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雖然只是一瞬間，可我還是清楚的看見女人舌頭斷掉的整齊切面。女人不是先天的殘疾，是後天有人用刀具將她的舌頭切斷了……而在黑龍山的屋子裡，割掉她舌頭的不是陸澤楷就是聞人航。
腦海中零散的片段串聯在一起，我和郭子晉第一天來黑龍山別墅的場景歷歷在目。陸澤楷傭人古古怪怪的行爲得到了很好的解釋，他們不是不說話，他們是不會說話吧？
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陸澤楷會將房子轉讓給聞人航？
又是出於怎樣的顧慮，陸澤楷會把傭人的舌頭都割掉？
無數的謎團籠罩在我的頭頂，好似臺北白日厚重不散的迷霧。
郭子晉不在身邊，我更是找不到方向。黑龍山對我並不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可是，這裡卻讓我前所未有的恐慌。
女人並不在意我的行爲，好像沒有舌頭是件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兒了。趁着我發呆的功夫，她姿勢嫺熟的將我雙手剪在身後。剛纔的爆發已經讓我沒了力氣，我癱軟着跌坐在地上。
身體嚴重透支，我搖晃着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醒來以後天已經黑了。如同被車輪碾過，身上的肌肉又疼又酸。我的眼皮發沉，無論多用力都撐不開。咬牙用力瞪眼去看，世界仍舊是閉塞的一條縫隙。
“成書瑤。”牀邊上有男人說話，聲音不熟悉，不過我猜是聞人航。
少了一絲桀驁，多了一絲迷茫。少了一分強勢，多了一分隨和。在若隱若現的燈光裡，我勉強能感覺到聞人航的輪廓。他不解的問我：“成書瑤，爲什麼你那麼相信郭子晉？”
“沒有爲什麼。”我沒有力氣睜眼，可有力氣回答聞人航的話。或者可以說，我的意識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是機械的張合脣瓣：“就是相信郭子晉而已。”
“呵呵呵……”聞人航輕笑：“第一次在黑龍山，你和郭子晉合作也並沒有多久……郭子晉帶着你從山上跳下來的時候萬一出了意外，比如，你被摔死了。要是那樣的話，你會恨郭子晉嗎？”
跟聞人航一比，我覺得自己聰明極了：“我都摔死了，我還怎麼恨他？”
“假設一下，如果人死後是有意識的，你摔死了會後悔選擇相信郭子晉嗎？”
“我都死了，還要怎麼後悔？你的假設不成立，我也沒辦法給你答案。”
聞人航從椅子上站起來，他走到我的牀邊坐下，身下柔軟的牀墊發生很明顯的塌陷。香水的味道瀰漫，我的鼻端滿滿都是聞人航衣服上的香氣。聞人航伸手去觸摸，他仔細的爲我把臉上的碎髮收起，輕聲說：“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怨恨，而且，是很怨恨。”
“那是你的事兒。”我如實回道。
“成書瑤，我以前一直覺得，我們是一種人。”聞人航平緩親切的語調，讓我不自覺的放下心裡防備。時間長了，他身上濃郁的薰香讓我腦袋發疼：“一樣的離異家庭，一樣被父母推來送去，一樣的卑微可憐，一樣的心懷怨恨……”
聞人航襯衫的響動沙沙，他繼續往下說：“成書瑤，我特別的可憐你。雖然說我們兩個擁有相同的境遇，但是你卻沒我的強壯沒我的能力……我可以殺了父母，但你卻還是卑微的生活在自己強勢母親的陰影下。”
“我不覺得自己卑微，再說，家也不是講理的地方。”不知道聞人航對我做了什麼，我心裡的話藏也藏不住：“而且，我很愛我的爸媽，即便他們經常忽略我，可我，依然愛他們。還有我的弟弟，陸小鬼。他……”
“哼！”聞人航的冷酷絕情再現，剛纔溫情脈脈的場面消失不見：“知道嬰兒爲什麼經常不餓也會哭嗎？那是因爲他們自私！他們擔心自己的爸媽生新的孩子，所以他們本能的用哭聲去打擾爸媽……人性本惡，亙古不變。”
對於聞人航的話，我沒有反駁。此時此刻，我徹底無語了。在嬰兒的身上，聞人航都能過分解讀出這麼多的內容……我只想說，他活的真累。
我是這麼想的，同樣也是這麼說的。聞人航對我的話並不介意，他只是呵呵的笑。
“我從小，就很難相信別人。”聞人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自嘲：“不相信兄弟姐妹，不相信父母愛人……在我看來，無條件去信任另一個人，是愚蠢至極的行爲。所以，我也從來沒設想過，生命中的某一天，我聞人航會愛上什麼人。”
聞人航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我的腦袋，他掌心的紋路觸摸髮絲，帶來的是細微的電流。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聞人航說出的話裡帶了笑意：“成書瑤，我總覺得，你是另一個我。”
呃……我倆的差別，還是很大的吧？
聞人航沒理會我，他自顧自的往下說：“因爲我覺得你是另一個我，所以我會忍不住想要完成你敢想又不敢做的事情……”
“像是那個下脣上帶痣的女孩，是嗎？”
聞人航點頭：“是的，像是那個下脣上帶痣的女孩。”
我全身發冷，掌心冒汗。提起那個下脣上帶痣的女孩，我就禁不住害怕發抖。我害怕她，真的是很害怕。這件事兒如同我心裡揮散不去的陰影，連郭子晉，我都不敢跟他深入聊。
聞人航瞭解我的恐懼，他是故意提起的：“鐵索鐵鉤穿過琵琶骨的過程中，她一直在高聲嚎叫……我站在一旁，靜靜聽着她血液滴答掉落的聲音。當時我就在想，成書瑤，如果你跟我站在一起觀看那一幕，你會有什麼感想？”
“你是變態。”我毫不猶豫的說：“聞人航，你是全天底下最惡毒的人。你被生下來，完全是個錯誤。我要是你媽媽的話，我也不會要你……不，我要是你媽媽，我根本不會生你。”
聞人航的情緒稍顯激動，他動作緩慢的趴在我身上。使勁在我身上嗅了嗅後，聞人航出輕聲道：“成書瑤……我抹掉你關於郭子晉的記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