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毅隨意而行,四下觀望,不過是半條街沒有走過,楚毅便發現至少有上百家之多的大小商鋪,可見這蘇州商業繁華還真的不是說說,那是真有其事。
唐寅在一旁道:“督主有所不知,蘇州城夜市極爲繁華,幾乎可以通宵達旦,若是督主喲興趣,不妨前往夜市去瞧上一瞧。”
曹少欽四下打量着,看着四周的繁華景象不禁皺眉道:“若是咱家沒有記錯的話,去年整個蘇州府上交的商稅稅銀應該只有五千多兩吧,其他不說,單單是我們所看到的這些商鋪,一年下來,商稅的銀子怕是都不下上萬兩之多吧。”
唐寅輕咳一聲,他好歹也曾是高中過府試頭名的人,在江浙蘇滬之地流離半生,唐寅可以說看透了世事,如今聽曹少欽這麼一說,唐寅臉上帶着幾分感嘆道:“如果說將來督主推行新稅的話,那麼這蘇杭之地必然是一塊硬骨頭,若是不想辦法將蘇杭之地的豪紳、商賈的抗稅之心打壓下去的話,只怕新稅根本就無法在江南之地推行。”
說着唐寅神色一正看着楚毅道:“督主當知江南豪紳聚於蘇杭幾地,其中尤以蘇州、杭州爲甚,當初就曾因爲抗稅發生過暴動之事,生生的將稅吏打死,如果說到時督主推行新稅,其他地方的商賈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但是以唐某之見,這蘇杭之地的商賈絕對不會就範。”
齊琥眼睛一眯,冷聲道:“他們敢!”
一旁的方立看了齊琥一眼道:“齊大檔頭,別忘了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督主想要從他們手中收稅,他們還有什麼不敢幹的!”
齊琥瞪大了眼睛道:“難不成他們還敢造反?”
方立輕笑道:“莫忘了,殺官等同於造反,他們連天子內侍都敢圍殺,就算是造反也算不得什麼稀奇事。”
曹少欽尖聲道:“那就讓他們造反試試看!”
對於齊琥、方立幾人的議論,楚毅神色平靜,只是淡淡的看着這繁華景象。
如此繁華之商業,按說足夠收取龐大的商稅支撐偌大的帝國纔是,但是堂堂大明一年商稅竟然只有十幾萬兩,甚至連江南隨便一戶富商的身家都比不上。
就是這些人趴在大明這麼一尊巨人身上瘋狂的汲取營養卻不知反哺,結果百年之後,江南染血,揚州十日,嘉定三屠。
東廠在蘇州城少不得設立據點,而楚毅一行人顯然不可能在船上歇息,更加不會隨便尋一處客棧落腳,所以東廠據點卻是再適合不過了。
一座看上去頗爲普通的院落,十幾名東廠番子,一名東廠掌班就是整個據點所有的人了。
在蘇州府,這點人手真的是沒有什麼用處,也就是起到傳遞一些消息的作用,至於說震懾地方,說實話出了京師,東廠的威懾力遠遠不如錦衣衛。
東廠掌班毛羽看着眼前一行人,尤其是當曹少欽向他亮出東廠內部的身份令牌的時候,毛羽不由的一驚,臉上滿是驚駭之色的看着楚毅一行人。
毛羽當初被派下來之前,那可是親自拜見過曹少欽的,雖然說沒有見過楚毅,但是他又不是傻子,曹少欽幾人明顯是隱隱以楚毅爲核心,這種情況下,毛羽自然能夠猜出楚毅的身份。
除了天子還有楚毅之外,毛羽實在是想不出,究竟還有什麼人能夠讓曹少欽這幾乎是未來東廠督主的人如此恭敬。
天子顯然是不可能離京,再加上一些關於楚毅的傳言,毛羽上前衝着楚毅一禮拜了下去道:“東廠掌班毛羽拜見督主大人,督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淡淡的看了毛羽一眼,楚毅一拂手道:“不必拘禮,起身吧!”
楚毅出京之事只有極少數人知曉,或許這會兒京城之中已經有人察覺到楚毅離京的事情,但是在這地方上,楚毅並沒有聲張,還真的沒有誰知道楚毅早已經離京多日。
毛羽連忙道:“督主,快請進!”
大廳之中,楚毅端坐正中,其他人分列兩旁,在楚毅示意下各自落座。
毛羽心中隱隱有些惶恐和緊張,畢竟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楚毅突然駕臨,這要是有什麼地方做不到的話,萬一惹了楚毅嫌棄,那他在東廠也就沒有什麼前途可言了。
深吸一口氣,毛羽恭敬的向着楚毅道:“督主可需要毛羽稟報一下東廠在蘇州府的情況!”
楚毅點了點頭道:“說一說也好,看看你們蒐集了一些什麼情報。”
眼睛一亮,毛羽連忙一禮道:“回稟督主,我東廠在蘇州府雖然只有十幾人,但是外圍卻是收買了數十名眼線隨時替我們打探蘇州府所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自毛羽口中,楚毅瞭解了關於蘇州府更多的事情,顯然相比較唐寅只是簡單介紹一些蘇州府,毛羽則是從另外一方面將蘇州府的方方面面給在場衆人講了一遍。
還別說,東廠其他的能力沒有,收集情報方面還是一流的,許多隱秘之事都被東廠所偵知。哪怕是唐寅在一旁聽了都連連點頭不已。
足足半個時辰,毛羽纔算是將關於蘇州府的情報給楚毅說了一遍,方立、曹少欽幾人不禁對毛羽另眼相看,能夠將蘇州府東廠據點打理成這般,說實話,這毛羽真的是一個人才,曹少欽甚至生出是不是什麼時候將毛羽調回京師重用的念頭來。
如今東廠的事情楚毅差不多已經徹底撒手,可以說都是由曹少欽來處置,距離東廠督主之位也就差了一個名分罷了。
毛羽能夠入了曹少欽的法眼,那麼將來在東廠內部,絕對可以平步青雲了。
楚毅微微頷首,滿意的看了毛羽一眼道:“不錯,看來你在這蘇州府也是用心了。”
聽得楚毅稱讚,毛羽激動的道:“奴婢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當不得督主如此稱讚!”
楚毅示意毛羽落座,端起一杯茶水,品了一口之後,看着毛羽道:“毛羽,你常居於蘇州府,對於蘇州府比所有人都瞭解,本督且問你,如果本督欲加收商稅,在這蘇州府可能施行下去?”
毛羽聞言不由的神色一變,幾乎是本能一般搖頭道:“督主萬萬不可啊!”
雖然說早就知道想要在蘇州府加收商稅非常的困難,但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毛羽的反應會這麼大。
毛羽感受到衆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苦笑一聲衝着楚毅恭敬道:“好叫督主知曉,蘇州府有五大家族,張、王、陳、李、劉,其中張家、王家以及陳家那是整個江南之地赫赫有名的海商,每一家都有數十艘海船常年來往於海外,而李家與劉家則是把持了整個蘇州府的紡織、茶葉、瓷器幾個行業,無論哪一家都至少身家百萬。”
衆人倒是不奇怪,無論是海貿還是把持一府之地的紡織、茶葉、瓷器等行業,那都是利潤驚人,百萬身家那都是少了的。
毛羽繼續道:“除了這五大家族之外,尚且還有一個吳家,王家二老爺雖是蘇州府守備,然則下面幾個衛所千戶都是吳家的人,即便不是那也是吳家的姻親,掌控了蘇州府大大小小的礦山,先前蘇州府稅吏被圍殺,其幕後推動者也不過是這六家中的一家罷了。可以說只要這六大家族願意,隨時都能夠讓偌大的蘇州府一夜罷市繼而引發蘇州府動盪。”
唐寅出身於蘇州,在蘇州府成長,自然知曉毛羽所言屬實,甚至一點誇張都沒有,輕嘆一聲,抱拳向着楚毅道:“督主,毛掌班並沒有說謊,那六大家族盤踞於蘇州府最短的都有數十年之久,可以說幾家聯合起來,已然將蘇州府經營的猶如鐵桶一般,就算是蘇州府上至知府下至一名吏員,那都要看六大家的面色行事。”
曹少欽皺眉道:“就算是南京城都沒能鐵桶一塊,沒想到這蘇州府竟然被人經營成這般。”
其實在場之人心中都清楚,南京城在這江南之地地位不同,那是南方政治、文化核心所在,居於南京的權貴、豪紳不知有多少。這種情況下哪怕是再強勢,都不可能有人將南京城經營的鐵板一塊。
如果說真的有人能夠將南京城京營成鐵板一塊的話,只怕距離抄家滅族也就不遠了。
看着楚毅,毛羽恭敬道:“一旦督主加稅,必然會激起這六大家的強烈反彈,其他地方不談,至少這蘇州府,督主怕是很難收到什麼稅。”
幾人都看向楚毅,楚毅卻是神色不變,臉上甚至還掛着幾分笑意,微微頷首道:“不曾想這蘇州府局勢竟然如此之複雜,偌大的蘇州府,卻是爲幾家所掌控,果然是不愧是天高皇帝遠啊!”
不知道爲什麼楚毅雖然沒有流露出一絲怒意,可是在場幾人卻是在聽了楚毅的話之後,心中莫名的生出幾分寒意。
就在楚毅等人在東廠據點瞭解蘇州府的情況的時候,毛羽口中那六大家中的吳家富麗堂皇的府邸之中。
一名碼頭管事此刻正恭恭敬敬的拜倒在一名富態的員外面前,如果說有人見到這名員外的話,一定能夠認出此人便是吳家之主,吳怡。
吳怡非常的富態,帶着員外帽,一身華服,坐在那裡一臉和善的笑意,任是誰見了那都要讚一聲善人模樣。
可是什麼叫做人不可貌相,吳怡之兇名在蘇州府那真的是可止嬰孩夜啼,直接、間接死在吳怡手中的人不下百餘人。
無論是碼頭還是礦山,那都是由吳家所掌控,如果說沒有足夠的心狠手辣的話,吳家也不可能牢牢的把控蘇州府九成以上的礦山以及蘇州府碼頭。
吳怡擡頭看了碼頭管事吳四一眼道:“吳四,你不在碼頭之上盯着,這會兒跑回來,莫非是碼頭上又出了什麼事情了嗎?”
吳四恭敬的道:“回家主,老僕此來乃是因爲碼頭之上來了兩艘陌生的官船,按照老爺的吩咐,但凡是有陌生大船在蘇州府停駐,必須要第一時間稟明家主!”
吳怡微微點了點頭道:“哦,竟然有陌生官船前來,對方可曾報上身份,你等可曾查探清楚,他們是什麼來歷?”
吳四搖了搖頭道:“對方似乎戒備頗爲嚴謹,並沒有主動聯繫碼頭報上身份,不過在他們的人下了船之後,老僕已經傳訊給我們的人,想來要不了多久便能夠打探出這些人的來歷!”
吳怡讚賞的看了吳四一眼道:“你做的很好,我們吳家想要維持如今的地位就得萬事小心謹慎,能夠乘坐官船出行,必然身份不一般,吳家雖不懼,卻也不願多惹什麼麻煩……”
正說話之間,就見一名管事急匆匆而來,卻是吳家負責情報打探的一名管事吳忠。
吳忠拜倒在吳怡面前道:“家主,有重要消息!”
吳怡好奇道:“哦,究竟何事?”
吳忠沉聲道:“先前接到吳四的傳訊,老奴立刻便派了人查探那一行人的身份,最後發現那一行人竟然進了柳葉巷!”
吳怡先是一愣,緊接着反應過來,驚呼一聲盯着吳忠道:“你說那些人進了柳葉巷?”
不管是吳忠還是吳四,他們都清楚柳葉巷代表着什麼,整個柳葉巷不大,也就那麼幾戶人家而已,能夠坐得了官船的人,進了柳葉巷,那隻能是入了東廠,不可能是爲了柳葉巷幾戶貧民百姓。
吳忠點頭道:“不錯,我們在柳葉巷安排的人也出來稟明,那一行人進了東廠據點。”
深吸一口氣,吳怡道:“如此說來,這一行人十有八九是東廠的人了。”
吳忠、吳四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跪坐於地等待吳怡做出決斷。
好一會兒吳怡看了二人一眼道:“行了,此事本老爺已然知曉,你們且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目送吳四、吳忠幾人離去,吳怡突然開口道:“來人,給我請三老爺回府,就說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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