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定時器
成見這個東西, 總是像帶着定時器的□□包,時不時的被什麼激發一下,或者到地方到點就自焚式爆炸, 要不傷及自己, 要不傷及他人。
顯然, 月夜在這場心動遊戲中, 發現了這個設定。他發現的比提示的還要早些, 相對凌鴻然,那個遊戲的鑽研者,算是同期開竅。
順延脈絡的故事啓示, 凌鴻然只是無數次地巧妙利用了經驗優勢或者從衆心理,借勢上位是他的首要任務, 也是本我任務。原本機械地固定操作, 前赴後繼般的重複, 讓時間呈現出無限回溯般的死循環效果,這種運動狀態下的靜止, 讓路西菲爾的殘體保持了平衡,一旦這個平衡不破除,莉莉絲的便會利用雙鏡拿到穩定的未來輸出藍景圖,這可不是其他地域願意看到的。
在路西菲爾殘體下的莫比斯環中,不斷變化演繹的自我更替式重置清零, 原本是不可能達到一瞬間的共振平衡的, 那個瞬間也是路西菲爾本體全部消散重生的瞬間, 所以, 就算沒人他人介入, 路西菲爾也可以原封不動的AGAIN一下而已。這是路西菲爾的保底設計,當然,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能讓洞悉這一切的莉莉絲起疑,所以,路西菲爾必須埋藏掉自己的實際目的,將虛假的自我更新金蟬脫殼的嘗試擺在首要地位,讓莉莉絲利用他,達到她想要的目的,也就是這場遊戲裡,路西菲爾需要一個失敗者的身份來隱藏自己。
總體規劃完畢,隱藏擦除完畢。接下來就是細節部分的擦除痕跡—僞裝定時器。
但是,僞裝的定時器,需要給重置的自己一個提示,所以,每次第一個接收到定時器消息的必將是完成更替任務的自己。
月夜,站立的地方,那些個距離簡易版本梗概越來越近的地方,似乎帶來的燈下黑,漸漸清晰可見。
誰賞月落烏啼繁華飛滿天,是誰纏綿了誰的視線,逝水成往昔浮流年……
沈寒近日老覺得有什麼東西牽引着自己,腦袋像是要爆掉,在魯城見到月夜,心想今夜他一定會來皇宮,於是喬裝成一個行政參軍落座在這天階之下,心中矛盾異常,明明是自己傷他最深,可卻是一直放心不下,再見面的激動化成一柄柄利刃,來回穿插着自己那早已痛苦不堪的心。
大殿之下,你走的從容淡定,煙花頻頻咋開,印下斑斕的暈彩,你的周圍失去了顏色,唯有你一人在那裡不經意地噙着笑顏,出塵絕世,而我只能頹然地坐在你視而不見的掠身而過的席間,瞅着你沒落地糾纏着迷離地視線……
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都被牽回殿前的大道上。
一襲段藍袍子印着隱隱地銀花繡品,如絲秀髮隨風飄逸,煥彩的雙眸流光婉轉,殷紅的朱脣點點笑意,春空月色朦朧,彷彿從九天踏月而來,步履徐徐。
夜華涼如水,可沈寒卻覺着渾身燥熱,是激動卻又突然冷汗連連。
看着已經走上殿堂的月夜一行三人,趙立國才反應過來,輕咳一聲,嚴肅道,“你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
月夜微微一笑,右手輕託下巴,眨着眼睛,天真爛漫道,“追殺我追殺的那麼厲害,還不知道我是誰嗎?不過竟然你開口問了,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我就是一直鬧騰的沸沸揚揚的蕭月夜。”此言一出,驚煞四座,“至於怎麼進來的……”月夜一嘟嘴,本來想說,想幹殺人放火的事情,要是連門都進不來,那還搞個屁啊,不過轉念一想,貌似這個和自己現在的形象十分不符,於是淡言道,“我就是這樣大模大方地走進來的”,然後一攤手,往後瞅瞅,衆人也呆,歪着身子側望過去,卻見一路的門衛靜靜地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趙立國有些駭然,卻又裝的從容,輕輕釦在椅子的扶手,沒兩秒卻從殿頂殺出一批護衛,皓傑正欲起身擋敵,卻被月夜左手輕輕按住,繼而他右手一揮,那十來個人硬是被定着空中,嚇得圓睜着眼睛不敢吱聲。
衆人被這僅僅兩秒鐘的突變驚掉,看着不得動彈的官兵,已有些官員紛紛起身,這時文丞相款款走來,對着月夜拱手作揖,“想不到,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蕭月夜蕭公子,幸會幸會。”
月夜向來還算是一個懂禮貌的人,於是也淡淡回理。
待文丞相擺定情緒道,他笑容從善地問道,“今日乃我們周延國大慶之日,爲何蕭公子不請自來?”
月夜有些頑皮地皺皺眉,無辜地聳聳肩,“本來今天就是想爲我旅途中的壞我興致的元首討個說法,不想真見到了,反而覺得沒有必要。”說完,有意無意地瞟了眼依舊淡定的九皇子,心中腹誹,一會你就笑不出來了啊。
文丞相略微皺眉,不解道,“這是何意?”
月夜淡淡笑着,轉身往前踱了兩步,成心吊人胃口,“你們的皇帝已經中了情殤十年,今日一過,命歸黃泉——”
趙佳興首先拍案而起,厲聲道,“大膽!”
月夜睨着眉眼,衝趙佳興無奈道,“看來你還不知道什麼是情殤,所謂情殤之毒就是情之歸隱,傷痛晶瑩,中毒之後只能和第一個雲雨之人醃好,倘若移情別戀,中毒之人十年命絕,而情來雙往,那第一個人也享受過十年心絞吐血,終於精氣耗盡,絕氣——而亡。”
後面幾個字,月夜是盯着趙佳興的眼眸一字一句說的。
趙佳興當即一愣,手內冒汗,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急急轉身。
月夜看着受驚的衆人,穩穩開口,“九皇子,你這急匆匆的要幹什麼去啊?”
一句九皇子,成功將衆人的眼睛移到已經起身的趙佳興身上。
趙佳興面無表情地往前邁了一步,答道,“我正準備正大光明的逃跑。”
月夜一笑,頷首肯定道,“是個好選擇,你去吧——”
趙立國憤慨地拍着案几,“逆子啊~”
底下的羣臣也是議論紛紛。趙佳興一派急忙穩勸,只是那位早已奔的不知去向。
褪盡喧囂,這一路帶着點點慌張和期盼,趙佳興腳步有些不穩地推開黑夜裡無人掌燈的大門,“吱——”
夜蟲低低吟唱,肅然地風,卷着片片花瓣,空無一人的靜軒樓門前蜷縮着一隻白貓。
趙佳興小心的走過去,輕輕將他抱在懷裡,低問,“靜哥哥呢?”
白貓眨巴眨巴夜裡悠然的眼睛,縱身一躍,站在門前扭身看了眼趙佳興,示意他跟上,隨後便一步一步走進書房,裡面點着蠟燭已經燃到盡頭,癱軟在四周的燭痕勉強維持着亮光。
趙佳興急急掃視一圈,但並未見到靜思泉,正在要出門時小白噙來一紙略微帶血的書信。
趙佳興狐疑地打開,卻是靜思泉的筆跡。
興兒:
聽到我這樣叫你,你一定又皺眉了吧,從小你就不喜歡我這樣的稱呼你。記得初見你那年,你才十歲,明明還是個孩子卻硬要裝出一副老成來。人生後悔的事情的很多,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來當你的陪讀,第一次見你,你淘氣將青蟲放進我的衣袖,然後一本正經地在旁邊狂笑,知道嗎,僅僅那個笑容,我是如何的憧憬,花圃裡百花齊放,可我的眼中竟在那時就已經容不下其他。
你說我長得像女人一樣漂亮,倘若是別人說的,我一定會冷下臉來,可不知爲何,聽到你那樣說時,我卻有些隱隱的悔恨,爲什麼我不是一名女子呢。
小時候的你,很聰明,好動,總找一些奇怪的點子來整我,可每每被我發現你的小小伎倆,你卻總是圓睜着眼睛一臉可愛地笑容,然後撒嬌地對我說,“我就知道靜哥哥才捨不得打我呢~”
時間一晃而過,那日你派人送來了小白,我好喜歡,是夜按照約定我興沖沖地趕往御花園,只是不想天意弄人,恰逢那日皇上醉酒,被他劫了去……
沒想到從那天開始,我就再也見不到你那明日裡的笑顏,第二日皇上的寵幸,我已經知道自己種了情殤,或許這就是對我的懲罰吧,我是這樣的貪心,背叛了你,卻還是厚顏無恥地活着,我只是一廂情願的希望再多見你一眼,僅僅一眼。
每次皇上臨幸後,你都會來我這裡找碴,原本是受刑一樣的難受,我卻爲了能多見一面,也開始煞費苦心地討着皇帝的歡心,只爲你第二日的到來。
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咳血了呢?我已經不再記得,只記得最後那次,當時我想,興兒終於要如願以償了啊,相信你一定能夠成爲一代明君,只是往後的日子我卻是看不到你了,帶着和你的點點滴滴,我想哪怕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我也會覺得滿足吧~
時間真的差不多了,討厭的血,我已經沒有時間在重寫了,一直有一句話我每每涌到嘴邊卻還是生生嚥下,興兒,知道嗎?我這樣叫你,並不是因爲你是個孩子,而是因爲……我愛你……
直到看到信末趙佳興終於不可抑止的大吼起來,然後發瘋般把整個靜軒樓翻得底朝天,可就是不見靜思泉的身影,趙佳興頹然的坐在地上,孩子般抽泣着,半響,突然起身,往御花園衝去。
四月櫻花開盡,他們努力了整整一年,卻只爲這短短几天,然而櫻花向來是不會獨自開放的,因爲他怕孤單……
看着遠遠一身白衣的靜思泉靠在繁華落盡地櫻樹下,趙佳興跌跌絆絆的靠了過去,癡癡看着自己夢中百轉的容顏,輕輕撫着再也不會睜開的雙眼,哽咽道,“泉,泉,對不起,我愛你……”
“砰!”一個定時器爆炸了,這個努力渲染悲情苦楚的工具情節,在摘掉月夜自我意識覺醒的那些有的沒的,完全說得過去,月夜自從知道這個消息以後,他忽然沒有了可能被提示的那些悲痛,更多的是複雜的猜疑。對的,他已經不是那個單純的會一見鍾情不自知的人了,感情上的日趨成熟,完備了路西菲爾某一項短板,這個其實算是致命的短板,終於,在無數次的量變中,產生了質變的飛躍進步。
眼中的他人終於開始被自己取代,我將用我的餘生,好好欣賞這個世界,而不是某人的存在。月夜稍微嘆了口氣,他沒有轉身的理由,亦沒有轉身後的要求,只是那個停留的時間,算是曾經的自己爲自己一時片刻的走神,定的鬧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