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四大惡人中的葉二孃,號稱無惡不作!”何邪盯着玄慈冷笑道,“此毒婦以殺害滿月左右的嬰孩爲樂,近三十年來,每天都有一個嬰孩喪命於她手,可憐這些孩子辛辛苦苦來到人間,未曾親眼看看這花花世界,便慘遭毒手,一命嗚呼!”
這話頓時讓在場羣雄都面露惻隱,葉二孃臭名昭著,名聲誰人不知?
曾經也不是沒人去找她替天行道,但何邪段譽能殺葉二孃,並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殺了他。況且葉二孃眼見弄得天怒人怨,走投無路,乾脆跟着段延慶去西夏了,這下中原武林更加鞭長莫及,才讓這惡人逍遙於世這麼久。
羣雄都知道葉二孃每日都要殺一個嬰孩爲樂,但很少有人算過這筆賬,一天殺一個,三十年來,可不有近萬嬰孩死於她手?
想明白這一點的,不禁人人遍體生寒,沒想到葉二孃竟造下如此令人髮指的大孽!
但這跟玄慈方丈又有什麼關係?
莫非何邪是覺得玄慈方丈沒有及時替天行道?
“事出必有因。”何邪繼續道,“諸位都知道葉二孃此人之惡,罄竹難書,但你們知道她爲何要以殺嬰孩爲樂嗎?”
他環顧四周,冷冷道:“只因這毒婦在二十多年前,被一位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所誘惑,二人無媒苟合,也產下一子,但是她的兒子在剛滿月不久,便被人偷了去。於是這毒婦便因恨而生怨,開始造孽。”
羣雄一片譁然,此時已有不少人猜到,何邪口中所謂“德高望重之人”,指的便是玄慈,但大家都有些不肯置信。
何邪盯着玄慈,冷笑道:“這位德高望重之人明知道自己的妻子爲惡世間,卻如這佛堂中泥塑的菩薩一般,只管享用信徒香火,受盡天下尊崇,對於那每日慘死他妻子之手嬰孩的慘叫聲,充耳不聞!對天下痛失骨血的無數父母的悲慟哭嚎,無動於衷!”
何邪說到這裡,已聲色俱厲,而玄慈在他的呵斥聲中,早已面色如土。
“諸位!”何邪猛地提高音量,睥睨四顧,“你們說,這樣殘忍狠毒的僞君子,該不該殺?”
“該殺!”
“把他剝皮點了天燈!”
“這惡賊纔是天下第一惡,罪該萬死!”
羣雄義憤填膺,紛紛叫嚷起來。
何邪冷笑着看着玄慈,道:“方丈大師,你張口閉口阿彌陀佛,動輒便說慈悲爲懷,只是不知每逢夜闌人靜之時,你心中可有一絲爲這成千上萬慘死的嬰孩而感到內疚?”
隨着何邪這句話問出,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看向玄慈,等着他的回答。
“阿彌陀佛……”玄慈長長吁出一口氣,事到如今,他臉色反而平靜下來。
“老衲的確犯了佛門大戒,有傷少林清譽。”他緩緩看着何邪,無喜無悲道,“二孃的確是老衲的妻子。”
此言一出,整個大雄寶殿中,頓時一片譁然!
就連少林諸僧也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家方丈,一副失魂落魄的茫然樣子,彷彿天塌了般。
“這二十多年來,老衲知她苦思孩兒,因恨而生毒,便四處擄掠別人的孩兒……”玄慈搖搖頭,唏噓長嘆,“老衲負了她,既給不了她名分,又不能陪她左右,也護不了她,以至我們的孩兒也被人偷了去,害得她一個好好的大家閨秀,竟成爲武林中惡名昭著之輩,老衲又有何顏面見她?”
說到這裡,玄慈再度嘆了口氣,彷彿要將這數十年來心中結鬱盡數傾吐而出。
“克敵不易,克服自己心中貪嗔癡三毒大敵,更是艱難無比。”他接着道,“何首尊問老衲在夜闌人靜之時,可曾爲那些無辜慘死的嬰孩內疚過?其實老衲這數十年來,早已放棄了修行,也放棄了武藝,每日誦讀百遍往生經,希望能超度無辜亡魂……”
“簡直虛僞透頂!”何邪冷笑一聲打斷他,“你若真有心恕罪,便應該殺了葉二孃這毒婦再自行了斷,而不是任憑妻子在外屠戮無辜嬰孩,自己卻躲在佛堂中念阿彌陀!”
“不錯,不錯。”玄慈微微頷首,“老衲的確罪大惡極,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玄愧師弟,依本寺戒律,該當如何懲處?”
玄愧面露難色道:“這、這個……師兄……”
玄慈笑了笑道:“自來任何門派幫會,宗族寺院,都難免有不肖弟子,玄慈犯了淫戒,且坐視妻子爲惡世間,不管不顧,等同犯下滔天殺孽。老衲身爲方丈,罪刑該加倍纔是。按少林戒律,老衲該挨五百戒棍纔對,是不是?”
玄愧嘆了口氣:“的確如此。”
“少林寺清譽攸關,豈可壞於我手?”玄慈又道,“只是眼下我少林到了生死存亡之際,玄慈不肖,卻只好暫留戴罪之身,待退了強敵,再行責罰。”
說着,玄慈目光炯炯,看向何邪,凜然道:“何首尊,你要爲武林除老衲這一害,老衲自知罪孽深重,無話可說,但你憑空捏造,巧舌如簧,污衊老衲殺害玄苦,老衲卻不得不辯!”
還辯什麼?
何邪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着玄慈。
他看得出來這和尚已心生死志,決定爲少林殉難,臨死前要洗脫冤屈,想必心中已有說辭。
但就算玄慈今天能說破天,他也黃泥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因爲他的信譽已經徹底破產了。
沒人會相信他。
不過何邪也不會任他徒勞掙扎,畢竟辯下去也不過多費脣舌,毫無用處。
他看着玄慈,緩緩道:“你到底殺沒殺玄苦,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因爲本座拿不出任何證據,也無心越俎代庖,替少林探查真兇。”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但我二弟喬峰絕非殺害玄苦的真兇,如今已證據確鑿,毫無疑慮!少林以爲然否?”
玄慈淡淡道:“喬施主依然未能解除嫌疑。”
此言一出,不但羣雄紛紛鄙夷,就連少林諸僧也都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