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完全沉浸在乍見萬玉衡的喜悅中,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再清醒的不可一世,也總會有特別的事情,讓頭腦爲之發熱。
皇甫軒靜靜的端站在珠珠的身後,眼眸一瞬不移的盯着珠珠看,她的笑,燦爛又熾熱,曾經是爲郎燼寒,如今卻是爲萬玉衡,偏偏沒有一個是爲他皇甫軒。
不禁漫過一絲苦笑,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擁有“皇甫軒”這張臉,是不是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能討得她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這牢中,被這幾個人站成了一個詭異的三角形,七夜盯着萬玉衡,萬玉衡盯着珠珠,珠珠又被皇甫軒緊鎖着,而唯一算得上旁觀者存在的人,便是慕容十三。
有些頭痛,慕容十三微蹙着濃眉,他總覺得這裡面處處透露着古怪,比如皇甫軒的笑,比如萬玉衡的出現,又比如珠珠這毫不掩飾的欣喜若狂。
都不對勁……
日薄西山的黃昏,將良國的相思林,映染成一片緋紅,密林之中那古怪的陣法,時至今日,依然恪守着它的職責,一絲不苟的捍衛着主人生前的夙願。
可此時,這本該美好的夕陽西下光景裡,卻發生着讓人膽寒的一幕。
紅髮男子揮舞着手中的長劍,一波波活死人,好似狂潮浪涌,砍不死,殺不盡,一個倒下了,後面又涌上來一羣。
他們掙扎着,咆哮着,伸長的手臂,枯瘦如柴,肌膚潰爛流膿,傷處泛着可怖的銅綠色,雙眼暴突,有的人甚至眼窩凹陷,可奇怪的是這樣的慘樣,卻一點不影響他們前進。
朝着同一個方向,步調一致的向着他所在的位置,前進……
“該死!”郎燼寒咒罵出聲,他已經被這羣活死人困了三天三夜,雙目本就火紅,此刻更是帶着鮮血欲滴般的赤目,他已經連續三天未曾閤眼,這樣不眠不休的跟這羣“死人”對抗,最後被拖垮的一定是他。
陣眼外圍,奇石亂飛,風聲大作,尋常人是壓根進不來的,郎燼寒狠狠的闔起雙眸,讓酸乏的眼瞼稍作休息,又迅速的睜開,因爲他的背後空門,已經被“人”盯上。
揮手揚劍,提氣躍身,好似凌駕九空的蒼鷹,一飛沖天,只爲這致命一擊!
噗的一聲,劍柄沒入死屍胸口,帶出一股腐朽的屍臭,讓人忍不住乾嘔。
可這股味道,好像將這羣死人刺激的越發興奮,一個個的前進步調,驀地加快。郎燼寒望着不斷衝破陣法,向這方涌來的怪物,心中漸漸被一抹膽寒籠罩。
難道,就要死在這個地方了嗎?輕佻脣角,郎燼寒露出了一個無所謂的表情,他死不要緊,可是死之前他要弄清楚一件事,爲什麼良國一夜之間,竟然涌出這麼多的殭屍?
良國不似萬國,崇尚秘術成風,從開國以來,百姓們一直勤勤懇懇的靠農種爲生,不曾被什麼妖法怪術侵入,自然也就沒有人知道殭屍是怎麼一回事兒。
可郎燼寒不同,他是後到的良國,小的時候,他是哪國人,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每天憑天由命的討日子,希望母親的病能夠早日康復,更奢望的幻想着,能夠吃上一頓飽飯。
可是,流年不利,此去經年,已是日月星移。他不再是那個流浪的男孩兒,不再有那頭小豬的陪伴,不再需要沿街乞討,看人臉色過活,他該知足的不是麼?
“珠珠,不知道你心裡又被我傷成了什麼樣了……”郎燼寒對着眼前烏煙瘴氣的景象一笑,他該救她的,他該陪伴在她的身邊的,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遇到了這樣的事情,真是造化弄人。
“嗚……咕……咕嚕……”殭屍們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彷彿視眼前的郎燼寒爲非常可口的食物,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郎燼寒已經無力再去開闢什麼,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節省體力,留着做最後的致命一擊。
突然,左肩處傳來一陣刺痛,郎燼寒回眸一看,一隻慘綠的手,狠狠的剜進自己的皮肉裡,負隅頑抗了這麼久,還是要被吃掉麼?他不甘心……
鮮血的氣息,瀰漫在淡淡的山林中,眼前的殭屍突然咆哮起來,他們移動的速度,也比先前快了很多,解決掉身後偷襲自己的那隻殭屍,郎燼寒明顯覺得自己的身形有些踉蹌。
這種殭屍,每個屍體上都帶有致命的屍毒,尋常人若是被傷,恐怕活不過兩個時辰。垂眸一看,果然……整條被殭屍咬到的手臂,已經從手指開始,扶搖直上,呈現出詭異的綠色,一旦綠色的屍毒蔓延至胸口,就算你是大羅神仙,恐怕也是回天乏術。
就要這樣死了麼?郎燼寒突然眸光一寒,從身上的紅袍下襬,猛的撕扯下三寸寬的布條,緊緊的勒在自己的手臂上方,噴薄的肌理,被這樣狠力的一勒,呈現出不正常的慘白,這一白一綠的中間地帶,好似一個死亡禁獵區……
“珠珠,怎麼了?”萬玉衡望着突然失神的珠珠,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關心,甚至他探手在她的眼前一晃,難道說珠珠對他的思念,不過短短鬚臾?
“啊?”珠珠猛的回神,有些怔忪的望着萬玉衡,剛剛她是怎麼了?爲什麼腦海裡突然閃現過郎燼寒的身影?
他……好像情況不是很好……
萬玉衡見珠珠氣色有些疲憊,溫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珠珠,是不是這幾天在牢裡吃太多苦了,所以身體病了?”
珠珠擺手,“沒有,我壯的跟個小豬似的,哪裡會生病?”這倒是實話,她在牢裡,除了所處的環境從未央宮變成了大牢,其他的吃穿用度,是一個檔次都沒掉,該得病的是那些牢裡的獄卒,有她在,他們要時時刻刻警惕自己的腦袋,是不是要準備搬家了。
不知道萬玉衡跟皇甫軒怎麼聯繫上的,不過終歸他回來了,而且毫髮無傷的回到了她的身邊,她該高興的不是麼?可是爲什麼此時此刻,自己的心
裡又滿滿的被那個男人佔據着?
珠珠,你不是告誡過自己,只求阿玉平安歸來,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不再問及他的生死麼?
萬玉衡見珠珠又失了神,眸中一閃而過一些複雜的情緒,只是這情緒出現的太快太急,又消失的太徹底,珠珠沒有發覺,也就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了。
未央宮的宮人,都在大廳中候着,皇上有令,讓他們小心伺候着皇后娘娘,說白了,人家這皇后,雖然貞操也沒了,牢也坐了,可依然位居東宮之首,皇上既沒有廢了這皇后,也沒有將其打入冷宮,可見這皇后娘娘的魅力有多大。
大到讓皇上心甘情願的戴綠帽,還寶貝的跟心頭肉似的。
“玉衡,畢竟我剛從牢裡出來,一身的晦氣,想洗個澡……”珠珠微蹙着眉心,不知道爲什麼,面對着眼前的萬玉衡,親切有之,熟稔有之,可又總覺得她跟他之間,好像除了這些感情之外,又多出了些許的生分。
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這也是爲什麼自己再開口喚他,直喚了他的名諱,卻再也喚不出那聲動情的“阿玉”了……
萬玉衡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瞭解般的一笑,又說了一些囑咐的話,便起身告辭。珠珠一直陪着笑臉,只覺得有些煩,可這些個異樣的情緒,卻是從來都不曾有過的。
到底哪裡出了岔子?
“玉衡,綠波呢?”珠珠望着即將跨出宮門的萬玉衡,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一直跟萬玉衡寸步不離的白老虎綠波,卻是一直未曾出現。
萬玉衡明顯的身形一震,可也只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他便恢復如初,轉身對這珠珠一笑,“那個懶傢伙不知道又跑到哪裡打瞌睡去了,初來良國,它對什麼都好奇,改天我讓它來見你。”
珠珠瞳仁微縮,綠波初來良國?這怎麼可能?可她這些疑問也不過是在心裡轉了一圈而已,卻並未出口質問。
“哦,原來是這樣……”珠珠這句話說的意味深長,萬玉衡佇立在門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現在已經離珠珠有段距離,如果再近些,珠珠便會發現,此刻萬玉衡的額頭,密密的布了一層細汗。
“珠珠,還有事?”不知道爲什麼,萬玉衡突然有些着急,他想離開這個地方,他怕……
珠珠擺擺手,輕輕一笑,“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然後,珠珠眼中的萬玉衡,首次出現了落荒而逃……
阿玉,那是一個恍如謫仙般的男子,他的身上,給珠珠留下的印象無一不是優雅、高貴,可曾幾時有過狼狽的樣子?
更別提剛剛如此的落荒而逃了……
這個萬玉衡,有問題!
可是,細細思忖,珠珠又找不到這個問題具體出現在哪裡。他的穿着、言談舉止、包括一些小動作,都跟阿玉一模一樣,難道是阿玉遊歷一圈回來之後,性格有變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