁德忠厚,進宮問安,一旦太子之位遭到威脅,苦肉計美人計,什麼都用上了!整日就知流連美色,無所作爲,他要是有他弟弟一半的治國才能,需要這些手段嗎?”
獨孤伽羅前所未有的聲色俱厲,嚇得獨孤順拜倒在地上,不敢擡頭,眼中卻閃過喜意。
果不其然,獨孤伽羅發泄之後,目光無比堅定:
“擺駕回宮!太子不廢,陛下就把我這皇后給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