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後魯迅時代
月夜生前瞭解了幾種殺人方式, 文有文殺,武有武殺,算起來, 不過都是洪流裡的魚, 導向的驅使, 總會令人生不如死。
而今, 賽場上, 如果僅僅將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最終的結果上,可能是最膚淺的考量。當月夜明白魯迅的雜文變得出名的時候,當從課本上這一最直接渠道學習到的時候, 她已經直接將這部分知識歸屬於時間上的先後,而將自己的處境坦然定義於後魯迅時代。
籠統的學習, 學藝不精的大有人在, 背道而馳的也是數不勝數, 可是到底是沒有人會花時間去糾正這一切的,勸說是魯迅的反諷, 借用一句古人評價古人的話,無非就是“其論足以扶教維風,其文足以砭庸針俗,卓識大力,一空當世作者。”魯迅曾有文, 名曰捧殺與罵殺, 當時覺得這個法子就算有人使出, 到不盡然會得出他們想要的結果。可是後來想象, 這種爲自己丑惡行爲找到光鮮名詞的依託, 卻能了卻他們彼此之間原本就不存在的罪惡感也是做給他人看的更加理直氣壯的名堂而已。
月夜這個位置,就面臨如此處境。顯然凌兄已經盡力了, 可是風口浪尖的地方不是隨便掉以輕心的避風港。這段時間,連捧帶罵的都是看不見人頭的空穴之風,讓人們無緣由幹了些捕風捉影的勾當,全部圈地起來,這中間的位置彷彿成爲了□□者的衆矢之的,這是一個傳統的毛病,封建社會的毒瘤,一個詬病的存在,舞臺效果看來並不是被大衆所接受,所以,當有人在你的舞臺上誣陷、唾棄的時候,這種流氓行爲真叫人覺得智商羣低的後果,不過如此。
記得還在上學時候,小學還是初中,那會最流行的就是顛倒黑白的技法,他們稱之爲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權勢之力,所以黑起來也變得就是漏洞百出也是有恃無恐。
作爲一個羣體的參與者,或者說將表演的圍觀變成□□的大會這個瞬間的轉變也是一些蠅營狗苟的爲了體現自我價值的必要手段。
所以,襁褓並沒有想象中的安全,那時是,現在也是。
月夜一直在乖巧地淡化鋒芒,他甚至有時會佝僂着背,曲步行進,他不想招惹一些雜碎。一些殺之也不會令人痛快的雜碎。
所以,淡然看着一切,耳旁嗡嗡不絕於耳也置若罔聞,月夜收攏所有敏感的心思,只爲了逃離物極必反的怪圈。
“早知道倚翠樓的飄雪棋藝驚人,卻沒想到竟能和東林書院的黃老對弈。”某甲摸摸自己錢袋,暗度這局買飄雪果然是對的。
觀棋者都是利益最直接的收割人羣,他們自動戰成了幾派,冷與熱,不是原則問題,是切身利益的根源問題,是誰動了誰的奶酪的問題。這便是大部分人生活地層面。
“是啊,原想着,以往他的那些事蹟只是虛傳,無非是要自擡身價罷了……真真可惡!”這些跟事實不搭調的話的創作,已經是最文縐縐的調侃,另一些看人看事的言語,終因爲大雅之堂而沒有出口,不過,可想而知,難聽的話都是戾氣,戾氣無所不在。
月夜很容易與這些戾氣達成共鳴,是那種嗜血感,有時微微發顫的手掌似乎在宣誓着那般終結的快感,這是最快捷的遏制方法,也是最有效的剷除的手段。他是一個講究效率的人,不喜歡慢悠悠地折磨,只是覺得不該存在的存在,就應該在確定之後以最快的速度瞭解。可是,這個存在以前他是聽從組織的,現在是否需要聽從自己,還不太適應羣居的社會,這裡,沒有他們那些規矩,於是破壞規矩彷彿可以成爲一場殺戮的正當理由,但是,這個充分的理由突然在無知面前變得不那麼令人興奮。
可能因爲聽力太好,已經很安靜的會場在月夜耳中依舊吵雜不堪,對此月夜懶懶煽動了眼睛,充耳不聞。天氣不怎麼好,有點溫熱,地表被蒸騰燥氣嫋嫋。本對名詞不怎麼看重,可是潛意識還是會計較一些,於是只慢慢的落子起子。看似不經意,卻步步有些思量的。恰恰這舉手擡足,每個動作,都飄逸異常,同時卻又灑脫非凡,彷彿自己不是在這棋盤裡廝殺,只是在那山水間品茗一樣。這認真的模樣,浮動着一羣人的心,時間也同時靜了下來,似乎突然有種活在當下的十足十的真實感。
坐在對面的知畫雖有些把握但卻不輕敵,小心應對着。下着下着,猛然發現,這盤竟然是一盤指導棋!
所謂指導棋局目的是引誘對方按正確步驟下棋,不需要口頭講解,而是透過每一步棋教導對方。所以決不會爲了取勝,便不顧一切,窮追猛打。指導者要是因此勝出也毫無裨益。他,絕對不是普通的人物!可能是雄獅,也可能是巨龍,現在的他只是隱藏了獠牙,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是我可以比擬的,知畫突然覺悟到。
思及此便也不在掙扎,推子認輸。月夜有些詫異,看着她瞭然的神情,便報以微笑。
知畫福了福,“小女子知畫謝過蕭公子手下留情。”
這邊已經比完,但大家都還沉浸在黃十字和飄雪的棋局中。
黃十字看着棋局思量着,下一招打入這裡,未免有些留力,這樣的話右下方的攻勢會加快嗎?
看來他在等我出手,既然如此就走這一招吧。
“黃老,十五之十六~~”
看着他們的廝殺,月夜的思緒卻飄到了遠方。
年僅五歲的月夜拉着DAD的手問道,“DAD,你說我有下圍棋的才能嗎?這種才能很了不起麼?”
月夜的DAD笑道,“哈哈,你有沒有這種才能我不知道,但即使沒有,你也已經具備了兩種很可貴的才能。”
月夜隨即興奮的嚷道,“是什麼,是什麼。”
月夜的DAD俯下身來,拍拍小月夜的頭,欣慰的說道,“一是比任何人都努力不懈,二是比任何人都愛圍棋。”
我一直對DAD的嘉許感到自豪,可現如今我丟失了些什麼?
“飄雪認輸了?!”一聲驚呼打斷了月夜的思潮。
黃十字暗歎,真是後生可畏啊,他下手毫不留情,令自己不得不速戰速決,外表如此柔弱之人,想不到內心卻是剛強的很。
飄雪有些無力的坐在那裡,擡起紅腫的眼瞼,向黃十字施禮說:
“先生,謝謝您了。”
說罷,便深深地低下了頭,一動也不動,雙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上,白皙的臉顯得更加蒼白。
黃十字抹亂了棋盤上的棋子,飄雪將黑子放進棋盒裡。對於對手,黃老沒說一句感想,像平時一樣,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走了。當然,飄雪也沒吐露什麼感想。倘使是自己輸了,總該說點什麼的吧。可是,棋局之下,人跟人便不是那般對等的存在,這種迎面而來的落差,是階級的落差,是身份地位的落差,是現實的落差。
其他人也相繼比完,10人對弈中五人輸了,贏了的五人又輪迴再比,爭奪位二至位六,輸了的爭奪剩下的名額。至於飄雪卻是定下了位一。
第二日,終於比賽完畢,飄雪位一10分,蕭月夜位二9分,臨閣知畫位三8分。
是夜,施委來到先生黃十字的房內。
黃老詫異所爲何事。
施委便重新給先生擺了一遍今日和月夜對弈的棋局,黃十字越看越心驚,真是好大的氣魄啊。
隨即又擺出月夜和其他幾人的棋局,黃十字嘆道,“雖你們的棋藝還未到神乎其神的境界,可也不至於讓他處處指導,看來此人的棋藝必不在飄雪之下啊。”
“蕭月夜,此等人物如何放心他埋沒於此!”
這夜裡滿是最城府的氣息,一場比賽,月夜彷彿平地驚雷裡炸裂而出的黑馬,他一步三搖,不緊不慢,卻一步步超前而行,是那麼順其自然,是那麼難以理解。
這裡穩穩牽扯一個人,凌鴻然,書院裡一時間多少警惕了些,他們設防了半響,大會一個一個接二連三地開,最終驚詫既然凌鴻然手下有如此人物,他爲什麼不將此人推薦到文試上,怎麼引入小倌們的會場,一個單人旁,意思可是雲泥之別。難不成外面的傳言,這凌小子也是喜好男色之人,所作所爲不過爲了更好的將鳳凰囚禁而已。
當然,驚心動魄的幾夜之後,書院派只是更加小心謹慎,他們不知道這期間是否跟殿試有關,因爲文人大考的時間週期更長,這安排之前的花魁之賽是用時最短水分最多的見到皇族的辦法。那麼,很可能,這次的覲見就跟皇子有關,跟皇宮有關,很可能這只是凌小子安插人的手法。於是,表面上的幾日賽程,在各個階層心思不同的猜測下,依舊風波不斷,只是明面上卻看不出一絲波濤洶涌的影子,配合着適當的天氣,總讓人覺得這時日是曾經的某個時光,大抵演繹着的都是些似曾相識的故事。
大家都有些先入爲主的思潮,所以後魯迅時代的來臨也是無可厚非。因爲有了之前的鋪墊,捧人的不管是否誇張只要自己不痛快(大部分都不會痛快)就演變成殺人,罵人的自然也是如此,一正一反的殺人,來來回回,換誰可以被這樣一刀一刀的千刀萬剮。
先魯迅時代,可能罵就是罵,罵人的都是對的。後魯迅時代,罵人的都是錯的。而你我是活在兩者之中,區別於各方的目的。月夜停了下來,他聽到了什麼,知道了什麼。
他發現了什麼。當各種不懷好意匯聚一堂,這樣的鴻門宴裡自己又不是劉備,對方也不是項羽,豈不是太尷尬了。鴻門宴的說法,都是成王敗寇的節點。而哪裡有什麼勝者爲王敗者爲寇的事情,這裡只有生死。
夜裡都是安靜的,偶爾幾處暗訪的存在總會在廝殺中變得靜默。
是啊,能成爲黑馬,首先是能活到被認可爲黑馬的時辰,早死晚死都是不對的。
那麼,我什麼時候該死了呢?如同前世那般,再好的刀,鈍了就沒用了。
可能,這裡,在某個時刻,某個被利用率最低的時刻,我也會被不意外地送上一程,會一會下一世的開端,走一走這一世的過場。
那個人會是誰呢?那個敲開房門,帶着笑意的面具,背手身後利刃刀具的僞善者又會是誰來臨時扮演呢?
(因爲懶得真去研究圍棋,所以這裡有幾句話引自漫畫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