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心翼翼的在七張蒲團中一張上盤膝坐好,豎起耳朵認真聽着。
生怕自己聽漏了一個字。
蘇信微笑說道:“我給你講的,是天地間的大道,而不是某一種修煉的法門,不過大道三千,小道無窮無盡,世間所有法門,一切神通,都在這大道當中,能領悟多少,全看你的悟性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衆妙之門……”
蘇信講的內容晦澀艱深。
少女聽的懵懵懂懂,十句裡面,倒是有九句半都沒有聽懂。
但儘管如此。
隨着大道之音縈繞耳旁。
少女覺得自己進入到了一種十分玄妙的境界,在這種境界當中,她彷彿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也忘記了飢餓口渴,也忘記了疲勞。
腦海中僅剩的,便是那玄之又玄的聲音。
而又在這聲音當中。
整個世界的奧秘,都彷彿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驀然。
這聲音終了。
少女猛然驚醒過來。
她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仍坐在高臺上的那張蒲團上看着自己微微笑着。
就好像自己方纔聽到的講道之聲,只是她做的一場夢。
“我的道已經講完,你的緣分盡了,離去吧!”
聽到這話,牙才發現,她一直放在胸口的那枚火紅色的靈果,竟然變得乾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水分,成了類似果脯一類的東西。
而她腰間用來防身的那把青銅斧頭的木柄,竟然也徹底朽壞了。
牙看到四周的景象又如同水中的漣漪一般盪漾了起來,宏偉的宮殿在她的眼中變得虛幻了起來,只有宮殿上那紫霄宮三個字跡依舊清晰如初。
看着高臺上那具身影。
牙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下,以她的聰慧,已經知道自己剛纔經歷了什麼,現在的她跟之前的她已經完全不同。
她對着蘇信的身影恭恭敬敬的俯下了頭顱:“謝老師慈悲!”
蘇信輕輕搖了搖頭,他嘴角含笑說道:“這是你自己的緣法罷了,無須謝我。”
見老師的身影正逐漸的消散。
牙神情惶恐,她知道,眼前之人一旦離去,恐怕她今生今世,再也無緣相見了,少女連忙說道:“不知弟子該如何稱呼老師?”
蘇信略一猶豫,他不經意間看到了他因爲惡趣味而寫的紫霄宮三字。
他心裡突然有了注意:“你便稱呼我道祖吧!”
“道祖!”
牙在心裡,將這兩個字默默的唸了一聲,緊接着,她的鼻翼之間突然嗅到了一股清新的氣息,她連忙向四周看去,才發現那座寫着紫霄宮三字的宏偉宮殿已然消失。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一塊方形的印臺從天空飄落。
輕飄飄的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落到了牙的手心,同時,她的耳中又聽到了那道溫潤如玉的聲音。
“此印名爲番天,是我閒暇時煉來解悶的,現在就予你防身吧!”
這話音剛落。
牙手心的那枚石印閃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印入到了少女的眉心當中,少女感到自己腦海一陣刺痛,她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
半晌之後,少女眼睛緩緩睜開。
關於手中石印的所有奧秘,她已然盡知。
“我在老師的紫霄宮裡聽老師講道,銅斧的木柄都朽壞了,恐怕至少過了幾百年……”
想到此處。
牙的雙眸中不由流露出了一絲悲傷的情緒,她腦海裡不由浮現出了自己阿姆,自己不滿十歲的妹妹,還有村子裡的那些人的身影。
“他們或許都已經去世了吧?村子或許也不在了吧?”
她原本進山來是想要尋找成爲巫的方法,殺死山怪爲阿爸復仇,只是她最終擁有了超凡的力量,但最終大概是無法完成這個願望了。
牙的身影騰空而起。
俯覽着腳下的山林,她憑藉着自己腦海中的記憶,尋找着她熟悉的那個村子所在的方向。
呼嘯的風聲從耳旁劃過,數百里的距離幾乎瞬息而過。
牙從天而落。
看着眼前高大的木頭圍牆。
“這裡應該就是我記憶中村子的位置……”
牙看着城牆上數着的旗幟,那面旗幟在風中飛舞,旗面上畫着一隻似乎要騰空飛起的黑色飛鳥的圖案,這個圖案牙是很陌生的,她從未見過。
在她的印象當中。
只有成爲部落,才能擁有自己的圖騰旗幟。
就像是風狼部的圖騰旗幟便是一隻青色的風狼,而這也是方圓百里範圍內,唯一的部落。
“難道村子消亡了麼?”
牙想到這種可能,眼神落寞了起來。
她在老師那裡聽了那麼久的道,村子最終消亡也並不奇怪,畢竟,沒有巫的村子,是很難活過百年時間的。
“你是誰?”
從樹林中走出了兩道高壯的身影,這是兩名手持長弓,背上揹着長矛的男子,他們的目光審慎的打量着牙,在看清牙是一名面容清秀,身材纖細的少女之後,這兩人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其中一名男子皺着眉頭,厲聲說道。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麼會到我們玄鳥部落來,難道不知道我們跟螣蛇部的戰爭就要開始了麼?”
而另外那人笑了笑:“好了,劍虎,你這個暴脾氣,別嚇到這位姑娘。”
那叫劍虎的男子撇了撇嘴,哼了一聲說道:“螣蛇部的人最爲狡猾,誰知道這女人是不是那些陰毒小人的暗探,到我們玄鳥部來探聽情報的,畢竟,這女人怎麼來這裡的,咱們可還不知道呢……”
另外那人聽了這話,臉上的神情猶豫了一下。
他們倆奉命在部落外監視。
但這少女卻突然出現在了部落之外,他們之前可沒看到這少女從他們那監視的地方經過,難道這少女知道連他們都不清楚的密道麼?
“姑娘,得罪了!”
想及此處,那人告罪了一聲,伸手就向着牙的手臂抓了過去。
牙自始至終只是冷冷的看着這兩人,見到他們突然對自己出手,她冷笑了一聲,也沒看到她怎麼動作,只聽到噗通一聲,向她抓來的那名男子,便腳下踉蹌了一下,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涿!”
叫劍虎的男子見自己的同伴突然跌倒,他大叫了一聲,看向牙的目光愈加不善,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寒意,只聽到唰的一聲,這名男子便挽起了手裡的長弓,一隻狼牙箭掛上了弓弦,箭桿上那顆森白的狼牙指向了少女。
而少女見此卻面露不屑。
下一瞬。
這男子只感到自己眼前一花,等他再看時,原本在他身前不遠處的那名少女的身影赫然消失。
正在他驚慌之間。
突然感到自己肩膀一沉,似乎有什麼重物壓在了自己的肩頭。
他微微側頭一看,見到是一張吹彈可破,潔白如玉的手掌,他馬上就想到那名詭異的少女來到了自己的身後,他剛想晃動肩膀,將少女的手掌從自己的肩頭晃開。
但他卻突然感到壓在自己肩頭的那隻手掌正在逐漸的變種,他聽到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髮出一陣呻吟一般的響聲,然後他便噗通一聲,直接被壓的趴在了地上。
而後他無論怎樣掙扎,他背上就像是被壓上了一座山一般,身子動都動彈不了一下。
“你是巫!”
那名叫涿的男子此時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到的讓他下巴都差點驚下來的一幕,他的那名叫劍虎的同伴趴在地上,而在自己這名同伴的背上,只是被放上了一顆小拇指肚大小都沒有的石子。
但就是這麼一顆輕巧的石子壓在自己同伴的身上。
竟然讓自己這名晃動一下膀子,就能搬動數百斤重的石磨的同伴,動都動不了一下。
見到如此神奇的一幕。
涿自然知道眼前的少女應該就是巫,作爲玄鳥部的戰士,他對於巫並不是陌生,畢竟他們玄鳥部也是有巫存在的。
他更知道。
只憑着他們這些凡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對付的了一名巫的。
“我不是巫。”
但令他意外的是,那名少女聽後卻搖了搖頭,否認自己是巫,而且他還隱隱的感到,對方在否認自己是巫時,語氣裡有着一絲不屑。
似乎是對於巫的不屑。
“我問你答,你回答的滿意的話,我不會爲難你們的”牙冷聲說着,“但我要是不滿意的話……”
牙的話音剛落。
涿只見到眼前的少女輕輕的彈動了一下手指,只聽到噼啪一聲脆響,一道雷光憑空閃現,鼻翼中傳來一股焦糊的味道,一株三人才能合抱起來的粗大樹木竟然被這道突然出現的雷霆,給劈成了焦炭。
見此一幕。
涿不由自主的嚥了一口唾沫。
他連忙低下了頭,不再敢看眼前的少女,不過心裡卻在腹誹着:“還說你不是巫?這種能憑空喚出雷霆的巫法,我可是見部族裡的巫施展過的……不過就是部族裡的巫施展的時候要念一段奇怪的咒文,這女人倒是不用……”
牙皺眉問道:“你聽明白了?”
涿連忙點頭:“你只要不傷害我的同伴,我……”
“你沒資格跟我提條件。”牙冷聲打斷了涿,而涿也不敢跟她頂嘴,只能默認了下來。
牙閉目想了一會。
她問道:“這裡……你們玄鳥部是什麼時候遷徙到這裡的?”
涿聽到這個問題,有些意外的偷偷看了眼前的‘巫’一眼,他不明白爲什麼這位高高在上的‘巫’會問這種衆所周知的問題。
他詫異的說道:“我們玄鳥部從未遷徙過,從一開始便在這裡定居了……”
“是麼……”
牙聽後點了點頭,她不由想到,難道這個玄鳥部是在自己的村子消亡後又在這裡出現的村子,然後出現了巫,晉升爲部落的麼?
“你聽過風狼部麼?”
牙突然想到,要是風狼部現在還在的話,那她去風狼部找風狼部的族巫詢問一下,或許會知道現在離着自己離開,過去了多少時間了。
畢竟普通的村子容易消亡,但有巫守護的部落,卻能存在很長時間。
她離開村子,去青葉山深處尋找成爲巫的機緣的時候。
風狼部便存在了幾百年了。
“風狼部?”
涿聽到這個名字,臉上也是疑惑了一下,他眼神裡有些陌生,似乎是沒有聽過。
“嗚!嗚!”
正在這時。
被牙用一顆小石子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劍虎突然發出了嗚嗚的聲音,他瞪大眼睛看着牙,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牙見到這一幕,她心裡一動。
伸出手指一彈。
劍虎背上的那顆石子便從他的身上滾落了下來。
背上去掉了負重。
劍虎連忙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他嘴裡穿着粗氣,方纔被壓在地上,他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
牙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冷聲問道:“你聽過風狼部這個名字?”
劍虎知道眼前少女的厲害。
他不敢造次,連忙恭聲說道:“我……我聽族裡的巫說起過一件舊事,在五百年前,我們玄鳥部還是一個沒有氏族名的村落的時候,附近有一個強大的部落,就叫做風狼部……”
牙聽到這話,眉毛挑了一挑,冷聲說道:“繼續。”
“我們村子裡的一個少女救了一隻受傷的玄鳥,後來玄鳥飛回報恩,便給了祖先一門修煉的法門,我們村子便有了第一名巫……”
“不過我們村子出現了巫的消息被風狼部知道了,他們便想要滅掉我們村子……”
“祖先只是一名剛剛修成的巫,我們村子也只有祖先那一名巫,哪裡是那風狼部的對手,就在祖先要被風狼部的巫殺死的時候,被祖先救的那隻玄鳥從天而降,噴出黑色的火焰把風狼部的巫全都燒死了……”
“之後,我們村子便取代了風狼部的地位,成了附近唯一的氏族……”
“名字就叫做玄鳥……”
牙靜靜的聽完對方講的故事,她腦海裡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她聲音甚至都有些顫抖了起來。
“你……你說的這名祖先……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