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林驚羽緩緩地道。他彷彿有千言萬語要對鬼厲說,又有無數種理由要挽留鬼厲,只是到了嘴邊,所有的話語全部吞了回去,只留下這兩個字。
鬼厲看着這個兒時的好友,明明比自己的年歲大,卻好似比自己年輕了許多。自己的兩鬢已開始發白,而他呢?他一如往昔,劍眉星眸,始終不曾改變!
既不是風動,也不是旗動,而是自己的心動了。
這裡卻是,既非往日的環境改變,也不是往日的人物改變,而是自己改變了。
林驚羽沒有變,一如往日的瀟灑英俊;曾書書沒有變,一如往日的猥瑣,只是猥瑣之中帶了一絲遺憾;李洵沒有變,還是那般的盛氣凌人;法相也沒有變,還那般智珠在握……
難道陸雪琪變了?不,沒有變,她的人沒有變,她的情更沒有便,只是所愛的人不再是他而已……
自始至終,變的都是他自己!
其實,他自己或許也沒有變,只是站的立場不同了而已。
他看着林驚羽,乾澀地道:“這些年,你還好嗎?”
恍惚間,他看到了昔日的種種,不是青雲山,不是御劍飛行,而是在草廟村裡歡笑奔跑,肆意玩耍……
倘若,沒有發生這一切,所有事豈非都很好……
然而,世界上終究沒有那麼多的“倘若”……況且,凡人也有凡人的苦惱,神仙自有神仙的憂愁……只是往往站在門外的想要進來,進了門的想要出去……
林驚羽默然點了點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李洵也默然無語,只是臉色陰沉。以他的性子,自然是要除魔衛道的,但是魔在眼前,自己的隊友貌似都和這個魔有着不淺的關係,可謂孤掌難鳴!所以,他只能陰沉着臉,不發一言!
法相喧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然後雙掌合十,平靜地看着鬼厲,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口。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陸雪琪走到了他的身邊,臉上似乎還有淚痕未乾,臉色卻已經恢復了淡然,衝他點了點頭,淡淡地道:“你多保重!”
說罷,直接破空而去!
曾書書嘴脣動了動,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
鬼厲轉身,淡淡地道:“珍重!”青芒閃爍,載着他沒入天際,消失不見。
……
北國大地,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予人一種大氣磅礴的感覺。然而切身感受,卻是寒風悽悽,殘雲孤冷,通體冰涼!
葉天已經來到這裡了!
他半個時辰不到,便從南方十萬大山來到這裡!
只是到了這裡之後,他卻又不敢繼續快速飛馳了,竟是不由自主地降落在冰封大地上,慢慢地向前走去……
他此刻實在是害怕見到小白!
就好像騙子害怕見到被他欺騙的人一般……
但是他卻又不得不去見小白……
……
狐岐山,百里煞氣瀰漫,寸草難生,生機斷絕。
鬼厲踏在碎石路上,心已經狂然猛跳了起來,眉頭死死皺起,然後,哧的一聲,破空疾馳而去,向着那座山門疾馳而去!
山門沒壞!
繃緊的心稍稍放鬆了些!
他也收斂了焦急,落下地,大步向着前方走去!
只是他的路剛走到一半,猛然頓住了身形,停住了腳步,定定地站在那裡。
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轟隆隆!沉悶而且熟悉!
是石門的轟響聲!
石門緩緩地打開了,一個身着鵝黃色衣衫的女子走了出來!
“是你!”鬼厲驚呼道。
那女子看到鬼厲,臉上頓時浮現的不知是歡喜,還是吃驚的表情:“是你!”
兩人的話語像是有了默契一般,竟是不分先後的說了出來。
然後,鬼厲又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他的語氣已有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黃衫女子自然就是金瓶兒了,她聽得鬼厲話語中冷意,語氣也不由冷了下來,道:“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
鬼厲沉聲道:“這裡是鬼王宗的狐岐山,可不是你合歡派的逍遙澗!”
金瓶兒媚然一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鬼王宗的人呢。”
鬼厲一窒,說不上話來!
金瓶兒盯着他,一字一頓地道:“你難道不知道合歡派已經不存在了,現如今聖教一統,我也是宗主的馬前卒了麼?”
鬼厲聞言沉思了片刻,忽道:“宗主叫你來做什麼?”
金瓶兒道:“找人。”
鬼厲皺眉道:“找誰?”
金瓶兒正色道:“鬼先生。”
鬼厲眉頭皺的更緊,道:“鬼先生?他不是已經前往西北蠻荒了麼?”
金瓶兒搖頭道:“沒有。”
鬼厲又道:“那你找到沒有?”
金瓶兒還是搖頭:“沒有。”
鬼厲沉默了下去。
金瓶兒突然道:“不過,我倒是發覺這裡煞氣挺重的,裡面似乎也有些不對!”
鬼厲陡然睜開眼睛,不再管金瓶兒如何如何,將身一閃,疾速衝入石門內……
金瓶兒看着他急切的樣子,秀眉一皺,狠狠跺了跺腳,身子一轉,也追了進去!
……
入眼的,是一道道細密的裂紋……
撲鼻的,是一陣陣煞氣陰風……
鬼厲越是往裡疾馳,心越是往下沉……
身形如電,掠過一個個迴廊長道,鬼厲來到了寒冰密室的前方……
然後,他緩緩擰動了按鈕!
轟隆隆!
石門緩緩打開了,鬼厲的心也隨之懸了起來……
隨即,他的目光投入密室的剎那,他的心徹底地沉了下去,不,是狠狠地摔了下去,脆弱的心靈剎那間摔得粉碎……
冰牀,空無一人!
整個密室中,除了森森的寒氣,和孤零零的冰牀,再也沒有其他……
鬼厲猛然撲了過去,撲到了冰牀邊上……
還是空無一人!
碧瑤不見了,終究是不見了!
一瞬間,鬼厲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內心深處,彷彿什麼東西破碎了,粉碎粉碎……曾經支撐着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轟然崩塌,曾經支撐着他活下去的執着信念徹底破滅……
什麼都沒有了……終於什麼都沒有了……
金瓶兒悄然出現在這個男人背後,已可以看出這個男人的身體在顫抖,在搖晃……
鬼厲的身影真的遙遙欲墜!
搖搖欲墜中,往日一幕幕如電影重新播放在他腦海中,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頭……
一個綠色的身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對着他緩緩微笑,如百合花一般,悄然綻放,對他一個人展現她的美麗……
她的微笑是那麼的溫柔,那麼的溫暖……
只是,此刻,他的心與身卻慢慢冰涼了起來……然後,黑暗如波濤一般洶涌而來,將他徹底吞沒了……
“碧瑤……”
他只來得及這麼一聲乾澀的呼喚,便轟然倒在了地上!
金瓶兒從頭到尾註視這個男人,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終是低低嘆了一聲:“倘若有一個男人向他那般對我,我便是永遠躺着也是願意的。”
說話間,她默然將倒在地上的男人抱了起來!
便是一直極爲不喜歡金瓶兒的小灰此刻居然也老老實實地沒有叫喚,任由金瓶兒抱着鬼厲,自己則是老實不客氣地跳到了金瓶兒的肩膀上!
金瓶兒一怔,笑罵道:“死猴子!”
小灰衝她咧嘴一笑,頗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金瓶兒自也不好一隻猴子計較,快速出了狐岐山,腳下紫芒浮現,帶着這一人一猴,在天際劃過一道絢麗的弧線,轉眼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