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有片刻的安靜,天遙想開口安慰他,卻又覺得沒有必要。風儀宸他活的很清醒,清醒到身心俱痛。
要不怎麼說,難得糊塗一些,人生會更好呢。
“師父,玉衡和風涯可好?”風儀宸微微轉身,蒙着薄紗的雙眸,對着天遙,好似真的再用眼神跟他交流。
儘管,他看不到,眼前一片冥黑,沒有一丁一點的多餘色彩。
天遙呼吸一滯,徐風涯自然是好,只是萬玉衡……“儀宸,你是不是也該出去透透氣了?你那個小師弟總說沒見過二師兄是什麼樣子。”
風儀宸呵呵一笑,一直冰冷的脣角,難得的帶起一絲漣漪。“他小的時候,我可沒少抱他,只是都不記得了吧?”語氣微微一頓,復又蹙眉輕問道:“那玉衡呢?”
他們師兄三人,平時也不太叫什麼師兄師弟,均是以姓名相稱,少了那些無聊的排行,三人感情更勝摯友,又多了份同窗之情,也算是一種“親上加親”。
天遙少有的半攏起鋒眉,手指輕敲着繁複的花紋窗櫺,眼神裡卻是激烈的波濤雲涌。萬玉衡彌留這件事,他也只對徐風涯說過,現在他要不要對風儀宸說呢?
按理說,他對這三個徒弟,沒有偏頗,均是一碗水端平,可此事不同其他,尤其是現在郎燼寒還在風儀宸的手底下療傷,萬一風儀宸一個心情不好,再要了郎燼寒的小命,那玉衡所做的一切,不是都白搭了麼?
“師父,怎麼了?是不是玉衡他……”
“儀宸,我問你,你可知這珠珠是誰?”天遙截住了風儀宸的話,試探性的丟出個問題,他要探探口風,再做打算。
風儀宸一愣,顯然沒弄明白,師父這飛來一筆的提問,所謂哪般,卻也沒有多想。“師父是指我救下的那個女人吧?我不認識她,之前從未見過。”
天遙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拖出老長的一個尾音,風儀宸微皺眉頭,“師父,這
女人難道不該救?”說完,只見天遙的神色越發的沉重,風儀宸看不到,可他能通過一個人散發出來的“氣”,感受到這個人的喜怒情緒。
風儀宸曾對天遙說過,凡事只要靜心聆聽,一切皆有“氣”。活物之氣,意爲“生氣”,死物之氣,意爲“死氣”,萬事萬物都逃不開這個“氣”字。
“師父,我明白了,你等等我。”風儀宸一撩玉帶,腳下生風的就要出房門,步履匆匆的樣子,根本不像一個眼不能視的人。
所以,只有他想看,亦或是不想看,從來不存在他能看,還是不能看。對於風儀宸來說,眼睛健在,固然好,可是瞎掉了,也沒什麼好傷心的。
如果,每個月的正月十五,眼睛可以不要這麼疼的話,他會說,他很喜歡這種黑暗。
天遙一看風儀宸面色不善,急忙攔住他的去路,“你幹什麼?”
“她,該死。”風儀宸微微轉頭,眼睛做出凝視天遙的樣子,吐氣如冰。
天遙先是一怔,緊接着便有些哭笑不得,“儀宸啊儀宸,她可殺不得啊!”
風儀宸整個人自負的一哼,微仰的下巴,好看的棱角,傲慢的不可方物,卻沒有託大之嫌。只是因爲他整個人,真的可以駕馭得了這種氣場。
“只有風家想殺的人,卻不存在風家殺不了的!”風儀宸口吻波瀾不驚,卻說着氣勢萬鈞的話。
風家呵……那是在蒼遺大陸之外的一個隱世家族,天遙略知一二,不是他不能知,而是他不願知。
“呵呵,可惜啊……在蒼遺,沒人識得風家。”
“師父,你……”風儀宸有些不明白,師父幹嘛剛剛對珠珠那個女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現在又維護之至,而且又拿風家做消遣?
天遙看風儀宸神色不對,就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拉過他坐在一旁,甚至難得主動的爲他倒了杯茶。
“來來來,好徒弟,你是
風家的驕傲,爲師知道。師父也不是不把你風家放在眼裡,只是你們風家名聲在外,可是背後要承受的代價,有人幾人而知?”
風儀宸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直到最後將整個茶杯牢握在手心裡,“不必他們知,我知便可。”
“你知不知,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知不知道?”
風儀宸越來越聽不懂了,轉向天遙的方向,語氣微疑道:“師父,你今天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天遙捻起銀灰長鬢,放在手指間把玩,袖口的銀絲在陽光下發出十色華彩,整個人都被鍍上了一層耀眼華光,更顯仙風道骨。
“儀宸,爲師只想告訴你兩件事:其一,你不欠風家,沒必要再繼續承受風家世世代代的詛咒之命,其二,珠珠你不能殺,反而要好好保護她,儘管……”天遙說到這,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風儀宸,他不確定自己說完接下來這句話,風儀宸還能否繼續淡定。
“儘管什麼?師父但說無妨。”風儀宸輕啜了口茶水,靜靜的等着天遙的下文。
天遙微閉銀眸,銀色的睫毛在陽光下輕顫,定了定心神,雙目再睜,攝人心魄。
“風儀宸,珠珠是萬國人……你明白了嗎?”
瓷杯碎裂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不似那種刺耳的咔嚓聲,只是一聲悶響,甚至若不仔細聽,根本發現不了。
可是天遙垂眸一看,就知道珠珠是萬國人這件事,風儀宸一定不能接受,他剛剛喝茶的茶杯,已經在他的掌心處,裂的粉碎……
“師父,你再說一遍,珠珠是哪國人。”風儀宸面色平靜的好似無波碧海,只是這碧海之下,到底是滔天巨浪,還是真的風平浪靜,誰又能知。
天遙輕嘆一聲,復又開口道:“儀宸,你聽的沒錯,你救的那個女人,叫朱珠珠,她是萬國人!”
嚯的一聲,風儀宸一甩衣襬,大步流星的便向門口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