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一道如一汪秋水般的冷寒劍光電閃而至,周圍滿是劍芒刺破空氣的呼嘯風聲,白傑周身壓力猛然一鬆,迷迷糊糊之間只來得及聚積僅餘的一點力氣,朝天空大喊一聲:“道長,莫殺我姐姐!”
剛一說完,好似一下子輕鬆了下來,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霞光萬道,雲海滔滔,千峰萬巒的羣山環抱之中,從高山積雪而化的清溪依山勢蜿蜒而下,彙集成潭,山巔朔風凜冽,大雪紛揚,滿天旋飛飄舞,銀妝素裹,一派妖嬈的白色世界。
山腰處積水成潭的天池峰卻是一派春色,春江花溪,潺潺泉水,微風過處,怡蕩東風,挾着濃濃的春意拂過,寒潭上頓起銀鱗萬點,襯以朦朧遠山,榆柳點綴其間,恍若仙境,讓人泛起迷醉美感。
窗外一陣蒼鷹清鳴打斷了白傑的好夢,睜開雙眼,就看到一排排長短不一的翠竹,用麻繩固定,錯亂而又充滿自然至理般的組成了整個房頂內層,微微一動,左右望去,才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竹牀上,身處在一個翠竹搭成的小屋。
白傑翻身坐起,胸腹之中的刺痛感使他記起了昏迷前的夜晚,不知道爲何卻到了這裡,身上還穿這個不倫不類的道袍,仔細打量四周,發覺屋子內的擺設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除了一張竹牀就是一個簡單的洗漱木架子,上面擺放着一個大的不象話的木盆,地板也是竹子排列組成,下牀踩入其上,略有鬆浮感,鼻中充滿了一股淡淡的草木味,想必是竹子發出的。
讓白傑最感興趣的是掛在竹牆上的一幅水墨畫像,既不是西天諸佛,也不是人間先賢,畫中之人酒糟鼻子,耗子臉兒,麻桿般的瘦弱小個頭卻撐起了一件寬大而又邋遢的道袍,此人揹着個比他本人腦袋還大三圈的赤紅酒葫蘆,手舞三尺青鋒,嘴角翹上嘻嘻而笑,背靠日月星辰,花谷秀川,一個出家的道人眉目之間卻一臉賊像,看得白傑忍不住呵呵笑出聲。
“小子,你笑什麼?”
一股明顯裝出來的威嚴喝問傳來,還是把白傑嚇的一縮脖子,扭頭望去,就見到畫中之人正晃晃悠悠跨進房門,丈外都能聞到一陣酒香,這老道看的真切,努力想使自己在白傑面前走的四平八穩點,卻忍不住走兩步打一個飽嗝,邋遢的肥道袍不知道多少年沒洗了,滿是油膩,一把鏽跡斑斑的古劍比他還高,劍鞘尖兒都快挨着地了,這老道卻毫不在意,依舊把步子邁的神采飛揚,精神抖擻。
白傑記起眼前這邋遢道人就是那晚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道長,想起這看似貌不驚人的老道那次乃馭劍而來,趕忙收起輕視之心,倒頭便拜,感激道:“仙長救命之恩,我~”
“得了!”
邋遢老道大刺刺的受了白傑一拜,等聽到了感恩的話,不耐煩的一揮手,曬道:“我來生做牛做馬是吧?別跟貧道囉嗦這個,快起來!”
白傑尷尬的撓撓頭,站了起來,暗道:我本來不是想說做牛做馬的。
可被老道一打斷,勢必不能再開口討沒趣,忙問道:“仙長,小子的爺爺怎樣了?這是哪裡?您沒殺我姐姐吧?”
他只記得當時飛劍舞動,身子一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心中記掛爺爺和生死未明的“蛇姐姐”,忍不住問起。
老道不懷好意的斜眼瞄了他一眼,看得白傑渾身沒來由的升起一道寒流,就見老道拿起背後的大酒葫蘆,拔開木塞仰頭猛灌了一口,無比享受的呼出一口酒氣,沒好氣道:“你小子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
白傑愕然搖頭:“不知道!”
“嘿嘿!”
老道一聲奸笑,若無其事道:“也就是七年兩個月又十五天罷了,跟貧道當初沒得比,少太多了!”
“什麼!”
白傑只感到腦中一片空白,兩眼發黑,暈暈乎乎的差點又昏過去,喃喃道:“七年,這,這怎麼可能?”
胸中又是一陣刺痛傳來,他腦中微微清醒了一下,暗忖這個瘋瘋癲癲的老道一定跟自己開玩笑,他受的傷還隱隱作痛,怎可能一下子過了七年。
邋遢老道一眼就看破了白傑的心事,低笑道:“四肢虛浮,胸中刺痛吧?你小子以爲引天雷下界那麼輕鬆,再加上你被蛇妖法術一折騰,骨頭全斷了,內臟移位,三魂七魄遊離肉身,費了老道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的元神固住,一塊骨頭一塊骨頭給你扶正,七年之內又用去貧道積攢半生的銀子,遍採靈藥煉丹讓你含化,纔算保住你微乎其微的小命,嘿嘿!”
說着傲然一笑,顯得對自己的醫術很滿意,“臭小子也算沒浪費貧道一番心血,照你這樣的常人早翹辮子了,你小子還能活蹦亂跳,只是昏迷七年,嗯,不錯,不錯,證明貧道的眼光如炬,沒有看錯!”
白傑腦子裡全亂了,聽得出對面老道不是說笑那麼簡單,細看窗外已是鳥語花香,雖然在山腰,卻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而自己昏迷那晚卻是盛夏已快立秋,再看自己,果然長大不少,骨骼也粗壯了許多,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格外明顯,想當年自己十五,一個春秋大夢“暈”到了二十二,眨眼間已經長成青年,不由泛起想痛哭一場的衝動,走前兩步一把抓着老道的袍袖,焦急道:“那我爺爺呢?”
他想到自己七年多的時間裡如活死人一般,爺爺一定很擔心,忙問道。
老道嘻嘻一笑,輕鬆道:“你小子是沒事兒了,你爺爺那小子早兩腿一蹬翹辮子了,乃貧道親自作法超度那小子的,還沒收銀子呢,回頭算你小子賬上!”
白傑大吃一驚,只覺得自己搖搖欲墜,喃喃道:“我爺爺~~他~死了?”
老道認真的點點頭,不奇怪道:“正常,一把年紀了,放在凡人身上也該死了,日月有數,大小有定,那小子棋又臭,酒量又淺,早死早投胎,死了乾脆,墳頭就在天池峰後山,死後能有此清山秀水的陰宅,也不知道那小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白傑無法接受接踵而來的噩耗,不住反覆嘟囔着“死了~七年,七年~死了!”眼前一黑,朝後便倒。
眼看他就要撞到地板,就見老道嘻嘻一笑,伸出袍袖輕輕一卷,將他的身子抱在身前,呼的飄到竹牀邊,把他身體緩緩放好,拿起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撫掌輕嘆道:“山中方一日,人間已千年,大道無形,期度日月乾坤,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睡吧小子,醒來什麼都好了!”
不見老道怎麼動作,突然如虛影般憑空消失,再見時卻在竹屋外的石桌旁,正飲酒悲歌:“斗轉星移,寒暑春夏,有道是銀河蒼穹九萬里,無人與共,此生何必?十年風雨江湖,一夜枯榮,盡付東流去。昨夜聽風觀雨,笑紅塵百態,誰人奪萬世瀟灑?嘆滄桑金戈鐵馬,皇朝霸業,盡歸黃土,不若山林雨露,斟朝夕北斗,俱醉皓月,何必戀區區百年江湖!”
此時的邋遢老道哪有半分的俗相,輾轉騰挪間如鬼魅穿雲,出塵之態令人不可測度。
寂靜的森林之中,大隊人馬安靜的行走着,一雙雙警惕的目光,不斷在周圍樹木中的陰暗地方掃過,手掌緊緊的握着腰間的武器,隨時準備着應付一切突發狀況。
作爲已經在魔獸山脈混了多年的老傭兵,所以雖然是第一次合作,可卻都能保持着基本的默契,眼神交錯間,也能從對方眼神中識別一些代表危險與安全的信號。
黑色巨劍壓抑鬥氣的怪異能力以及超重的重量,讓得白傑的行程有些艱難,他幾乎每一次的落腳,都將會深陷在鬆軟的泥土之中,所以這才行了沒多少距離,便是有些氣喘了起來。
抹了一把滿臉的汗水,白傑回過頭,望了望後方那處於重重護衛中的萬藥齋採藥隊,視線隨意的在隊伍中掃過,最後停留在那猶如被衆星捧月一般簇擁在中間的白裙女子身上。
此時,這位被稱爲惜月的柔弱美人,也正好微微直起身子,手背輕輕的搽拭着額頭上的汗珠,輕輕氣喘的模樣,配合着那副柔美的臉頰,看上去頗讓得人心生憐愛。
見到惜月露出這幅模樣,周圍的一些傭兵頓時有種將之背到目的地的衝動,不過他們也知道,即使他們想背,人家惜月也只會含笑婉拒。\
在衆人目光匯聚到惜月身上時,一名模樣頗爲英俊的青年,卻是滿臉笑容地從一旁的護衛隊中走出。低頭對着氣喘的惜月說着什麼。
兩人交談了一會,惜月便是微笑着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對着前方趕路行去。
被惜月拒絕,那名青年臉龐上沒有絲毫的惱怒,淡淡一笑,手掌一揮。大喝道:“狼頭的人,都給我注意點,現在快要進入魔獸山脈了,可別在陰溝裡翻了船!”
“是,少團長!”
聽得青年的喝聲,周圍地幾十名大漢頓時齊聲應和,整齊的聲調,引得衆人不斷側目,就是連那前行的惜月。也是向後瞥了一瞥。
非常滿意這種反應,青年微微一笑,再次快行兩步,與惜月並肩而走,極爲殷切的貼身護持着。
“媽的,不就是仗着他父親是狼頭傭兵團的團長嘛,難道他以爲憑這樣就能得到惜月的芳心啊?”瞧得那能夠近身與惜月聊天的青年,白傑身旁的一名傭兵漢子,頓時低聲罵罵咧咧地道,語氣中。酸氣頗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