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牢房裡出來，郭子晉敏銳的發現了我額頭上撞出來的淤青。閆樹海指了指我的腦袋，問：“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揉了揉被捏紅的鼻頭，只是很惆悵：“我被貓哭耗子耍了，他什麼東西都沒給我。”
郭子晉欲言又止，說：“走了，回家了。”
我跟在郭子晉的後面，他大踏步的往前垮。從牢房一直到警局外面，我氣喘吁吁的叫他：“你倒是等等我呀！”
郭子晉沒理我，他的步速不變，西裝下襬胡亂的四下晃動。無論我怎麼喊，郭子晉的速度只是有增無減。等到後來，我小跑都趕不上他。
路上人神色怪異的看着我和郭子晉兩個人比賽競走，我熱的是滿頭大汗。光顧着跑沒注意看路，我一不留神踩到石頭，腳踝一歪，整個人摔倒在路上。
估計是聽到我的哎呀聲，郭子晉掉頭跑回來。我埋怨的話沒等出口，郭子晉彎腰將我扛在了肩膀上。於是，剛纔側目的路人立馬指指點點，好奇而又揣測的看吊着胳膊的郭子晉扛我跑路。
我這才意識到，事情可能沒我看到的那麼簡單。
以前郭子晉說他能抱着我跑好幾個街區，那時候我還不信他的話……而現在，我不得不相信了。郭子晉肩膀上的肌肉硌人，我腦袋被顛的暈頭轉向。我辨別不出路線，只好強忍着胃部的不適避免自己吐出來。
跑了大概能有一刻鐘的時間，郭子晉這纔在樓羣的死角里把我放下。我推開他，扶着牆開始哇哇大吐。我吐的澎湃，郭子晉也不知道避開。他迎着我嘔吐的穢物上前，粗手粗腳的翻看我大衣的帽子。
“吐到你鞋上了！”我埋怨道：“你到底怎麼了嘛！”
郭子晉沒回答我的問題，他火急火燎的從我大衣的帽子裡翻出一個指甲大小的存儲卡。
“這不是我的東西，”我一邊安撫的揉着自己的胃部，一邊奇怪的問：“這是什麼？”
“不知道。”郭子晉舉起存儲卡左右翻看一下：“應該是剛纔貓哭耗子抱你的時候藏在你帽子裡的……他所謂的外掛。”
貓哭耗子抱你的時候……郭子晉說這幾個字兒，分外的咬牙切齒。
不知道爲啥，我真的無法打從心眼裡去怨恨貓哭耗子。
我在貓哭耗子家呆了能有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的時間裡，他的生活我完全看的到。除了代碼就是數據，那些冰冷的語言符號幾乎佔據了他全部的生活。
當時我問他，耗子，你每天都是對着電腦，不會覺得單調嗎？
你們每天見識那麼多帶着虛假面具的人，你們就不覺得生活了無生趣嗎？貓哭耗子反問我。
貓哭耗子完全是自問自答，他問我之後，自己又說，跟揣測不定的人心比較起來，我更信任數據。最起碼，數據不會對不起我，不會欺騙我。即便是數據錯了，錯也是在我身上。
聽貓哭耗子說完之後，我心裡是說不上的苦澀。
貓哭耗子輕笑着說，成書瑤，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沒擔當又自私的人？
其實，是有那麼一點點。尤其是我和郭子晉剛來的那天，貓哭耗子懷疑郭子晉向警察告密……不過我告訴自己也安慰他，看事情千萬不能太片面。過度保護，也說明你是極度缺乏安全感。
因爲害怕傷害，所以纔會把自己封閉起來。因爲不想互有牽扯，所以儘量置身事外。貓哭耗子和郭子晉，他們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智商天賦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他們捨得放棄一般人不捨得放棄選擇一般人不敢選擇的事物。
唯一的區別，是貓哭耗子比郭子晉更加極端，封閉自己封閉的更加徹底。
所以，郭子晉在抓人。所以，貓哭耗子在殺人。
郭子晉不高興的推推我：“怎麼的，還回味呢？”
貓哭耗子不是喜歡我，哪怕他抱我親我，我也能明白，他不是喜歡我。他只是寂寞，太寂寞了。
雖然他把自己徹底封閉起來，雖然他站在良知和道德的對立面上，他也還是渴望，與人親近的。
想要愛人，亦渴望被人所愛。
“貓哭耗子……”我又想起民居里被磨光的鍵盤以及孤零零的電腦桌，記憶中那坐在電腦前終日不變的佝僂枯瘦身子令我眼眶發酸：“他真的不會死嗎？”
郭子晉收斂起醋意，他嘆了口氣：“你可能沒有注意到，警察局的走廊裡每隔五米就安裝了一個攝像頭……想要貓哭耗子的人太多了，天賦是武器也同樣是詛咒……如果貓哭耗子不配合國安的話，恐怕他今天會有意外吧！”
即便我再笨，郭子晉說的“意外”我也能想明白了。
繞開弔着的手，郭子晉攬着我進他懷裡。站在樓牆的拐角裡，我情緒低落的說：“郭子晉，你說人爲什麼要死呢？”
“是啊，爲什麼呢？”
郭子晉的話音裡是少有的迷茫，此時此刻，很多事兒已經心照不宣了。貓哭耗子遇到的“意外”，對我們兩個來說，同樣是分分鐘的事兒。
“回去吧！”郭子晉拍拍我的腦袋，又用袖子使勁擦了擦我鼻子上貓哭耗子親過的地方：“現在不知道有少雙眼睛盯着我們……小心爲妙。”
我揉揉眼睛，聽話的被郭子晉拉着走。
都沒等我和郭子晉到家，出租車的廣播裡便報告了運送貓哭耗子的收押車側翻爆炸的消息。
我已經有了準備，可卻還是沒能忍住掉眼淚。不想外人看見，我使勁將自己的腦袋埋在郭子晉的胸口位置。
也許，國安是用這種辦法將貓哭耗子隱形起來。我自欺欺人的想，也許，我還是有機會見到貓哭耗子的。
事情到底是怎麼樣子的，恐怕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了。郭子晉急着帶我回家，一進到屋裡，他立馬打開電腦塞進存儲卡。
存儲卡相當古老，容量只有128兆。等到存儲卡里面的東西一點點顯現出來的時候，我不解的問：“郭子晉，貓哭耗子給的都是什麼啊？好像……是文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