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直使,新春佳節之際,你率衆衝撞上官府邸,是何居心?”
新年之夜,本該在喧囂、歡樂、安寧中度過,直到晨光熹微,陽光灑落,但此時的城守府前,卻有數百捕快結陣而立,捕頭裴劍怒聲呵斥。
“我有何居心?柳世封私通賊寇,我爲聖上敬忠效力,纔來此處,你們這是要犯上作亂嗎?”
黑暗中,一羣煞氣騰騰的繡衣御史走出,爲首的正是霹靂老祖。
霹靂高祖姓羅,若論官位品階,確實不如首府城守,但繡衣御史什麼時候管過上下尊卑?
一頂大帽子,直接扣下!
自從王賀身死,賊人脫逃,霹靂老祖就徹底爆發了。
一方面是上層的壓力,令他心力交瘁,另一方面,則是渝州城本地勢力的抵抗,讓他所撈取的油水遠遠不及其他八大將,一時間在同僚中淪爲笑柄。
趁此機會不發作,更待何時?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
眼見着衝突一觸即發,府邸之內,一股白亮爍爍的浩然正氣,忽然噴薄而出,直衝天宇。
Wшw▲tt kan▲Сo 天理煌煌,儒道文氣!
“嗯?”
霹靂老祖目光一沉,現出忌憚。
自從千年前開國文武,孔丘和孫武成聖,傳下《春秋》與《孫子兵法》,開闢世間的文武兩脈後,不僅朝堂的力量由之組成,爲國家有功的文武更有大勢庇護。
武運!文氣!
這種力量不是單純的戰鬥力,不能以下克上,無法無天,卻可護身保命,國家反哺。
那些對國家對百姓有功的臣子,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妄自加害,沒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說法。
而這就成了繡衣御史想要陷害忠良時的最大阻礙。
試想景陽那不成才的官家子弟,都能僅靠祖上福廕,逼退王賀,柳世封身爲一城城守,所蘊含的文氣一旦爆發,霹靂老祖都得掂量着,與那府邸內的文氣對峙,一時間沒有輕舉妄動。
只是他的眼眸深處,隱隱浮現出一抹陰狠,期待着什麼。
“璃兒,那繡衣御史凶神惡煞,這次是避免不了正面衝突,他們可是代表了天子的意志而來,如何是好啊?”
然而任誰都想象不到,霹靂老祖眼中的大敵,渝州城的最高行政長官,柳世封立於堂上,那富態的臉上卻是額頭冒汗,眼睛眯成一條縫。
而他求助的對象,是一位少女,雙手扶住柳世封的手臂,作爲支撐的力量:“爹,孔聖人有言,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璃兒的意思,是讓我辭官?”
柳世封一怔:“可我若是走了,這渝州城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少女微微搖頭:“珍寶丟失,御史被殺,聖上怪罪下來,爹即便能保住城守之位,渝州城的大小官員必然也要大換血,與其那時讓繡衣御史上下插手,更換吏治,魚肉百姓,不如現在當斷則斷!”
柳世封明白了:“璃兒的意思,爹把罪責抗下,讓繡衣御史不好發作,這樣才能保全渝州?”
少女點了點頭。
勸父親辭官的女兒,傳出去保證是軒然大波,但柳世封沒有遲疑多久,頷首道:“好!不過你和你娘都要留在渝州城內!”
他這是犧牲一人,保全一城,繡衣御史無法得逞,必然惱羞成怒,恐怕要在他辭官路上,施以加害。
自己處於危難之中倒也罷了,萬萬不能連累妻女。
少女堅定地搖了搖頭:“爹去哪裡,女兒就在哪裡!”
柳世封無奈:“爹每次都聽你的話,你也聽爹一次話,好嗎?”
“女兒自然是聽爹的,只是這一次,恐怕那些惡人不會隨爹的願!”
少女嘴角微微一揚,目光望向後院,袖中隱隱現出一抹紫氣。
嗖!
劍光穿梭,道道清虛氣息,在峰巖林木之間穿行。
這是正宗的劍仙之氣。
隨着輕風飄至的,是三名身着青袍,頭戴道冠的道人。
身姿挺拔,出塵之姿,背插古樸木劍,爲首之人手中捧着一塊羅盤,帶動清風流轉,拂嵐繞林,佈置下一座陣法。
能在身形穿梭間佈置大陣,如此陣道造詣,九大修仙門派的小輩弟子中,唯有閬風派有此能耐。
自從千年前蜀山派建立後,劍仙之道大盛,其後是內外丹訣,再有陣法之術,傳承神文之妙。
因此九大門派雖然各有擅長,但飛劍之法幾乎是門門都有。
同樣,不是所有的修仙門派,都能不食人間煙火,與俗世隔離。
蜀山派、天墉城以降妖伏魔,庇護人間爲重任,但有些門派要麼自掃門前雪,一味閉門苦修,要麼與世俗聯繫密切,甚至靠供奉維持門派運轉。
畢竟修仙,修仙,還是人在修。
邱管事之子所在的碧玉門是這樣,閬風派也是如此。
這陣法大派,還與繡衣御史關係極爲密切,出售了許多獨門陣圖。
王賀的裂虛陣圖,就是以功績在內部換取。
現在,霹靂老祖也請來了閬風派入室弟子,目標正是柳府。
理由冠冕堂皇。
他懷疑殺死王賀的真兇,就藏在府中。
至於別人信不信,反正閬風派是信了。
“師兄,那繡衣御史是死在乾坤一擲之下,百枚乾坤幣啊,多大的一筆財富,竟然如此揮霍,實在太浪費了。”
“我們遇到那賊人,定要先下手爲強,萬萬不能給對方反擊的餘地!”
“好!”
柳府遙遙在望,三人嘴脣輕啓,以傳音交流,語氣中帶着鄭重、惋惜以及一抹壓抑不住的貪婪。
但他們沒有發現,柳府的後院不知何時,籠罩在了一片淡紫雲霧中,只聽到一道悠揚的樂聲遙遙傳來。
那樂聲初時極低,似有似無,卻是低而不斷,猶如遊絲隨風飄蕩,連綿不絕。
少頃,樂聲提高,但仍顯柔和,似琴非琴,似箏非箏,如同黃鸝清鳴,喜鵲晨啼。
閬風派三名弟子,自幼居住在深山大澤中,也聽過師門長輩以山嵐洞谷爲蕭笛、以溪流林木爲絲絃,奏響無邊清音玄樂,但覺得這樂聲更加婉轉瑰麗,如天上仙樂一般。
心中的慾望被勾動,恍惚間,他們好像已經位列仙班,雙目沉浸,露出歡喜,一步邁出,沒入紫霧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