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友孝是在走進警局之前,接到甘地被殺的消息的。
電話是三叔打來的,跟甘地的死訊一起過來的還有兩個壞消息。
第一個,就是原本已經要交錢的其他幾個大佬,包括韓琛在內,又都決定不交錢了。
第二個,現在整個尖沙咀的黑道已經徹底炸了,在黑鬼、國華和文拯故意宣揚下,所有人都認定甘地是倪友孝派人殺的,原因是甘地“功高震主”,倪友孝小肚雞腸。不能容人,還眼紅甘地的勢力和財產。
“阿孝,聽說已經有人被鼓譟着朝家裡來了,我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三叔顫聲道,“我更不確定手底下的人現在誰能信,誰不能信!我得帶着你媽媽和你姐姐哥哥他們先走……”
倪友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確信如果按照自己的計劃,這次他將徹底順利繼承父親的生意和勢力,帶領倪家走向一個新的高度。
而之前事態的發展也都在按照他預想的步驟在發展。哪知突然之間情勢急轉直下——甘地居然被人殺了!
到底是誰殺了甘地?
倪友孝第一時間想到了何邪,這個出現在他家裡的神秘人。
但現在他已無暇去想這一切都是爲什麼了,他必須考慮自己的處境,如何才能破局?
他看向了律師。
原本他不想跟警察們硬碰硬,因爲那樣不符合他的性格,更不符合他做事的方式。
可現在,他顧不了那麼多了,情況危急如此,他絕不能進警局,他必須留在外面應付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否則倪家真的萬劫不復了。
此刻陸啓昌和黃志誠也都接到了甘地被殺的消息,兩人又驚又疑,同時也都明白了倪友孝面臨的處境。
他們敢肯定倪友孝絕對不是殺甘地的兇手,他是最不希望甘地死的人,怎麼會殺人?
但他們已打算在這件事上裝糊塗,先利用這件事把倪友孝進一步釘死在警局裡再說。
越是四分五裂的社團,對於警察來說,就更具掌控力,倪家徹底沒落,是警察樂見其成的。
“我不能進警局,幫我想辦法!”倪友孝對律師斬釘截鐵吩咐道。
哪知這律師卻攤攤手,很無奈道:“倪先生,很抱歉,我不打算爲你服務了。”
倪友孝詫異地看向這律師。
律師坦然道:“你們倪家這艘船明顯快要沉了,抱歉,我不想跟着你們一起死。”
“你——”饒是倪友孝一向溫文爾雅,此刻也不禁被氣了個七竅生煙。
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沒想到最後推他下地獄的,居然是他一直都沒瞧在眼裡的律師!
“幹嘛?打律師啊?我警告你,這兒可是在警局大門口,多少雙眼睛盯着你看呢!還不鬆開我?”律師色厲內荏大叫。
“阿孝,你幹嘛?放開他!”黃志誠大喝。
陸啓昌則冷冷看着這一幕,把手放在了槍套上。
倪友孝好不容易壓下心中的一口惡氣,爲律師整理了一下衣服,拍拍他的肩膀,突然呲牙一笑:“嚇到你了?不好意思。”
律師無由地打了個寒顫。
倪友孝已轉過身來,看向黃志誠,誠懇道:“外面什麼樣子,你們也都知道了。警官,我家裡人是無辜的,能不能讓我打個電話,先安頓好我家裡人?”
黃志誠面無表情道:“如果你覺得你家人的安全會受到某種威脅,你完全可以申請我們警方提供保護。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打申請報告?”
一個黑幫大佬的家人要警察保護?
那倪家不用等那些二五仔造反,自己就先把自己玩死了。
倪友孝靜靜地看了黃志誠片刻,道:“那倒不用,不過我得重新請一個律師,這個要求,很合理吧?”
“合理,怎麼不合理?”黃志誠笑了,“放心,進去後,我會讓你打電話請律師的。”
整個尖沙咀的黑道已徹底亂套了,甘地的死,撕破了五大勢力和倪家最後一層溫情的面紗,也徹底打破了倪友孝精心營造的“鬥而不破”的大好局面。
以前幾位大佬對付倪家,最大的一個障礙就是“以下犯上”,名不正言不順,會被人鄙視。
可現在,甘地被殺的屎盆子扣在了倪友孝的頭上,一切障礙都消失了,反而是倪家揹負了一切罪孽。
國華、黑鬼等人本就深恨倪友孝用甘地來威脅他們就範,此刻局面逆轉,他們豈會輕易放過?
很快,古惑仔們就被幾位大佬煽動,浩浩蕩蕩向半山別墅而去,打算找倪家要一個“說法”。
最可怕的是,這些古惑仔根本沒有大佬們坐鎮,全是底下的小混混得了命令,一窩蜂前往。
沒有大佬坐鎮,就意味着沒有組織紀律性,一旦有人煽動,事態恐怕第一時間就會徹底惡化。
國華、黑鬼等人徹底躲在了幕後,根本不露面,就連韓琛也跑到了老婆瑪麗那裡,決定在事態不明朗之前,絕不出來。
事已至此,幾乎所有人都認爲倪友孝死定了,倪家完蛋了。
所以黃志誠很大方滿足了倪友孝藉手機請律師的決定。
他不認爲倪友孝還能再鬧出什麼名堂來,就這種局面,倪友孝想在牢裡不出面擺平一切,無異於癡人說夢。
但謹慎起見,在倪友孝打電話的時候,黃志誠還是留在了他身邊,並且記住了倪友孝撥出去的電話號碼。
“喂,是我。”電話接通的時候,倪友孝的眼睛一直盯着黃志誠。
他看着黃志誠的眼睛,對電話裡道:“事情有變,照我們說好的去做。”
黃志誠臉色立馬就變了,他指着倪友孝厲聲喝道:“你不是打給律師!把電話給我!”
倪友孝只是死死盯着黃志誠,繼續緩緩道:“當然是能搞多大,就搞多大……”
砰!
黃志誠一把奪過了倪友孝手中的手機,放在耳邊厲聲喝問:“你是誰?”
沒人說話,電話另一頭直接掛了電話。
黃志誠心猛地一沉,他絕查到了不妙。
“去查剛這個號碼的底細!”他隨手把手機遞給一邊的警員,指着倪友孝問道:“阿孝你耍什麼花樣?你想要幹什麼?”
倪友孝微微挑眉,笑了笑:“黃sir,你別忘了,是你們先不守規矩的。”
“你到底要做什麼!”黃志誠氣得猛拍桌子。
他之前有多自信,現在就有多惱羞成怒。
“你會知道的。”倪友孝整理了下衣服,默默地坐了下來,然後閉上了眼睛。
黃志誠皺眉瞪了倪友孝半天,最終轉身離去。
五分鐘後,手下查到倪友孝剛撥出去的電話是不記名電話卡,只通過剛纔一次話,現在已經不能接通了。
顯然對手很謹慎,電話卡只打算用一次。
越是謹慎的對手,就說明越危險。
黃志誠心裡很是不安,他不明白倪友孝到底想要做什麼,但直覺告訴他,一定是一件要命的大事。
十分鐘後,中環廣場一聲巨響,一個處於繁華街區的垃圾桶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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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街一向繁華,人流如梭,爆炸發生的地方更是人羣最密集的聚集所之一。
按理說這一場爆炸怎麼也會造成不小的傷亡。
但幸運的是,那個爆炸的垃圾桶在爆炸前濃煙滾滾,已經提前驅散了附近的所有人,這才讓這次意外的爆炸沒有造成傷亡。
附近巡邏的警員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簡單偵查後,立刻發現了人造爆炸物的痕跡,顯然,這是一起有預謀的犯罪!
巡邏警員不敢怠慢,馬上上報案情。經過層層逐級反應後,O記接到了這個案子。
黃志誠聽到這個消息都懵了。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倪友孝。
不然怎麼那麼巧,倪友孝鋼表露出要搞事情的意思,中環就爆炸了?
砰!
急匆匆的黃志誠一把推開審訊室的大門,不顧手下的阻攔,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倪友孝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問道:“是不是你乾的?”
倪友孝好整以暇低頭看看黃志誠的手,這才擡起頭來微微一笑:“黃sir想讓我承認什麼?”
“你少裝蒜!”黃志誠怒斥道,“你敢說中環剛剛發生的事情不是你乾的?”
“如果你有證據呢,就留着將來跟法官說。”倪友孝盯着黃志誠的眼睛,“當然,製造證據是黃sir所擅長的事情,你也可以繼續嘗試這麼做,看能不能搞死我。”
“阿孝,你擺明了要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黃志誠怒喝。
倪友孝猛地提高聲音:“我全家都要死了,你覺得我不該把事情鬧大?”
兩人惡狠狠互相瞪着。
最終黃志誠用手點着倪友孝的胸膛道:“你給我記住,我放你走,是因爲警隊有警隊的規矩。”
“那我也會好好守規矩。”倪友孝看着黃志誠的眼睛。
“最好是這樣,不然我隨時抓你回來。”黃志誠臉色很難看。
倪友孝笑了笑,沒再回話。
又十分鐘後,倪友孝走出了警局,第一件事就是打給了韓琛。
“阿孝?”韓琛爲接到倪友孝的電話很是驚訝。
“是我,阿琛。”倪友孝一邊闊步向前走,一邊道,“你肯定清楚,甘地不是我殺的。”
電話那頭韓琛微微沉默,緩緩道:“我清楚沒有用,得下面的人都清楚才行。”
“我知道是國華他們在搞事情。”倪友孝道,“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參與?”
“沒有。”韓琛的聲音很堅決,讓人信服。
“我信你。”倪友孝道,“除了黑鬼和國華,文拯參與了多少?”
“文拯……阿孝,文拯向來隨大流,其實他還小,不懂事的。”韓琛道。
倪友孝微微沉默,心中卻冷笑一聲。
文拯不懂事?
他很清楚,之前幾位大佬決定不交錢,就是文拯最先開口鼓譟的。
而這一次鬧這麼大,他敢肯定,一向跳脫的文拯肯定脫不了關係,從中出了不知多少力。
但他並沒有反駁韓琛,而是順嘴接道:“好,阿琛你說文拯沒問題,我就信他沒問題!但國華和阿鬼,我要他們的命!”
電話那頭韓琛沉默。
倪友孝冷冷道:“他們這次搞我家人,已經觸及了我的底線。是他們先不講道義,那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阿琛,我只要你一句話,你幫我,還是幫他們?”
“幫我,從此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那口!”
“幫他們,從今以後你跟我阿孝就不再是朋友,而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阿琛,你怎麼選?”
韓琛沉默良久,突然發出爽朗的笑聲:“阿孝,我是坤叔一手提拔的,現在你接坤叔的班,我認。我聽你的,要人出人,要錢出錢,要命,我這條命也給你!阿孝,你一句話!”
倪友孝心裡鬆了口氣,道:“好,帶齊人馬,來我家,至於文拯那邊,你看着辦。”
“我明白該怎麼做了。”韓琛道。
另一邊,掛掉電話的韓琛目光幽深,端起眼前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是阿孝?”瑪麗眼神閃爍,試探着問韓琛。“他不是被警察關起來了嗎?”
“他出來了。”韓琛沉聲道。
“你打算幫他?”瑪麗問道,“國華他們有人有槍,阿孝有什麼?”
“他有名分。”韓琛幽幽地道,“就憑這個,就沒人能動得了他。”
“名分?”瑪麗有些想笑。
“連倪坤都被人打死了,阿孝頂着倪坤的名分,又有什麼用?”她說,“琛,我覺得……”
“你覺得什麼?”韓琛打斷她,笑着揉揉她的頭髮道:“好了,以後這種事情,你不要再過問了。我會處理好的,走了!”
“阿琛!”瑪麗焦急教主韓琛。
但不等他說話,韓琛就突然一皺眉,率先問道:“對了,你怎麼知道阿孝被關在警局裡了?我可從來都沒跟你提過這件事。”
瑪麗的表情立刻僵住,靜靜看着韓琛。
兩人對視良久,最終韓琛突然噗嗤一笑打破尷尬。
“不是吧你,這都不說?”韓琛笑道,“以爲我猜不出來?你那位唯一的小弟阿邪,就在警局嘛!”
“怎麼,你吃醋啦?”瑪麗心裡鬆了口氣。
“神經病,我會吃我小弟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