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燼寒輕輕撫上珠珠的眼簾,她過於黝黑的水眸,看的他有些心癢難耐。那是一種深刻的指責,長久的心疼,糅合着各種各樣的長吁短嘆,幻化成此刻的欲語還休。
珠珠,我讓你等的太久了,是麼?
驀然降臨的黑暗,讓珠珠整個人的感官,都變得異常的敏銳和清晰,呼吸的頻率震顫,風吹落葉的簌簌聲響,四周安靜到只能耳聞的心跳……還有此刻從面顏上、從他手掌裡,不斷散發的熱力。
一切,看似那麼的天衣無縫,完美合一,可珠珠卻不斷的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沉淪,不要輕信。
脣上熱映着他的溫度,那是她曾經渴望許久的觸感,甚至不惜爲了這一刻,賭上三生。
如果,第一世你錯過了我,那麼沒關係,下一世我要努力讓你看到我。
如果,第二世你遺忘了我,那麼不要緊,下下一世,換成我矢志不移的追尋你。
如果,第三世你憎恨厭惡我,那麼……那麼我或許堅持不到下一個輪迴了……
可是,郎燼寒,曾經天真的我竟然傻乎乎的堅信,只要你的靈魂沒有魄散,那麼我就是窮極碧落下黃泉,也要把你拉回自己的身邊,獻上我一生的愛。
因爲,成人,是那麼的來之不易……
“珠珠,你恨我麼?”郎燼寒感受到懷裡的女人,全身有些過分的僵硬,就連她的呼吸,也告別了剛剛急促的喘息,平靜的好似不起任何波瀾,郎燼寒微蹙着濃重的劍眉,微微離開她脣一小段距離,磁性的嗓音,滿是魅惑人心的低沉。
珠珠再次睜開雙眸,一眨不眨的看着郎燼寒,眼神裡要說的東西太多太多,如果你依然對我置之不理,該有多好?也許我依然屁顛屁顛的跟在你身後,享受樂此不疲的追逐之旅。
可是你居然說,你想起來了一切,郎燼寒,我還改不改信你?
“珠珠,不要這樣看我……”郎燼寒將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肩上,用近似討好的低哄,淺淺的安慰着她百孔千瘡的心。
“你救過我,現在想來,在軍營的那頭……呃那頭那個……也是你吧?”
“那頭老母豬。”珠珠補全了他的刻意跳格,閻王老爺給她那樣的造型,她沒得選。就算有得選,只要成不了女兒身,選什麼都是白搭。
郎燼寒失笑,“珠珠,若不是親身經歷,我很難相信這是真的。”
“很難嗎?呵呵……”珠珠輕笑出聲,推拒着眼前的男人,郎燼寒微擰眉心,不明所以,珠珠卻不再眷戀他的胸膛,掙扎着從他的懷裡擡起螓首,專注的看着郎燼寒的面容,好似要看出百年滄桑般的深刻。
“郎燼寒,我該信你麼?還是說……你在等下手的機會?”
郎燼寒不解,剛要開口問,猛然腦海中跳過一個畫面。院中的老樹下,希冀的雙眸,不情不願的擁抱,她的回憶,他的敷衍,最後……以一把匕首作爲終結。
伴隨而下的,是她不斷流淌下來的嫣紅……
“珠珠,那次……算了,不提也罷。”
郎燼寒撫摸着珠珠光潔的臉頰,滿眼的如釋重負,“珠珠,這次是真的,千真萬確的真……”
珠珠撥開他溫熱的手指,那觸感殘留在她的臉上,甚至也捎來他的氣息,可珠珠卻發現她的心中不再有悸動。
“郎燼寒,你相信便好,只是我不再信了……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隨着珠珠的話落,二人置身所在的水粉色光圈,漸漸變得微弱,周遭的一切都逐漸變得清晰,珠珠這纔看到,剛剛那一瞬間,一切都被靜止。
靜止到天地之間,只有她和他。
郎燼寒感受到一種錐心的疼,慢慢的爬上他的胸口,一點一點、一口一口的蠶食着他的整顆心,甚至他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從口中溢出。
周圍的一切景物,漸漸清明,那些好似被定格一般的人,此刻又恢復到了最初的狀態。珠珠穩穩的端坐在龍座旁,賢良淑德的模樣,倒真有一番母儀天下的風範。
皇甫軒手指顫抖,直指着面前的郎燼寒,“快!給朕把這個亂臣賊子抓起來!”
“皇上,不要啊!燼寒他是無心的!”鐵詩嵐依然奮力的爲郎燼寒求情,珠珠不得不承認,愛一個人,真的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愛了,便想不顧一切的付出所有,哪怕對方不領情,不感恩,卻依然想這樣癡癡的付出,不求回報。
她曾經不也是這樣麼?可是郎燼寒,這次我卻爲什麼一點都不想原諒你呢?
倒是又想起了那個男人,阿玉……你在哪呢?到底還有多久
,你才肯回來看看我呢?
我很想你,你可知道?
“不用你們動手,也別逼我動手……”郎燼寒衣袖飛揚,紅髮無風自起,整個人周身被一層淡淡的紅光籠罩,珠珠突然覺得,他像一輪熾熱的烈陽,溫暖的同時,也有可能帶給你灼傷。
難不成他是那個“落陽”?
“郎燼寒!你、你是人是妖?”皇甫軒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爲什麼他的身上會發光?爲什麼他的紅眸好似燃燒着的兩團火?爲什麼他額頭正中的火焰紋章好似發光?
郎燼寒沒有理會皇甫軒,只是將眼神看向珠珠,“你當真要做他的後?”語調雖然不高,卻是清楚的傳到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珠珠雙手放在膝上,素白的小手,在明黃鳳袍的映襯下,越發顯得嬌小。此刻,這兩個嬌小的素手,卻是緊緊的屈臥成拳,鳳袍甚至因爲她的大力攥握,而有些皺皺巴巴。
甚至連鼻尖上都布了一層密密的細汗,可她卻依舊紋絲不動,按捺着胸口狂跳的心,穩着聲音開口道:“對,我要做他的後。”
“他是誰?”郎燼寒微眯着紅眸,不死心的最後問,他倒要看看,她是否真的能這樣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別的男人的名字。
珠珠突然覺得好笑,噌的一下從龍椅上站起,皇甫軒本想拉住她,卻被她擡手製止,一步又一步的向着郎燼寒走去,直至幾近與他貼面,珠珠在站定。
貼着他的耳側,珠珠好似在對他描繪一個五彩斑斕的夢,甚至她的脣上帶着點點的甜蜜的笑,可只有郎燼寒知道,她說出的話是多麼的殘忍。
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交談聲,只有她煞費苦心的字斟句酌,“郎燼寒,我不再稀罕你了,滾吧!”
退離幾步,珠珠又沉着臉開口道:“你聽好了,他是皇甫軒!”
幾乎是同時,響起了的兩道長出口氣的聲音,一個自然是來自皇甫軒,而另一個則是郎燼寒。
“哈哈!珠珠,但願你今日的逞強,能夠溫暖你的後半生,讓它不至於那麼悲涼!”郎燼寒突然振臂躍起,一下跳離到衆人的視線外,九天和七夜甚至還沒有看清他的出招,他整個人就已經離開了良清宮。
“你只能是我的後,這個龍座也必屬於我,哈哈……”郎燼寒狂妄的笑聲,久久迴盪在皇宮上方,像一個夢靨,又像一個詛咒,讓人久久無法平靜……
海浪席捲着銀色的月光,一波又一波,逐漸的涌向未知的遠方。海鳥倦怠浮游在海岸的淺灘處,隨着前前後後的碧波盪漾,悠悠盪盪的隨波搖擺。
徐風涯負手而立在海邊,望着星光點綴的海面,他的心裡是從未有過的憂傷……
這種憂傷,他似曾相識,那是失去筱月時的痛徹心扉,他以爲此生再也不會第二次經歷這種情緒,卻不料一切都逃不開命運的兜兜轉轉。
玉衡師兄,你那麼做,可問過自己,是否值得?
“風涯,逝者已矣,可活人的軌跡,還要繼續。”天遙不知何時出現在徐風涯的身後,依舊是一身銀袍,一頭銀髮,只是他的眸子,越發的清冷,清冷到好似不食人間煙火。
徐風涯沒有轉身,任憑海風拂過他耳邊的長鬢,不辨東西的在風中搖曳出道道漣漪。
“師父,大師兄他走時,可給珠珠留下了什麼?”
天遙微微搖首,眼神默默的注視着前方,“風涯,他走的很平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滿足,那一刻我很費解,從什麼時候開始,死亡和分別也可以成爲一種幸福了?”
“風涯,我沒有經歷過人世間的情愛,不懂那些深刻的感情,玉衡即將彌留之時,我還固執的認爲,他是個愚蠢的男人。”
徐風涯沒有出聲,只是目不轉睛的看着天遙的側臉,他的面容光滑的好似一塊上好的錦緞,誰能想到,他已經年過百歲?
“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你一直急着要幫珠珠找到她生命的解藥,落陽,可我們誰都沒有想到,郎燼寒卻就是那個落陽。”
聽天遙這麼說,徐風涯也是忍不住莞爾一笑。“是啊,總算是有一件能讓人感到欣慰的事了。”
天遙卻又丟出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可是珠珠卻不要他了。”轉身向着身後的小木屋走去,一邊走一邊哼起了不知名的曲調,“說不盡的青山隱隱,道不完的綠水悠悠……”
什麼?珠珠竟然不要郎燼寒了?那萬玉衡的犧牲和成全,豈不是白做了?就算不要,也不能現在不要啊!得先讓郎燼寒把珠珠的命救了,纔是正解。
而此時的郎燼寒,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巔峰狀態,腳落
生風,刷刷刷的遊走在林中的樹冠之上,耳邊是呼嘯的秋風,刺骨的涼意,卻依然降不去體內的燥熱,胸口的氣血不斷的上涌,全然沒有了剛剛於珠珠在一起時的通體舒暢!
“該死!”郎燼寒低咒一聲,便迅速的向着自己的府宅奔去,體內好似埋藏了一座火山,之前的隱忍不發,只是爲了這一刻的洶涌噴薄,每一寸肌理都在承受着炙熱的折磨,彷彿真個人都要燃燒起來一般。
郎府漸漸出現在眼前,郎燼寒飛身而進,還不待他將門關好,卻聽見身後有細微的腳步聲。
“是誰?”郎燼寒微微側頭,幽紅的眸子泛着顯而易見的殺氣,不悅的開口。
身後的人沒想到郎燼寒此刻心情這麼不好,身子瑟縮了一下,怯怯的開口道:“夫、夫君,我……我是瑪瑪,你怎麼了?”
如果不是這個“瑪瑪”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郎燼寒幾近都要忘了他還有七個“老婆”了呢。
“原來是你……有事?”郎燼寒轉過身,清冷的月色爲他整個人染上了一層蕭寒,說不出的陰寒。
瑪瑪往前走了幾步,卻又猶豫了半晌,微微退後。“夫君,我們七個人都回來了。”
郎燼寒倒是有些意外,信步來到朱瑪瑪的面前。朱瑪瑪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的邪魅男人,她知道郎燼寒很俊美,也聽人說過變了樣子的他,是多麼的奇怪,朱瑪瑪本來心裡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她那羣姐妹再一添油加醋,她也擔心她們幾個會慘遭不測。
因爲,人人都說,歸來後的郎燼寒,不再是那個曾經的“大將軍”了,而更多人願意將他傳化成一個魔。
如果曾經的朱瑪瑪還沒有見識過衆口鑠金的效果,那麼此刻看到郎燼寒,她纔算真真正正的相信。
她只能說,現在的郎燼寒,更有讓女人傾心的資本,邪魅的眼神,帶着一絲慵懶和魅惑,好似什麼都不能在他的心間駐足,偏偏他又不是那種陰柔至極的男人,恰恰相反,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成年男子的陽剛之氣,朱瑪瑪強行按捺住這顆躍躍欲試的心,卻仍是悸動不已。
“喜歡我,對麼?”郎燼寒倏然靠近朱瑪瑪,輕挑起她尖細的下頜,迎着月光,將她整張臉仔細的打量。
朱瑪瑪有些不適應被郎燼寒這樣對待,她一直想將謙卑的形象進行到底,這樣至少能斂去她身上過分焦躁的戾氣,可是命中註定的那個“死穴”真正被點了時,才知道什麼叫做一物降一物。
微微扭頭,膽怯的不去看他,可郎燼寒過分灼熱的視線和氣息,卻將她牢牢鎖住。
未開口,卻情已至,這便是曖昧的最高境界。
郎燼寒勾脣一笑,不給朱瑪瑪任何反應的時間,彎身抱起她,便向自己的屋內走去。朱瑪瑪驚呼一聲,卻又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小嘴,另一隻手自然而然的圈過郎燼寒的頸項,將頭輕輕靠在他的懷裡。
“燼寒,讓我成爲你的女人……”
紅燭被指風彈熄,不多時房間內傳來陣陣酥媚入骨的嬌吟,間接伴隨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即使外面秋風瑟瑟,卻一點也消退不了屋內的生機盎然。
“大姐,你看瑪瑪她,竟然搶我男人!”朱瑙瑙氣憤的一跺腳,又狠狠的捶了一下樹幹,卻被疼的直咧嘴。
朱金金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郎燼寒的房間,讓她整個人都陷入到一種難以自持的狀態。
如果此時的女人,是她朱金金,那該有多好?不過……那一天估計也不會太遠了……
“大姐!你到底聽沒聽到我說什麼?”朱瑙瑙發現自己抱怨了半天,朱金金卻好似神遊太虛般沒有反應,當下更是氣憤的要命,搖着拳頭在朱金金面前猛晃,這才發現她這個大姐,不知道已經失神多久了!
“叫什麼叫?讓郎燼寒發現我們聽房,你以後還想不想要他了!”朱金金深深知道對朱瑙瑙這種人,說什麼最有效。
果然,朱瑙瑙聽到金金這麼一說,當下便禁言,可轉念一想,心裡又樂開了花。
“大姐,你的意思是說……”眼神漸漸被晶亮取代,緊接着便綻放出希冀興奮的光芒。
朱金金瞪了她一眼,牽起她的手便向後院走去,“所以說,別大呼小叫的!今兒他郎燼寒已經吃了瑪瑪,明兒後兒還不就是咱們?”
“對對對,大姐說的對!”朱瑙瑙點頭如搗蒜,“大姐,我發現你這腦袋,也快趕上瑪瑪的軍師腦袋了!”
“閉嘴吧你!”朱金金伸出修長的食指,點了一下朱瑙瑙的額頭,這又對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兩人便向着後院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