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太師,立原罪神教爲國教就算了。但關於重新‘統計人口’與‘丈量土地’這兩件事,還請洪太師三思。每次全國‘統計人口’與‘丈量土地’,都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我朝既然曾經已經做過‘人口統計’與‘丈量土地’,現在又何必再重做此事,浪費人力物力?而且……這也不利於穩定民心,會讓百姓不安啊!”
說這話的是朝廷重臣吏部尚書孫繼祖。
大乾皇朝,設有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等六部機構。
雖然表面上,六部地位平等。
但吏部掌管官吏的考覈任免,無形之中,比其他五部地位都更高一籌。
孫繼祖爲吏部尚書,地位之高,可見一斑。
說起來,洪玄機在升任太師之前,爲禮部尚書,在朝廷中的地位,還沒有孫繼祖高。
孫繼祖這位吏部尚書開口反對的命令,即便是乾帝楊盤也得三思而後行。
尤其是,孫繼祖除了是吏部尚書之外,還有另外一重身份,他是聖人世家孫家的子弟,也相當於孫家在朝廷中的代表。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考慮孫繼祖的態度,也得考慮孫家的態度。
這一刻,孫繼祖目光有些冰冷。
他不在乎寧缺將皇帝楊盤煉製成了傀儡,反正無論誰當皇帝,對他們孫家這種聖人世家來說,都差不多。
他也不在乎寧缺將原罪神教立國教……區區一個妖教邪派而已,他們孫家根本不會放在眼中。
但是,寧缺要“統計人口”、“丈量土地”,並且還特意說明了無論是哪個勢力都不能阻攔……這就觸犯到他們這些世家的根本利益了。
大乾的世家豪族、聖人世家,哪一個不是下人奴僕成千上萬乃至十數萬?
朝廷對世家豪族的下人奴僕的數量是有限制的……這些世家的下人奴僕數量幾乎都遠超限制,他們怎麼可能任由朝廷統計人口,然後不得不將多出的下人奴僕釋放出去?
要知道,這些世家的農耕、商業、家務等等事務,都需要這些下人奴僕去操持。而且,這些下人奴僕,也是他們掌控的力量與資源,也是他們的底蘊之一。
因此,朝廷若要認真統計人口……這在那些世家看來,這是要割他們的肉,損害他們的利益。
至於“丈量土地”,那些世家就更加不會同意了。
千百年來,每一個世家豪族,都在不斷想盡一切辦法兼併更多的土地,就像是一個個貪婪的巨獸一般,永不滿足,永不止步。
時至今日,每一個世家豪族所擁有的土地,都遠遠超出真正屬於他們的土地的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甚至更多。
朝廷要重新“丈量土地”,這是打算將他們千百年來“辛辛苦苦”獲得的“成果”,全部奪走嗎?這怎麼能夠?
家族利益至上,這幾乎是每一個世家子弟自小被灌輸的思想。
孫繼祖是正兒八經的世家子弟,因此,他第一時間就站出來反對寧缺定下的“國策”,似乎即便寧缺剛剛下狠手拍死了一大片官員,都無法嚇到他了。
甚至,他說話時,還含沙射影,帶有一絲絲威脅之意。
“孫大人所言極是,太師還請三思……太師所在的洪氏宗族也世家豪族之一,自己人何必爲難自己人?”
“對極對極……我們大乾皇朝正處於盛世,這說明我朝曾經的政令沒有任何問題,太師總攬朝政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沒必要再搞什麼新政了,只要蕭規曹隨,我們大乾皇朝就能自然而然變得更加鼎盛。”
“天下民心思安,還請太師務必慎重,不要做出一些,讓萬民感到不安的舉措……這也是爲了太師你能夠順利管理天下啊!”
“世家豪族,聖人世家,都是我們大乾的根基柱石……太師總攬朝政,調理陰陽,更應該爭取他們的支持,如此天下方能大治……”
……
孫繼祖開口之後,梵正恭、王開山、姬尚芳等等朝廷重臣,還有近百個官員都紛紛開口,半是勸說半是威脅的讓寧缺放棄“統計人口”、“丈量土地”的打算。
這些官員,全部都是世家豪族或聖人世家的子弟。
許多寒門子弟出身的官員,則在一旁看好戲。
說實話,他們也佩服寧缺的膽魄,竟敢觸摸世家豪族與聖人世家的虎鬚……要知道,即便是乾帝,也不敢做出這樣的事。
在他們想來,這一次寧缺多半要退縮了。
畢竟,大乾的世家豪族與聖人世家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不說那些一般的世家豪族,只說聖人世家,就足以讓人心驚膽戰。
中古時期,出現的諸子百聖,雖然不是每一個都有家族傳承至今,歷史上也有不少聖人世家走向了衰落,甚至最終消失。
但流傳至今的,至少也還有數十家。
數十個不遜色於聖地的聖人世家加起來,這股力量太恐怖了,簡直有顛倒乾坤、更換日月之威。
更何況,這數十個聖人世家後面,還有無數的世家豪族的支持。
如此龐大的力量,他們不相信寧缺敢不屈服。
面對孫繼祖等近百個出自各個世家豪族的官員的討伐,看着一旁看好戲的寒門官員,寧缺臉色始終從容,嘴角自始至終噙着一絲微笑。
“世家豪族與聖人世家的力量確實龐大……但這些人,卻不知道時代已經變了。
自從中古時期,諸子百聖,將人道聖皇的位格,從九九至尊削爲九五至尊之後,接下來的朝代,就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中古時期之前的那些聖皇建立的皇朝了,也再沒有出過比較強大的君皇了。
甚至,連達到造物主境界的君皇,都沒有再出現過。
大乾皇朝之前的大周皇朝,其開朝太祖大周太祖,建立大周朝時,也不過是五劫強者而已。
等到大乾皇朝建立時,甚至連皇帝都受到了夢神機的限制,不能修煉道術晉級鬼仙,否則就會遭到夢神機的追殺……
而這段時間,又剛好大千世界的修煉文明沒落,導致六大聖地都沒有出現過造物主級別以上的高手……直至夢神機的出現。
這才讓了那些世家豪族與聖人世家有了把持人道正統的機會,自以爲他們是世上最龐大的勢力與力量……卻不知道,對於真正的強者而言,一人足矣。
時代已經變了,自從夢神機、洪易、楊盤等人紛紛晉升造物主後,這世界的形勢就已經變了。這些人任何一個,都已經具備了橫掃世家的力量。再龐大的勢力,在這些人面前,也沙灘上的城堡,一推就倒……偏偏,這些人卻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當然,原著之中,無論是夢神機、洪易、楊盤,都沒有真正對世家豪族出手……但我卻不會‘放縱’他們。
世家豪族與聖人世家的力量既然如此龐大,那麼就正好作爲我掀起這一場浩劫的棋子。即便他們不想出手,我也要逼他們出手。
他們不出手,天下能徹底動盪起來?怎麼能形成席捲天下的浩劫?
我,寧缺……要的就是天下動盪!”
寧缺心中冷冷笑着,臉上的笑容卻愈加“溫和”,看起來,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哈哈哈,就算你洪玄機再強勢……最終也還是不得不向我們世家門閥妥協?”
看到寧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溫和”,孫繼祖等近百個世家官員,嘴角微微掀起了一絲得意的微笑,他們自認爲這是寧缺妥協的跡象。
這讓他們心中很得意。
寧缺連皇上楊盤都敢煉製爲傀儡,連李神光、太子、和親王、玉親王等人都讓人抓走,還敢一掌就拍了死了數十個官員……
但卻偏偏不得不向他們這些世家官員妥協。
這是多大的成就感?
“哎,果然如此,即便是強勢如洪太師,也依然不得不向世家門閥妥協嗎?……世家豪族與聖人世家,果然是任何人都得罪不起的。”
金鑾殿中,那些看好戲的寒門官員,看到寧缺臉上流露出的“溫和”笑容後,也紛紛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顯然,他們也認爲寧缺是要妥協了。
難得見到這麼一個敢對世家門閥利益動手的強人……最終卻還是妥協了。不少寒門官員,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咳咳,孫大人,還有諸位,本太師如今總攬朝政,下達的命令,幾乎也等同於聖旨了吧!”
寧缺臉上笑容依舊,突然開口向孫繼祖等世家官員問道。
“既然皇上都說了洪太師你說了算,你的政令說是聖旨也沒問題……不過,聖旨什麼的不重要,洪太師你若想穩固朝堂,還得爭取各大世家的支持!”
一個世家官員開口說道,語氣之中,蘊含着深深的傲氣,甚至這一刻,他望向寧缺時,眼內都隱晦的多了一絲輕蔑。
“不錯,洪太師你剛剛總攬朝政,形勢還不是很穩……但若有各大世家支持,一切都不是問題。所謂‘失道者寡助,得道者多助’就是如此。就看太師你是想做哪種人了。”
“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但更是士大夫的天下。士大夫主要來自哪裡,洪太師必定心中有數。誰若能得到士大夫的鼎力支持……誰就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洪太師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哈哈哈……我看洪太師,就乾脆撤銷了‘統計人口’與‘丈量土地’這兩條政令吧。大家都是一家人,和諧共處最重要……”
……
一個又一個世家官員開口說着,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甚至,有些人已經將話說得非常露骨了,幾乎就等於宣佈,這天下真正的主人是世家門閥的,若想獲得天下的統治權,就必須討好世家門閥。
“哎,諸位太爲難本太師了。諸位也說了,本太師現在宣佈的政令,等同於聖旨……但爲何,你們偏偏就不尊聖旨呢!你們這不是逼本官殺人嗎?”
寧缺臉色那“溫和”的笑容一收,突然變得“萬分惆悵”起來,彷彿“不忍”對同僚下手一般,然則,他的右手卻十分果斷、乾脆、狠辣的一掌向着孫繼祖等人一掌拍出。
“轟!”
隨着寧缺那一掌拍出,金鑾殿的虛空之中,一重重一座座漂浮在白雲中的天宮聖境浮現,每一重天宮聖境,看起來都內部都仙河倒掛、仙山萬座、宮闕連綿,好像是傳說中諸神居住的三十三天降臨,氣勢恢宏,偉力磅礴。
“不————”
孫繼祖等人完全沒有預料到上一刻還笑容愈加“溫和”的寧缺,下一刻竟然就會無情出手。
望着那鎮壓而下的三十三座天宮聖境,他們眼中都流露出了絕望而恐懼的神色。
如果寧缺一開始就下殺手,他們或許還不會出現這種恐懼而絕望的反應,只會“慷慨就義”。
但是,寧缺那逐漸變得“溫和”的笑容,讓他們所有人產生了誤解,讓他們都以爲寧缺這是要妥協了。
這相當於是給了他們希望。
但現在寧缺給他們的是絕望。
先給希望,再給絕望……這反轉來得太快了,也完全出乎了孫繼祖等人的意料。
他們完全都沒有心理準備,死亡的危機瞬息就降臨身上,這讓他們都情不自禁的生出恐懼之心。
當然,即便如此,孫繼祖等人也沒有束手待斃。
他們都使出了種種道術,攻向鎮壓而下的三十三座天宮聖境。
只可惜,他們的所有的道術攻擊,都瞬息間就被三十三座天宮聖境碾壓粉碎。最終整個金鑾轟隆的一聲巨震,孫繼祖等近百個世家官員,齊齊被三十座天宮聖境擊中,一個個都在衆多寒門官員的親眼目睹之下,紛紛爆成了血水。
金鑾殿的大廳中心,多了一隻巨大的巴掌印。
那巴掌印,深達數米,裡面填滿了鮮紅的血水。
“死……死了,孫大人等世家官員,全死了!”
金鑾殿中,所有寒門官員,望着那填滿了血水的巴掌印,幾乎全部目光呆滯,腦袋空白,好像全部變成了石化的雕像。
“慘啊!孫大人、梵大人、王大人、姬大人……你們死得好慘啊!看到你們死得這麼慘,本太師實在是痛徹心扉啊!你們都是朝廷的棟樑,本不該這樣死……可是,你們爲什麼要抗旨不遵呢?抗旨不遵是死罪,本太師不得不出手啊!哎……這一次無奈出手,實在是打在你們身,痛在我的心啊!”
寧缺望着填滿鮮血的巴掌印,“悲慼萬分”,“長吁短嘆”,實在是“痛不欲生”,他以袖擦面,想抹掉雙眼的淚水……呃,似乎缺少一些淚水,不夠真情,不過沒關係,他是專業的,他右手虛空一抓,吸納虛空之中的水汽,在掌心上凝聚了一團水流,然後用手將水流很“認真”的抹到了雙眼之下,這下淚水就有了,“痛楚”也夠真實了。
衆多寒門官員,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幕,眼睜睜的看着端在椅子上“悲痛欲絕”、“痛哭不已”的太師,頭皮都一陣陣發麻,一股子寒氣,猛然從體內冒出,從頭涼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