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玉整個人被粗粗的麻繩五花大綁,臉上帶着明顯被掌摑過的五指痕,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卻是拖出一根長長的繩頭,雖然他此刻人是撲在珠珠的懷裡,可自己整個人的卻依舊被對方“提”在手裡。
珠珠順着繩頭一看,就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卓然婦人,正一臉得意的看着自己。
“放開他。”珠珠平靜的開口,慕容十三雙目已經赤紅,捏着海玉的肩膀瑟瑟發抖,一甩手以掌爲刀,便切斷了海玉身上的繩索。
“呦呦呦,這還有個莽夫呢?用手切繩子就了不起了?哼……你們還真是小瞧我李巧兒了!”
“你該死!”慕容十三將海玉往珠珠的懷裡一推,整個人就奔向了李巧兒,可李巧兒也不是單槍匹馬過來的,身邊圍了一圈膀大腰圓的漢子,一個個好像黑麪神般,虎視眈眈的看着慕容十三,一副隨時準備殺無赦的模樣。
“給我攔住這個男人!哼!不怕死你就打死老孃我!你看你弟弟還能活到明天不!”
慕容十三剛要出手反擊,卻驀地的停住,這女人什麼意思?
“十三,海玉中毒了!”珠珠蹲下身,抱着懷裡不斷抽搐吐血的海玉,滿臉的焦急,“這位李姑娘,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何必對這樣一個孩子下手?”
“臭婆娘,海玉死了,你也不得活……”慕容的脣角好似要結出冰,一臉陰狠的表情,可李巧兒擺明了有恃無恐,輕搖着團扇,“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心裡有些不痛快,想撒撒氣,不小心下了點‘情思’,心想來道個歉,誰知你們這麼不待見人家……”
“你說什麼?他纔多大?你就給他用這樣的毒!”慕容終於不再控制,想人羣裡那個一身黃衫的女子猛衝。
眼前這些漢子,看似孔武有力,可那是慕容的對手,慕容幾個騰挪出掌,便撂倒一地,最後一手扣住李巧兒的脖子,脖頸青筋暴突,“給我解藥!”
李巧兒整個臉漲的通紅,卻依舊掛着她那記狐媚的笑,“是男人就掐死我!解藥?沒有!”
“你!”慕容十三手下用力,不料這時候卻傳來海玉劇烈的咳嗽聲,並間接伴隨着黑紫紅色的鮮血從口裡不斷溢出。
“情思”,曾是唐門發明的獨門秘藥,曾經是用專門給唐門女弟子服用的。據說服用此毒的人,若是心中有情,便要經歷肝腸寸斷之苦,直至最後五臟六腑化成一絲絲絛絮,殘留在體內。
而偏偏,這個情不單單隻侷限於“男女之情”,只要沾得上一個“情”字,皆不能擺脫這種毒的折磨。
說白了,除非你是個傻子,沒有七情六慾,不懂人情世故爲何,差不多可以面議。否則無論你武功多高,都難逃一死。
按理說,蒼遺大陸與世隔絕,是接觸不到這樣陰狠至極的毒藥的,可現在大批的外鄉異客涌入蒼遺,一切就都不好說了。
“巧姨,怎麼是你?”小紅桃一直沒有出來,本以爲又是尋常的登徒浪子,前來尋寶,卻越聽越覺得聲音主人很耳熟。
李巧兒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小紅桃,慕容十三卻依舊沒有鬆手,咬牙擠出兩個字:“解藥!”
“十三,你放開她!”小紅桃嚮慕容十三跑去,卻在經過珠珠身邊時,被珠珠阻撓。
“你認識她,就讓她快點把解藥交出來,海玉被她下了毒……”
小紅桃低頭一看,果然……平日裡那個活蹦亂跳的海玉,此時只能用氣息奄奄來形容。
“巧姨,爲什麼……十三你先放開她,讓我問問,好讓她死個明白!”小紅桃的神色有些動容,原因無他,李巧兒曾是香滿滿的花娘,雖然三十多歲,這在花娘裡算得上“年老”了,可李巧兒因爲容貌姣好,身材圓潤,倒別有一番滋味。
煙霏霏也一直沒有將她驅逐,再煙娘看來,每一個花娘的心裡,都有一把屬於自己的鎖。若是生活過得去,誰願意用身體去換取短暫的溫存呢?
“咳咳……十三、十三哥……別……別殺她……”
慕容十三雙眸一緊,若是小紅桃爲這個女人求情,顯然無可厚非,可是連海玉都爲這個女人求情,就有些不太對勁了。
趁着慕容手勁一鬆,李巧兒猛的掙脫,緊接着便是一陣猛咳不已。“差點掐死老孃!你們還真要看着這小公子死啊?”
“少說廢話,你到底要幹什麼?”珠珠喝斥道。
李巧兒整了整衣衫,推開慕容十三徑直來到海玉面前,探手入懷掏出一個小紅布包,如蔥般的玉指,輕輕一挑,布包裡盛放了三枚硃紅色的藥丸,頓覺一陣異香撲鼻。
“這是解情思的解藥,可這藥不完全,只是其中一味,我要等你們答應了我的要求,纔給他服用另一味。”
藥丸質地細膩,入口即化,海玉剛剛還異常暴跳狂疼的腹部,頓覺一陣舒緩。
珠珠神色不善,“你到底所爲何事?我們與你無冤
無仇,你爲什麼……”
“不爲什麼,因爲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李巧兒這話一出口,院子裡所有人都是一怔。李巧兒看他們一頭霧水,好心道的解釋道:“今兒本來是要找一個叫珠珠的女子,她可是萬國人?”
珠珠與慕容十三交換了一個眼神,十三才開口回答:“這是徐家,哪裡來的珠珠?”
“是啊是啊!”小紅桃也點頭如搗蒜,拼命的附和!
李巧兒輕捻起一縷鬢絲,一副“你們在撒謊”的瞭然模樣,“行了行了,當我是吃素的?剛剛我可聽到這個小公子說什麼珠珠了……”
海玉眉頭先是不自然的蹙起,他什麼時候提珠珠了?可轉念一想,忽然大徹大悟!可不是麼!給珠珠去買零嘴時,人太多,他好幾次都差點被擠跌倒了,這才心生怨念,說了幾句珠珠的壞話,沒想到……這現世報也來得太快了吧?
“你們不交人也行,那咱們就耗着唄,反正我任務完不成,頂多一死,可這位小公子最後卻要慘死……嘖嘖嘖……”
“指使你的人是誰?”慕容冷然開口,完全沒有了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
李巧兒一臉茫然,轉而又被無奈的表情取代,“我要是知道這人是誰,我直接就給他下毒了,何苦受人指使?”
“既然你本事不弱,逃走不就得了!”小紅桃一副“你真笨”的模樣,雙臂環胸的用鼻孔哼哼。
李巧兒捂脣譏笑了三聲,斜睨着小紅桃,“我的小姑奶奶,不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麼?老孃也被下了毒的好吧?”
“巧姨,怎麼、怎麼可能呢?你有仇家?”
這話珠珠也很想問,不然到底有誰會對一個過氣的青樓女子下此毒手呢?
李巧兒紅脣一扁,“要不這事兒怎麼說,我這個冤呢!稀裡糊塗被人要挾,被人下毒不說,連那人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不過你們最近沒發現良國來了不少萬國的人,而且不出三天,就都被人咔嚓了……”
珠珠眉頭一蹙,“是何人對萬國這麼敵視?”
李巧兒聳聳肩,“不知道……”末了,又睏倦的打了一個哈欠,“反正我的目的說完了,我的用意也說完了,這小公子暫不會有性命之憂,可也拖不得,不然……”李巧兒指了指腦子,意思是會變成個癡兒瘋傻。
“時辰不早了,有動靜了,城東君君悅找我。”說完,排掉裙襬上的灰塵,不做耽擱的就離開了朱府。
衆人一個個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珠珠好不容易躺到了她渴望的牀,已經過了丑時了。明明身體疲憊的要命,明明眼皮也沉的讓人受不了,可偏偏一閉上眼睛,這心就跟十七八個水桶提水一般,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她辛辛苦苦出宮一躺,正事兒一個沒辦,又多出了其他不少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有那個人,他過的好麼?應該是很好的吧,有那麼多女人陪着他,估計要美死了。
唉……男人啊,爲什麼要你們發現一個女人的好和一顆愛你的心,這麼這麼的難……
想着想着,珠珠竟然真的感受到了睏意襲來,濃濃的渴睡慾望,瀰漫了她整個人,帶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心事,終是沉沉睡去。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珠珠的房門,卻悄悄的開了,從門外灌進來的冷冽秋風,讓珠珠忍不住全身顫抖,可也只是片刻的功夫,秋風要消失的無影無蹤。
身後蕩起紅浪的男人,一步步向着牀榻走去,步履輕緩,卻又踏地沉重,雖然無聲,卻又是柔腸百轉。
“小豆丁……別丟下我……”珠珠無意識的嘟囔出一句囈語,卻是讓郎燼寒繼續前行的腳步,生生的停住。
珠珠,你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可我又是如何回報的你?當你的身影,在我每次轉身時都可以看到時,我從來不會覺得,那是多麼的珍貴和美好。
可有一天,我又重新無數次的回頭,甚至刻意的駐足,翹首以爲,卻發現身後只有一道空寂的剪影,隨着日升月落,或全或缺。
郎燼寒緩緩的坐在了牀邊,看着她一身男裝打扮,輕笑出聲,珠珠胡亂的翻了個身,露出一截雪白的肚皮在被外,郎燼寒捻起被子一角,輕輕的爲她重新蓋好,脣角泛起淺笑。
珠珠,我終於發現,你對我來說,是如此的重要……
窗外時不時傳來秋風肆虐的聲音,古樹幹枯的枝椏,草木枯黃的秋草,都被一併捲入在這無情的秋風裡。
風過了無痕,情過杳無聲,佳人自歸去,寂靜鎖千年。
郎燼寒平生第一次,害怕了等待,害怕了一個人枯寂的走過沒有色彩、沒有等待的生命歷程。
“咳咳……”珠珠輕咳了一聲,郎燼寒收回了恍惚的神情,一起身就要離開,可看珠珠又一副深睡不醒的樣子,遂又坐了下來。
他爲
什麼要走?他來了多少次了?好不容易今天才看到她,郎燼寒……你不想多陪陪她麼?
即使,她的心被你傷的無一完好,可你若是這樣怯弱的離去,是真的想永遠對她說後會無期嗎?
不!不……
“咳咳……咳咳咳……”珠珠突然有些睡的不踏實,開始猛咳不已,懊惱的半坐起身,卻突然感覺喉間有股腥甜上涌,“唔”的一聲,竟然咳出了一口鮮血。
“珠珠!你怎麼了?”郎燼寒顧不得其他,感覺將她攬入懷中,珠珠睡的迷迷糊糊,突然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此刻又被男人抱在懷裡,震驚可見一斑。
“你、你是……”珠珠揩去脣邊的血漬,微眯着黑眸,要看清攬自己入懷的男人是誰,可看清之後又忍不住開口咒罵,“郎燼寒!你怎麼進我房間了!出去出去!我寧願跟鬼在一起,都不想看到你!”
邊說邊掙扎着要離開,可郎燼寒根本沒心思估計她的小暴躁,將她小心的半圈在懷裡,空出一隻手搭在她的脈上,“別鬧……”
若是郎燼寒平時這麼對自己,珠珠早痛哭流涕的銘感五內了,可眼下他這麼做,卻只讓她覺得噁心。
“不用你假好心!”珠珠心裡暗道,你夜夜笙歌,左擁右抱時,心裡可還有“掛記”這兩個字?我朱珠珠爲你做了那麼多,可至始至終,你卻連個笑臉都吝嗇的不給。
既然你無情,那我不再中意於你,也算是彼此之間最好的安排。可偏偏你又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招惹我,怎麼……你現在扮演的苦情郎模樣,是想告訴我,你有多麼的追悔莫及嗎?
晚了!
“放開我!”珠珠突然使出全身的力氣,憤然的揮開他搭在自己腕上的大掌,“我就是慘死在路邊,也跟你沒有一丁點關係!聽到沒有!一丁點的關係都沒有!”珠珠伸出小手指,指間衝上的不斷顫抖着,說的咬牙切齒。
若是放在平日,郎燼寒早就一甩袖子,一走了之。可現在也許是分開的久了,這突然而生的想念,竟是那麼的讓他眷戀。
不再理會她言語的激烈,郎燼寒這次徹底放鬆身心,將她困在牀裡,容不得她落跑。
剛剛他把了把她的脈,脈象上很是平穩,與常人無異,可有一個細節,他也沒有忽略,那就是平穩脈象下的暗潮,好似要突破什麼束縛,奔涌而出,卻又暫時力量的薄弱,而選擇一時的躲避。
從本能的只管感受來看,郎燼寒不認爲這是個好現象,否則也不會咳出鮮血了。
“珠珠,時辰不早了,別耍性子,就寢。”郎燼寒將她又一次的輕攬入懷,雖然力道不大,可珠珠卻是怎麼也掙脫不出來。
“你這人知不知道,什麼叫做那女授受不親啊?離我遠點!”
郎燼寒頓時來了興趣,輕挑眉尾,一臉曖昧的看着珠珠,問道:“珠珠,你是女人麼?”
這話問的突然,珠珠聽的卻是心裡一跳,氣勢立刻降去大半,微微別看眼神,看向湖藍色的牀幔,意興闌珊道:“當、當然是了……”
“哦,那就更好了……”郎燼寒的脣角,綻放一抹暗芒,笑的詭異又曖昧,卻是珠珠沒有發現的。
“好什麼好!我們很熟麼?就算我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你也不能搶錢民女!”
此時,郎燼寒已經霸道的扣住珠珠的後腦,強行讓她枕在自己胸口的地方,一聲又一聲強有力的心跳,就這麼清晰的響在耳旁。剛剛還狂異常的朱珠珠,頓時好似被人定了身般一動不動。
郎燼寒感受着眼前女的髮香,那是秋天的味道,此刻就在自己的鼻端前,甚至只要他略略俯身,就能親吻到她的發頂。
細嗅髮香,心猛如潮。
“珠珠,我很想你”郎燼寒微閉着雙眸,一種從未有過的心安和踏實,油然而生。雖然心口的位置,有些沉重,可也填充的飽滿。
珠珠身子一顫作勢要起身,卻被郎燼寒制止,“別動,就一會兒,好麼?”
郎燼寒說完這句話,自己也是一愣。他什麼時候竟然會對一個女人,流露出這種類似於“低三下四”的口氣?
恐怕珠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吧?
“你……要嫁皇甫軒,是真心喜歡,還是一時之氣?”
珠珠抓住他衣衫的小手,驀然一緊,甚至衣衫出現了褶皺,她才緩緩的放開,重重籲出口長氣,輕聲道:“他對我很好,喜歡上他,只是早晚的事情。”
“哦?那我呢?”
珠珠越來越搞不懂,今晚的郎燼寒是怎麼了。當下訥訥的開口回道:“你就算了,因爲我已經沒力氣再去研究你了……”
郎燼寒的心,酸酸澀澀的難受,緩緩爬上心口的位置,“珠珠,我們回到原點好不好?”
“不好!”
可是珠珠卻當下愣住了!因爲……這聲“不好”,不是她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