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雲欲靜而風不止
以爲是朝聖者的憐憫,卻原來不過一場山河永寂。縱使有千般萬般的情緒,也被這四方天地囚禁。涓涓潺水,被冰冷雕砌,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古代的夜,輕柔的像湖水,隱約的像煙霧。月光似水氣一樣從天空中傾瀉而下,飄散在蕭月夜身上,鍍了一層似有還無的玉邊。蕭寒安靜的站在一旁,兩人就這麼立着,祥和,和這微涼的夜融成一體,竟成了一幅唯美的畫面。璧人,也不過如此吧。那心境出脫周圍的氣,溝邊明顯又模糊。像畫,不似畫,靜止卻可以察覺,總覺得意料之外的驀然回首之後就會消失一般,這邊暖暖守候在燈火闌珊,而冷色調的對比,形成一片冰心。
歡慶之後的冷清,更容易讓人心思沉靜。人類都是羣居的動物,喜歡熱鬧的景緻。但是彷彿流星,煙火,絢爛之後,便是對生命的感傷,多少動了些許柔情蜜意,熬成了幾度多愁善感。
“小寒寒,你說咱們這樣算不算是變相軟禁啊。”駐足留賞的人們,都是家庭美滿的幸福的模樣。每個孩子都像是頂着一個裝有最絢麗夢想的金魚的魚缸,在街道撒歡。他們跑着,笑着,嬉鬧着。這名叫夢想的幸福的小魚,跟隨着孩子一同成長,或許有一天,頭頂的魚缸就容不下它了吧。那個時候,小魚便長出一對翅膀,它需要更遠的翱翔。而,沈寒,可能就是月夜此時的小小的夢想,自由成長的夢想。
“嗯。”深寒沒料到可以在這樣的江湖尋得一時片刻的安寧,感嘆尋常人家的可貴之處,沒有紛爭與廝殺,就沒有那些個心狠手辣的角色。就可以看看花,做做一些風花雪月的夢,體會一把風流倜儻的瀟灑,人心,有時候是需要完全放空的。
“小寒寒,你說我是應該高興呢高興呢還是高興呢。”月夜望着早已升起的月亮,上玄月,遮蔽的一部分隨着十五的到來慢慢被圓滿着。
“唵?”見月夜獨自微笑看着高空中的白色,斑駁不那麼明顯了。
月夜欲言又止,突然,又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但是,人們僅僅因爲看到天色日子將缺失的月亮一次一次的填滿,就堅信月亮一直都是圓的,它的陰晴圓缺不過是被人惡意破壞的。人都是這樣,喜歡的,就一直維護,不喜歡的,就一直傷害嗎?”
“有些東西,你要是不提,我不會回憶。可能大家都喜歡明亮的東西吧。太陽金燦燦的,人們也都是喜歡的。”沈寒想了想,回答道。
“可能我站錯了立場?”月夜無聊地笑着。
“可能你沒有站錯立場。天狗是希望月亮越大越好,這樣表示它吃掉的最高紀錄就是一整個月亮跟太陽。你擔心什麼?”沈寒無解,微微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呵呵~吃不着的食物,我想起月餅了。”月夜哈哈大笑起來,彷彿對月亮該有的水平提出一個穩定性要求之後,得到理解的響應般。
“人就是衣食住行,善惡自有道理。自己心思正了,日子也就順暢了。不用在意太多的定論,一個不善的舉動,如果被定義爲善意,只能說明定義者比行動者有更加高級的解釋手段罷了。在乎什麼呢?都是成年人了。”沈寒微微嘆了口氣道。
“小寒寒,我覺得這裡不簡單呢。”月夜一怔,不過是個藉口而已啊。太像成年人的做法了,想不到沈寒這麼小的年齡就可以看的這麼透徹,可是,以後會有傷害他的人出現嗎?
“是。”沈寒回答的乾脆利落。
“小寒寒,說句話好不好。”月夜有點跟不上節奏,這是什麼情況,準備打架嗎?還是說逃跑?
“好。”沈寒突然顯得乖巧起來,一時間令月夜十分不適應。
“O_O ……”帶着一臉懵逼的表情,月夜白睜着眼睛看向沈寒後,又將聲音放小,頭轉向另一邊,低聲道,
“小寒寒,楓會來問我的吧。”
“嗯。”深寒毫不遲疑道。
“小寒寒,這輩子我本不想太囂張的。”月夜略微遺憾,之前只以爲掙錢要緊,哪裡顧得上地處交通要塞,幸好帶了個遮臉的,不然,以後走馬路上還不是人人侵犯的對象。加上自己的火爆脾氣,出不出人命,不敢保證,起碼一路雞飛狗跳那是一定一定的了。
“……”囂張?這個詞語跟委身青樓謀生的外地人有半點相關的嗎?沈寒皺眉沒有接話。
“只是一般囂張就好了。”月夜自顧自地降低語調,緩和語氣,就像是爲一把寶劍減少鋒利程度。
“小寒寒……”見沈寒沒有反應,月夜又顛不顛地逗着玩。
“不用擔心。”這怎麼跟照鏡子一樣,哪裡像是跟一個不滿十歲孩子的對話,自己的外在表現就這麼弱嗎?還是說,一入青樓深似海,投來的全部是同情一個不會水的旱鴨子撐着獨木舟在風雨飄搖裡求生?
“小寒寒,……咦?”想到這裡,月夜詫異道。
“不用擔心。”沈寒不知對方說的是什麼,反正一開始基本沒放在心上,他可是一個極端的務實主義者,面對所謂的猜忌,根本懶得費半點心思。
說罷,蕭寒沉寂的瞳孔閃爍着灼灼興奮,微微側頭看向院外的不知哪一點。
蕭月夜嘟着嘴,垂着頭,鬱悶了,腹誹道,我哪是擔心啊,只是無聊好不好,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死小子還挺有良心的,平時真沒白疼他。不過,能不能好好玩耍啦。呃……還是說自己太不修邊幅了?看起來有點悲慘的味道,難道也得抹點粉,比較符合青樓身份?不會吧,只不過想打發時間,玩鬧罷了。搞什麼吶,傻逼嗎?!又不是零組織,天下姓氏一鍋出來爭排位嗎?這是要死了嗎?人類要滅絕了嗎?什麼玩意!哈哈哈哈,發個牢騷!乃跟偶根本不是一鍋人!
跟虛像景色相差無幾的一處院落,此時早已燈火通明,人類是不能放棄火的使用權的。
兩排黑夜裡通紅的燈籠像是兩道紅蛇一般妖嬈地盤在院中。
房裡臨窗背門立着一個人,深思卻也煩躁不安,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扣着窗框,
“說。”
那人突然開口,只見背後不知什麼時候竟跪着一人,身着黑色勁裝,
“稟主子,那日撫琴之人,像是突然出現,只知道他首次現身是在幻滅森林,陪同他的孩童也是,不過屬下發現,幻滅森林有幾具棄屍,其中幾具武功甚高,但死的離奇,屍體出現的時候恰巧也是那二人出現的時候,只是屍身並沒有中毒跡象,更像是剎那間死亡,沒有掙扎打鬥的痕跡,看屍體,屬下懷疑是魅剎或者暗夜的人。可據屬下查探,那二人沒有內力。”
“就只有這些。”
跪着的黑衣人頭上直冒冷汗,不是咱們不努力實在是對方太詭異,主子的聲音看似平和實則殺氣四溢,只覺得胸悶難耐,一股腥甜衝入喉嚨,好容易穩了穩氣息,嚥了下去,垂聲道,“屬下無能,望主子開恩。”
“罷了,下不爲例,下去吧。”
一閃,黑衣人便不見蹤影,那人擡頭看了看窗外的明月,俊朗的眉宇擰成一團,對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喃喃不知說了些什麼。
夜,漫長。虛的跟實的,多少是錯位的,多少是匹配的。只是哪怕實景都會混淆的,更別說那些虛無縹緲的。新鮮的,都是利益裡面爭先搶奪的,那一點太過明顯,上位者的遊戲而已。時局變化多端,風吹不散的雲都是不停凝聚與蒸發的。
第二日,蕭月夜一起身,就發現外面炸了鍋,熱鬧異常,可又哭聲陣陣,叫來曉月,方得知昨夜鬱塵竟然死了。愕然是一定的,雖然只打過一個照面,但這樣的人物,註定是故事的主角,怎麼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呢。看來還真是多事之秋,雲欲靜而風不止啊。
話說凌鴻然一行人自見了蕭月夜後,就茶飯不思,到了青樓卻常常被婉言拒之門外,心裡很是懊惱不爽。不過也有例外的,凌初雪就是,一想起表哥看那妖精的樣子就來氣,好容易回客棧了,可他又像是丟了魂一般。白嬌卻是憐惜,那樣的人物最終也還是流落風塵。
來到青樓,因爲身份落實,所以複雜的事情就變得簡單,而就算是不捨得的褒揚也變得唾手可得。因爲一浪壓過一浪,水的主導權而已。
鬱塵出事後,不少人惋惜,很多他的愛慕者竟哭倒在棺材旁,硬是不讓下葬,說不想讓泥土污了公子的身子。鬱塵死的離奇,死的突兀,而且死後他的小廝春曉竟也無故失蹤。於是人們都紛紛揣測,莫不是春曉失手殺了公子,而後畏罪潛逃。不過,人們是很冷血的動物,再大的事情也經不過時間的消磨,漸漸的鬱塵也就成了一段過去。可憐他“花容月貌無雙子,惆悵香魂赴九泉。”
傷心過後,樓裡的其他人也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偶爾提及,只一句話帶過,蕭月夜成名後,終於名正言順的住入了東範,而青樓也有了他的新的招牌。
話題裡的逐浪者,堆起了白花花的泡沫,美好而短暫。
坐在二樓的窗前,月夜看着院內的假山假水,一抹嘲諷的笑意掛在嘴角,終於撩動了琴絃,低聲吟唱:
“狼口帶腥味偏愛思念那月圓的美,
狐狸的虛僞它讓死亡安撫羊的悲,
兔子在飢餓的老虎牙縫中流淚,
麻雀也飛來被麻醉,
疲憊你怎麼糾纏他的美,
頹廢他等着喝乾你的血,
錯與對竟然也湊在了一堆,
握得細胞已崩潰。”(摘錄科幻世界)
歌聲在這個空靈的夜晚盪漾許久,樓外,樹影橫動,恍惚間似有誰的身影,跟那多露水的黑夜作伴去了,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讓他在黑暗裡摸索去吧!
春曉報遲,春宵一刻,那些年開過的花兒,隨着風肆意風流,卓越了自己,癡迷了哪些人?回過頭來,沒有紀念的時時刻刻,不是被奪走的,而是早已伴隨那時那景那人那物一同陪葬去了。
葬花都是黛玉的,因爲月夜不小心,又讓自己被黛玉了一回。
唯一不同的,只是之前的小心翼翼,變成了現在的痛徹心扉。
富麗堂皇的心思,怎麼對的上秋思?
對不上的,對的上的,都是碎了一地的鏡子,無法重圓,人生也是這樣,領悟的東西是歲月賜予的最珍貴的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