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何邪想說的很簡單,恩情和仇恨都是遵循道法二字的,而不是因爲你的一時愛憎而產生或者泯滅的,化解仇恨的辦法從來都不是忍耐,而是徹底地放下。
你喬峰今天因爲敬重智光大師爲人,又覺得趙錢孫“至情至性”,就放下了父母之仇,並不是真的放下,你就和智光大師一樣,只是把別人的罪孽,由自己承擔了。
忍耐只會讓怨恨越積越深,到最後或者毀滅別人,或者毀滅自己。
而只有徹底的放下,纔算終結了一段仇恨。
怎麼才能徹底地放下?
就是要“死者無忿怒之毒,生者無伏怨之患,不逆天理,不傷性情。”
只有做到這四點,仇恨才能放下。
所以,父母之仇不可不報,因爲天理不可逆。
這就是何邪想說的。
喬峰沉思良久,神色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他想通了。
他緩緩走到智光大師面前,神色沉重道:“智光大師,喬峰再確認一遍,大師的確曾在三十年前,於雁門關外,殺了喬峰的父母?”
智光緩緩點頭:“喬施主,老衲當年的確曾參預伏擊令尊令堂一事,一切罪孽,老衲心甘情願承擔,要殺要剮,你儘管下手便是。”
“還有我!”趙錢孫向前一步大聲道,“喬峰,這帳也要算我一份,你可以隨時動手!反正我也打不過你,乾脆就不還手了!”
“很好!”喬峰面色凝重。
他正待繼續說話,不料譚婆突然焦急站起,大聲道:“喬峰!凡事三思,可不要胡亂行事纔好!你今日殺了他們兩個,只怕中原豪傑,以後人人與你爲敵!”
她不瞭解喬峰,她越是這樣說,反而越堅定了喬峰原本不忍的心。
喬峰突然悲愴大笑。
“父母之仇,喬某若不報,簡直枉爲人子!”他斷然喝道,“此事無關喬某是契丹人,還是漢人,若中原武林真的要人人喊打喊殺,喬某自一力擔之!”
說到最後,他神色已滿是堅定,眼眶發紅,雙手顫抖。
“智光大師,你還有何話說?”他問道。
“善哉善哉,”智光坦然微笑,“只希望喬施主殺了老衲,心中仇怨能消解大半,老衲便死而無憾了。”
一邊趙錢孫也哈哈笑道:“很好,你殺了智光和尚,怨氣消個大半,再殺了我這個無名之輩,再消個小半,剩下的一小半,就留給那個假傳消息的卑鄙小人,剛剛好,妙妙妙!”
他和智光二人,直到此刻,也仍然不願吐露帶頭大哥的身份。
喬峰自然意識到這點。
他渾身真氣鼓盪,突然揮舞雙掌,狠狠向趙錢孫及智光和尚拍去。
“不要!”
譚婆大驚失色,也同樣一掌向喬峰拍來。
而與此同時,在座之人除了何邪,人人變色。
面對譚婆打來的一掌,喬峰視若無睹,何邪剛想出手阻止,但眼神一閃,又放鬆了繃緊的身子。
所有人都以爲喬峰要殺了兩人,可便在這時,喬峰的雙掌眼看就要拍在二人頭顱之上,他卻突然變拍爲劈,斜斜從兩人頭上劃過。
噗噗!
豎掌如刀,隨着兩聲骨骼斷裂之聲,趙錢孫和智光和尚兩人的左臂齊齊軟塌塌耷拉下來。
兩人齊齊痛苦悶哼。
而與此同時,譚婆也一掌拍在喬峰左肩,然而喬峰真氣陡然一逆,頓時便將譚婆震飛出去,直直撞在立柱上,嘴角頓時滲出一縷鮮血來。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看着這一幕,他們還以爲,智光和趙錢孫死定了!
沒想到喬峰只是廢了他們各自一條手臂!
喬峰這一掌,打得智光和趙錢孫整個左肩肩胛骨都碎了,斷無恢復的可能。
唯有何邪臉帶微笑,絲毫不覺奇怪。
喬峰緩緩收功,看着咬牙苦撐傷勢的智光,沉聲道:“智光,你參與截殺我父母,但你並非首惡,你曾在浙閩兩廣一帶救活了無數染了瘴毒的百姓,且以身試藥導致武功盡失,念在那數萬百姓活命的份上,喬某饒你一命,從今往後,你我仇怨就此一筆勾銷,你意下如何?”
智光似喜似悲,喃喃道:“因果,因果,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似乎大徹大悟,一條手臂都廢了,他卻滿臉歡喜,單掌一禮,感慨道:“多謝喬施主慈悲!”
喬峰點頭,看向趙錢孫,道:“趙錢孫,據智光大師所講述,當年你因膽怯,衝在最後,後我父發狂,你又第一個被打傷,自始至終,你除了殺了幾位隨從,都沒有向我父母出手的機會。你我之仇,當年我父已當場報了,但喬某身爲人子,不得不爲父母出手!今日喬某廢你一臂,我喬峰和你,再無仇怨!你若不甘,大可以隨時找我喬峰!”
趙錢孫哈哈大笑:“好!多謝你饒我狗命!這三十年來,我今天叫趙長江,明日叫張黃河,我東躲西藏,隱姓埋名,就是怕有朝一日惡鬼討命。喬峰,今天你沒殺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很好!真是太好啦!哈哈哈……”
喬峰神色黯然,回頭看向何邪:“大哥,小弟我實在……”
何邪笑呵呵止住他,道:“二弟此舉既遵循天理,又不傷性情,當真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