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看着倒在地上,脖頸之間鮮血汩汩流淌,抽搐不已的陳琦的時候,莫名的心中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以正直之名而聞名朝野的堂堂大明左都御史嗎?
如果說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話,他都不敢相信,堂堂的昔日左都御史,今日嵩陽書院的院判,諸多士子的師長,陳琦竟然會如此算計自己的弟子。
很明顯陳琦知道一旦這些學子衝擊東廠督主,必然會造成流血事件,而陳琦卻是沒有制止的意思,顯然他的目的正是要逼迫楚毅殺人。
也只有殺了人,而且還是讀書人,他才能夠將事情鬧大,到時候天下讀書人爲之沸騰,縱然是楚毅有着通天手段,當今天子再如何寵信,只怕到了那個時候,天子也要將楚毅捨棄。
人心之險惡勝於山川,以往楊慎只聽自己父親、叔父給自己講過官場之險惡,因爲他沒有走進官場,所以並沒有親身經歷過。
這一次,楊慎真的是長了見識,果然人不可貌相,身爲師長的陳琦竟然拿自己弟子的性命去做棋子。
“可憐,可恨,可悲啊!”
看着陳琦以及倒在地上的那十幾名已經沒了氣息的書院士子,楊慎心中輕嘆。
雖然對楚毅痛下殺手沒有什麼好感,但是楊慎也清楚,處在楚毅的立場上,他沒有將書院給屠滅已經算得上是手下留情了。
東廠督主,那是何等人物,直接、間接倒在東廠手下的人還少嗎?
曹少欽似乎是受到了鮮血的刺激,眼中閃過幾分瘋狂之色,聲音尖銳的向着楚毅道:“督主,要不要將這些膽敢冒犯督主的人統統殺了!”
那些被嚇壞了的士子聽了曹少欽的話一個個嚇得噗通軟倒在地,甚至有人哀嚎求饒,有人痛哭流涕,甚至有人跪地衝着楚毅連連磕頭。
一時之間先前還一個個大義凜然,完全不將楚毅等人放在眼中的我大明之棟樑姿態各異,醜態百露。
這些士子當中,哪怕是有人能夠有那麼點骨氣,楊慎拼着性命不要都要盡全力保下對方,然而,一個敢站在那裡的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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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慎一聲長嘆,目光掃過這些昔日在他面前高談闊論,指點江山的同窗,眼中漸漸一片平靜之色。
楚毅壓下心中的殺機,此時看着那些士子,眼中滿是不屑的神色道:“本督主說過,此來不過是爲了尋幾本書翻閱而已,你們非要將事情鬧這麼大,何必呢!”
這些學子心中那叫一個後悔啊,誰特麼知道你這麼不講究啊,說殺人就殺人,咱們可是大明的寶貝啊,哪一個都是讀書種子,將來是要身居高位,代天子牧守天下的。
“這青山綠水,風景秀麗之地,嗯,想來是一處風水寶地,若是能夠葬在這裡,下輩子可能會投個好胎吧!你們之中,有反對本督主進入書院的嗎?”
院判陳琦以及十幾名士子的屍體還沒涼透呢,再看楚毅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誰敢反對啊,沒聽對方說了嗎,這裡風景秀麗,最適合埋人!
眼看這些人一個個如同鵪鶉一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楚毅大步走進書院當中,同時道:“楚方、曹少欽,你們將這裡清理下,堂堂書院聖地,沾染了血污豈不是褻瀆了聖人嗎!”
楚毅進入書院,這會兒楚方同曹少欽對視了一眼,頤指氣使的衝着在場一衆學正還有士子喝道:“我家督主心懷慈悲,不與你們一般見識,今日且放你們一馬,還不給我滾!”
衆人如蒙大赦一般,一個個返回書院,至於說離開,反正在楚毅這些凶神惡煞離開之前,他們沒有一個敢離開。
因爲他們怕啊,萬一被對方懷疑他們想要逃走將書院之血案宣揚出去的話,到時候豈不是死的很慘!
最先惹出事端的那幾名士子這會兒卻是連慘叫都不敢了,哪怕是成了瞎子,可是身邊有同窗將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啊。
現在想一想,他們雖然是瞎了眼,可是比起陳琦還有那些丟了性命的同窗來,似乎要幸運的多了。
正當他們準備跟着離開的時候,曹少欽的聲音傳來道:“那幾個瞎眼的留下,其他人都給我滾吧。”
噗通,噗通!
幾名眼睛被刺瞎的學子一聽,嚇破了膽,身子一軟,一個個跌落在地,渾身顫抖卻不敢放聲哀嚎。
楚毅腳步微微一頓,待到楊慎自他身邊走過的時候,只聽得楚毅道:“楊用修,不如帶本督去書院藏書閣如何!”
楊慎深吸一口氣,縱然無懼楚毅之兇名,可是親眼見到楚毅連殺十幾人,心頭仍然是蒙上幾分陰影,緩緩點頭道:“督主且隨我來。”
楚毅同楊慎並肩而行,姿態閒適,一身的煞氣散去,楊慎忽然感覺同自己走在一起的楚毅剎那之間成了一位同他一般的士子。
沒有多大會兒功夫,書院藏書閣出現在視線當中,楊慎引領楚毅走進其中介紹道:“此乃書院藏書閣,共計三層,藏有珍本、孤本數千卷之多,書院歷代蒐集之下,傳承至今,所藏書卷不下十萬卷。”
楚毅心中不禁爲之感嘆,這嵩陽書院果真不愧是天下四大書院之一,哪怕是自宋時方纔改建爲書院,至今也有數百年之久。
數百年間,衆多名師大儒再次講學,爲書院打下了深厚的底蘊,所以能有如此之多的藏書倒也在情理之中。
伸手將一冊書卷拿在手中,翻了翻,卻是一冊中庸註解,大眼望去,這裡的藏書差不多一半以上都是關於儒家典籍,至於說其他種類卻是隻有極少數。
當然這極少數也是針對儒家典籍而言,很多民間流傳的珍本都可以在此尋到,在這個知識便代表着地位、權勢乃至金錢的時代,有着如此之多的典籍,嵩陽書院之繁盛可想而知。
楚毅就算是不去統計調查,他都能夠想得到,這朝堂之上,同嵩陽書院有着這樣那樣關係的絕對不在少數,否則的話,單單靠一個致仕的左都御史,還撐不起嵩陽書院這麼大的局面。
隨手翻過幾分熟,楚毅向着楊慎道:“嵩陽書院曾是洛學二程講學十多年之地,書院之中必然有程頤、程顥二人傳承下來的經卷吧!”
楊慎微微一愣道:“在下不過是前來書院借讀不足半年,對於此間是否有二位先賢留下的手書,卻是不知。”
說這楊慎眼中流露出幾分憧憬之色,程頤、程顥二人可是天下之名的大儒,更是儒家理學的奠基人,在文人之中影響力極大,哪怕是數百年過去,仍然是有着不俗的影響,只看楊慎的反應就可見一斑。
楚毅眉頭一挑,朗聲道:“給我將書院資格最老的學正帶來!”
這邊話音落下,藏書閣之外便傳來一名番子的應喝之聲。
沒有多久,只見一名模樣清雋,留着花白鬍須,大約在六十許的老者臉上帶着幾分惶恐,被一名番子給帶了來。
“督主,此人便是書院資格最老的公孫學正,據其他人交代,此人在書院已經待了有近五十年了,再沒有比他更熟悉這嵩陽書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