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鎮義莊,華十二和徐百九在門前將馬匹栓好,上前叫門,不一會房門打開露出一張醜卻不討人厭的臉來:
“你們找誰啊?”
這人看華十二和徐百九衣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露出一個笑臉,說話也很客氣。
華十二認出這就是九叔的徒弟文才,當即說道:
“我們是四目道長的朋友,特意來拜訪四目道長和此間主人!”
“找我師叔啊,那你們進來吧,我師叔和我師父正在早課,不過就快要結束了,你們先等上一會吧!”
文才將門完全打開,請兩人進去,華十二和徐百九道了聲謝,邁步而入。
院子不大,進門幾步就進入一間大廳,大廳裡左右都擺放着一排棺木,在棺木兩側靠牆的位置,站着兩排額頭貼着符咒的行屍,不出意外這就是四目道長昨夜趕的那批屍體。
文才沒有停留,引着兩人經過大廳到了後院,這後院纔是義莊的生活區,正房是座祖師殿,裡面供奉了茅山祖師,四目道長正和另一個國字臉英氣十足的中年人在祖師像前誦經早課。
那中年人正是九叔。
華十二看到這一幕,表情有些古怪,說起來他也是正宗道門弟子,玉清祖師一脈,卻從來沒有做過正規的道門早課,這麼說起來還真有些不合格呢。
文才引着兩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後跑去沏了兩盞茶來,示意二人稍等。
華十二點頭表示感謝,就和徐百九一邊飲茶,一邊靜靜等候。
過了差不多一刻鐘,九叔和四目道長做完早課,文才連忙上前:
“師父啊,這兩位先生說是來拜訪你和師叔的!”
四目一回頭,立刻露出笑容,給雙方介紹道:
“師兄啊,這兩位是縣城裡的捕頭!”
徐百九和華十二各自報上姓名。
四目又給華十二兩人介紹:“這是我師兄,茅山派林九,你們那事情問他就行!”
說完訕訕一笑,解釋道:
“我昨晚趕了夜路,來到義莊補了一覺,還沒來得及給我師兄細聊呢!”
林九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位請坐,咱們坐下說話!”
重新落座之後,四目剛要說話,外面就跑進來一個精神小夥,見到華十二和徐百九,咦了一聲:
“有客人啊!”
九叔給衆人介紹:“這是小徒秋生,那邊那個叫文才,都是我的徒弟!”
說完瞪了那小夥一眼:“還不給師叔和客人見禮!”
“哦!”秋生吐了吐舌頭,然後朝四目行禮:“見過師叔!”
又朝華十二兩人點頭:“見過客人!”
說完笑嘻嘻跑到文才身邊站好。
四目接着說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給林九講了一遍。
林九聽說華十二一把劍斬殺三隻狐狸精,有些驚訝,但也沒說什麼,到是文才和秋生聽的眉飛色舞,還插嘴問狐狸精漂不漂亮,被九叔狠狠訓斥了幾句。
華十二朝九叔道:“這次我們來就是追查利用趕屍走私福壽膏的事情,不知道九叔您這裡有沒有什麼線索?”
九叔沉吟了一下:“要說用活人僞裝成行屍運送福壽膏的,我還真沒有發現,玄門之中,做趕屍匠的本就不多,從湘西跑川蜀這條線的只有三個人,我師弟是其中一個,剩下兩家,都是祖輩傳下來的行當.”
華十二:“趕屍家族?”
九叔笑道:“要是這麼說也沒錯,就是趕屍家族,這種家族規矩森嚴,絕不會做走私福壽膏的事情!”
徐百九插嘴道:“那他們會不會受到利益驅使呢,利益薰心,破壞規矩的事情也並非不常見!”
九叔和四目都笑了,前者斷然道:
“絕無可能!”
這一下反倒讓徐百九感覺詫異了:“道長如何會這般肯定?”
四目說道:“這個我來說吧,其實趕屍這行當在玄門是不入流的,很少有玄門中人會去幹這種事,但我爲什麼要做呢,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賺錢啊,不說別的,就我走這一趟,那些行屍你們見到了吧?只要我把他們送回川蜀,一具屍體一根金條,你們說賺不賺錢!”
他這麼一說,九叔身旁的文才和秋生都流口水:“原來趕屍這麼賺啊,師叔教教我們好不好?”
林九冷哼一聲:“我虧待你們了?”
文才和秋生頓時不說話了。
華十二恍然,他記得有部叫‘殭屍叔叔’的電影裡,四目和一個和尚做鄰居,因爲那和尚天不亮就敲木魚唸經,一氣之下捧着一箱金條過去,讓對方直接開價,想要將對方的房子買下來。
現在想來,四目財大氣粗,應該就是趕屍賺到的錢了。
九叔對華十二和徐百九道:
“所以啊,你們看趕屍這麼賺錢,那些趕屍家族世代趕屍,都是家中豪富,怎麼會因爲利益驅使,破壞祖輩規矩呢!”
徐百九蹙眉點頭:“道長說的倒也是,不過根據我們的消息,的確有人利用趕屍走私福壽膏,這倒是奇怪了!”
九叔沉吟道:“按說趕屍人日宿夜行,白天必然有落腳之處,只要是從方圓百里經過的,怎麼也逃不過我這義莊去,除非.”
徐百九一點就透:“除非有人接應,還有別的落腳點!”
“不錯!”
九叔朝兩人道:“這樣吧,貧道幫兩位留意一下,若是有什麼線索,我就通知二位如何?”
華十二忽然提出一件事情:“道長,根據我們的情報,這幾天那走私福壽膏的人就要路過這邊,能否方便讓我們兄弟在貴處借住兩日?”
他說着拿出一根金條來:“這個麻煩您幫我給貴派祖師添些香油!”
文才和秋生見到金條眼睛都亮了,朝師父連連的點頭。
九叔瞪了兩個兩個徒弟一眼,這才點頭道:
“既然兩位一片誠心,貧道就替祖師收下了,兩位請隨我給祖師上柱香,秋生取香來!”
堂上供奉的神像是茅山祖師茅盈的神像。
秋生取來兩柱香,徐百九作爲大哥,恭敬的給茅山祖師上香,拜了三拜,然後讓開位置。
華十二也拿了三炷香,按照禮節上香拜神,可他這一拜不要緊,茅盈神像竟然平移半尺,讓開了正面。
“這”
九叔和四目都震驚了,他們一輩子修道,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情。
華十二忽然想到當初入青城派的時候,拜祖師神像的時候,祖師也是這種反應。
這些神仙好像都不怎麼待見他似的。
他就不信邪了,轉身對着茅盈神像再拜,結果茅盈又平移回來,躲過正面。
華十二拜,茅盈躲,再拜,再躲,九叔趕緊一把拉住:
“行了行了,既然祖師不受你禮,便不要強求!”
華十二隻好作罷,怏怏將香插進了香爐。
咔嚓!
就在信香插入香爐的剎那,香爐直接碎裂。
九叔哎呀一聲,一臉心痛:
“我的宣德爐!”
華十二都震驚了:“神仙也碰瓷兒是吧?我都沒用力!”
九叔一臉複雜的看着華十二:
“放心,不用你賠,哎,師弟麻煩你給兩位安排房間,我先卜上一卦,看看是兇是吉!”
四目也有些無語,感覺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引着華十二和徐百九去了客房,路上還安慰道:
“兩位放心,我師兄絕非碰瓷的人,他雖然也愛錢,但比我重規矩,否則他早就去做趕屍匠了!”
徐百九好奇問道:“聽道長的口氣,這趕屍好像不受人待見?”
四目點頭道:“這是自然,就算是修道之人,誰願意整日與屍體打交道,更何況趕屍需要將屍體轉化爲能自己行動的行屍,整日與陰煞之氣爲伴,就算修的一口真氣,也要少活好多年,我賺的可都是賣命錢!”
他指了指自己:“你們猜我多大年紀?”
華十二很想說一句,你猜我猜不猜。
徐百九看四目道長雖然長的年輕,卻已經兩鬢斑白,猜測道:“看道長年紀,應該不過六旬!”
四目嚇了一跳,從懷中取出一面青銅八卦鏡,仔細照了照:
“特麼的,去年還有人說我像四十五,今年就奔六了,又老了不少!”
他收起銅鏡,嘆了口氣:
“我十歲跟師父修道,修道十年,出徒至今也是十年,如今剛三十歲,就是因爲整日與陰煞之氣爲伴,纔會顯得這麼衰老的!”
華十二好奇道:“既然趕屍會影響壽數,那道長你怎麼會.”
四目一擺手:“世間萬物一陰一陽,有害處,自然也有好處,將客死異鄉之人帶回家鄉,讓他們入土爲安,也可以積累陰功,我也是貪圖這份功德,以便修道不成,死後做個鬼仙、鬼差什麼的,最不濟,來世也能投個好胎!”
徐百九恍然點頭。
說話間,已經到了客房,四目推開客房門:
“就是這兒了,條件雖然一般,但簡而不陋,你們覺得怎麼樣?對了隔壁還有一間,和這間差不多,你們一人一間!”
客房非常乾淨,也沒有黴味,看樣是有人經常打理。
四目朝兩人招呼:“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師兄卜卦怎麼樣了!”
徐百九連忙道謝,四目點了點頭剛要離開,華十二卻叫住他:
“道長,我覺得修道之人應該勇猛精進,尤其是道門修今世,當有魚躍龍門的執着和勇氣纔能有所成就,未慮勝,先慮敗,那是商人的做法,修道之人與天爭命,應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氣魄,你以爲然否?”
四目身形一震,他聽出來華十二這話是在說他。
他修道天資不如幾位師兄師弟,正如華十二所言,他就是未慮勝,先慮敗那個,原本他雖然受到陰煞之氣影響,比常人衰老的快,但經常沾沾自喜,因爲他積攢了足夠的陰功,死後若不選擇輪迴,地府陰差也會有他一席之地。
如今聽華十二一番話,如同當頭棒喝,反應過來,或許在他有留後路,走捷徑想法的時候,已經註定修道無成了。
苦笑搖頭:“華先生說的不錯,但,勇猛精進,魚躍龍門,又談何容易,更何況如今是末法時代,哎,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啊!”
他搖着頭走了,一路悶悶不樂,到了祖師堂,就見林九一臉古怪坐在那裡,四目好奇問道:
“師兄,卜卦了嗎?結果怎麼樣?”
九叔搖頭:“卜算不出來!”
“算不出來?”
九叔點頭道:“一切與此人有關,都是天機混沌之象,充滿變數,除非我不惜消耗壽命,承受反噬,還有可能窺見天機,否則就是卜算不出結果來!”
四目不太相信,親自動手占卜推算,結果也和九叔一樣。
“我就不信了!”
四目取來,呂祖靈籤和文王靈籤,這些都是九叔平時給人算命用的。
“用卦象算不出來,那就用靈籤,總能從籤文中推算一二!”
九叔眼睛一亮:“這倒是個辦法,咱們一起來試試!”
兩人說做就做,先給祖師上香叩首,然後一人捧着呂祖靈籤,一人捧着文王靈籤,分別搖動籤盒,幾下之後,啪啪,呂祖靈籤和文王靈籤,幾乎同時各掉落一支下來。
兩人拿起地上的靈籤,只見呂祖靈籤文是:
‘蓬萊東闕玉桃香,順水行舟仙賜方。’
‘宜男正好圖全計,不必他方卜地長。’
文王靈文是:
‘巍巍獨步向雲間,玉殿千官第一班。’
‘富貴榮華天付汝,福如東海壽如山。’
四目一臉驚異,有些羨嫉的酸道:“這小子命不錯啊,都是上上籤,怪不得會說出那番有道理的話!”
九叔也露出羨慕之色:
“何止是不錯啊,師弟你沒注意到麼,這兩支籤都是第一簽,對於別人來說,這是上上籤,是最好的簽了,可對於那人來說卻未必!”
四目有些迷糊:“師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九叔神色複雜:“我的意思是這兩之籤,就是靈籤的極限了,卻未必是那人命格的極限!”
四目倒吸一口涼氣:“我懂了,就好比咱倆都吃了兩碗飯,你是因爲只能吃兩碗飯,吃不下了,而我吃兩碗飯,是因爲只有兩碗飯?這得是什麼命格啊!”
九叔眼睛慢慢變亮:“剛纔他拜祖師,祖師都不受,我原以爲是此人不詳,現在看來,怕是此人來頭極大,祖師都不受他的禮拜,這人你我定要好好結交一番,能幫就幫,最好有求必應,接下善緣,日後定然助力極大!”
四目小眼睛也亮了,將剛纔華十二跟他說的那番話給九叔講了一遍,讓九叔也生出許多感悟,越發覺得華十二不是常人。
華十二和徐百九剛安頓好不一會就到了中午,文才請兩人過去用飯,吃飯的時候,他倆發現九叔和四目道長忽然對他們極爲客氣起來。
不是說之前不客氣,而是現在客氣的有些過分,這讓兩人都有些不適應。
華十二提出下午要去找任家鎮的首富任老爺有事情商議,九叔開口道:
“任老爺今天沒在鎮裡,聽說是去縣城,接他留洋回來的女兒去了,不過明日他約了我喝外國茶,不如到時候咱們一同前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