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說的決絕,眼中更是盛滿不容人拒絕的堅毅,慕容十三突然有些害怕,這種一瞬間晉升爲某個人救世主的感覺,分外沉重。
陽光終於掙脫了雲層的束縛,此刻光芒萬丈,明月大着肚子,顯然不適合在這樣的烈日下久跪,不多時,她的額頭上已經布了一層細細的汗水。
十三彎身欲攙扶,“起來說話,怎麼動不動就下跪?”
明月不從,一側身,躲過了十三的好意。“十三爺若是不同意,那明月就長跪不起!直到十三爺您點頭答應爲止!”
十三心裡有些無奈,好吧……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吃這個小女人賞賜給他的軟釘子了。
摸摸鼻子,十三拿起地上的酒盞和酒罈,轉身就要離開。“那就跪着吧……”
倏然間,明月有種被晴天霹靂的感覺,這個人說話的氣人程度,怎麼跟珠珠姐這麼像呢!
晃悠晃悠的往前走,十三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難得啊……在這個不算家的家裡,還有人這麼看重自己,這應該也算是一種餘威仍在吧?
不去理會身後的女人,他有他自己的立場。首先,他現在的自身處境,沒比囚犯好多少,無外乎他所在的囚室,比一般牢房環境好點,再則,他初回良國,在宮裡呆的時間並不長,確切說五哥後宮裡的那些如花美眷,他不想認識,更沒有興趣去扯出什麼瓜葛,最後,這個叫明月的女子,看裝扮不似宮中人,可又能懷上龍子,身份十分複雜,而且她能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想來是做了一番功課的。
十三潛意識裡,不太喜歡心機頗重的女子,不禁莞爾一笑,像珠珠那樣的就挺好。
明月跪在烈日下,眼看十三就要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突然朗聲喊道:“十三爺可以不管我的死活,可珠珠姐的死活,你也要不管麼?”
果然,當“珠珠”這兩個字脫口之時,十三的腳步,很成功的被定格在原地。
側首蹙眉看着身後的女子,他還真是小覷了她!不禁將自己調查的清清楚楚,甚至還大動干戈的連珠珠也一併算了進去?
不得不防!
“你想說什麼?”十三抱着酒罈,雖然沒有再繼續做出離開的姿勢,可也暫時不打算上前去與她有過多牽扯。
明月露出一記成竹在胸的笑,好像在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完完全全一副勝利在握的姿態。
“十三爺明明就聽清了,又何必多次一舉的反問?沒錯,你救我和我的孩子,就等於救了珠珠姐。”
好吧,十三承認他被眼前這個女人打敗了,只因爲她捏對了他的死穴。
傍晚時分,殘月如血。
十三跟明月在冷宮的偏殿裡,一呆就是一下午,從明月的敘述裡,十三明白了個大概,不得不佩服他五哥的心機和手腕,那是他窮極一生,也追趕不到的高度。
先不管眼前女子說的這些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作爲一種防備手段,卻還是必要的。
“我爲什麼要信你說的?”十三整個人隱匿在夕陽之中,連帶着他周身都被鍍上了一層金紅,熠熠生輝的感覺,讓明月有些恍惚和失神。
與他在一起,總會不知不覺的聯想到皇甫軒,他們本就是兄弟,細細看之,便會發現五官眉眼之處,有許多相似之處,可兩人的性格卻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一個陰狠,一個隨性。與慕容十三在一起,是一種別樣的輕鬆,好似天本就該這麼高、這麼藍,不壓抑的感覺,明月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即便曾經她只是個小宮女,每一天不也是在膽戰心驚中度
過的麼?
這個皇宮,從你踏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要時時告誡自己,腦袋存在一天,就是偏得的一天、萬幸的一天。
關於十三懷疑她這番話的可信度,明月並不氣惱,如果十三是一個她說什麼,他便信什麼的男子,那麼她也就不會找上他了。
“你不信可以去問皇甫軒,問問他要怎麼做,才能讓珠珠姐心甘情願的回宮!”
十三沉默了,他太瞭解皇甫軒了,如果不是又十成十的把握,他是定然不會這麼痛快放走珠珠的。
幽幽的望着天際殘陽,橫陳在雲羣之下,好似美人靜睡般的優雅,只是十三不知,這美好安然的景象,會持續多久呢?
“你回去吧,等我消息。”十三起身,不再看明月,就要離開冷宮,可明月又怎麼會這樣就放他走?
珠珠姐也說讓她等消息,結果呢?還不是一拍屁股人就跑了?
“十三爺,我要具體的時間!不要敷衍我,行麼?”明月雙眼含淚,她第一次覺得帝王愛這種東西,太折磨人了。
十三有些不悅,“如果皇宮裡消失一個人,是那麼輕鬆的一件事,你還會來找我麼?”
明月啞然,這次她沒有再糾纏慕容十三,只是放任他走出自己的視線。秋風瑟瑟,吹拂過她瘦弱的身子,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希望這個慕容十三,是個靠譜的人……
皇甫軒這幾日特別的忙,原因是因爲良國國內出現了一些很詭異的事情。比如不斷死去的百姓,又找不見屍體,比如萬國的虎視眈眈,也不知萬國請了哪路救兵,竟然在近期之內,對他們頻頻挑釁!
啪的一聲,皇甫軒重重的扔下手中的奏摺,負手怒氣衝衝的拾級而下,“七夜,你去讓九天多帶些暗衛,給我好好查查這無緣無故死人的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
七夜領命,退出了御書房,直至離開皇甫軒的視線,他才重重呼出一口氣。鬆開手掌心,裡面安靜的躺着一個紙條,七夜展開一看,不由得輕挑脣角。
一輩子做狗,到底值不值得?這個問題,要看遇見了一個什麼樣的主人……
良國地處蒼遺東部,與萬國遙遙相望,其四周又分佈着四小國。分別是東方青圭國,南方赤璋國,西方白琥國,北方玄黃國。其中西方的白琥國,也正是良國的護城國。
而東方的青圭國,卻是這四小國中,最爲富庶的國家。因爲背靠良國,又不需要它去充當護城國,自然重點發展農業以及畜牧業,商業十分繁華,良國國庫的五成稅收,都是從青圭國徵收而來的。
而婆羅門的總舵,正是建立在青圭國的漁樵山林之中。
漁樵山林,外人聽來免不了以爲這山林中,想必是可以打漁,甚至應該有河或是池塘之類的纔對。
如果你有這樣的想法,那麼真正的青圭人一定會嘲笑你,說你是個贗品。因爲土生土長的青圭人都知道,漁樵山林是一片荒山,滿目蒼涼,枯草叢上,別說魚了,連個綠色的小草,你都很難看到。
這話還得從婆羅門身上說起。婆羅門,對於青圭國人,尤其是青圭國的女人來說,並不陌生,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讓她們崇拜的,因爲婆羅門的總舵主是無情夫人,一個曼妙絕美的女子,卻最痛恨負心的男人。
所以,婆羅門的第一要務便是要除掉青圭所有的負心漢!繼而像四周擴展,直至整個蒼遺,再也尋不到一個負心漢,無情夫人才覺得自己的第一個小夢想算是完成了。
可人心這種東西,最是詭譎難測,何況哪個男人會在自己的臉上刻字,說“
我是負心漢,來殺我吧”?所以,婆羅門的存在,便是讓青圭男子十分憎恨的一個產物了。
對於無情夫人的背景,沒有人知曉,只是知道這女人漂亮,爲受委屈的女人伸張正義,不少妙齡少女,或是爲情所困,或是被情所傷,繼而投到婆羅門下,開始了自己的“報復”之路。
起初,青圭的縣令也是十分反對的,畢竟這樣一個組織的存在,雖說是屬於江湖中事,可畢竟在自己的地界,他既然是父母官,就應該多多少少做點自己分內的事。
可時間久了,所有人都覺得婆羅門的存在,並非那麼的讓人不能接受,尤其是青圭國是唯一一個採取“一夫一妻”制的國家,這在蒼遺任何一個地方,都是找不到的。
當然,也有不少男人善於僞裝,表面對自己的妻子深情款款,愛意永存,卻又背地裡三妻四妾,夜夜笙歌,爲此有不少女人懷恨在心,甚至涌起了殺意。
這時候婆羅門的存在,就變得是那麼的必要!每個上門發佈任務的門客,都要付一筆不菲的佣金,並說出自己的要求,或是弄死,或是弄殘,婆羅門都會答應你。
婆羅門越做越大,在整個蒼遺,甚至蒼遺之外,都有了不小的名氣。關於無情夫人的真實姓名,沒有人知道叫什麼,卻都道她一定被男人傷的徹底,所以這輩子纔會如此仇視男人。
話說回來,這漁樵山林本來也算得上山清水秀,可自從婆羅門入駐之後,這裡的一切生物,便都不斷枯萎、消失、死亡。對此,無情夫人不以爲意,只道是她們做的事情,造孽太多,上蒼看不過去,便給了她們這樣的懲罰。
衆人接受了無情夫人這樣的解釋,本來還有些憂心的情緒,頓時變得無所謂,甚至比無情夫人還要不甚在意,因爲她們對上蒼的安排,也很不滿意,可上蒼何曾管過她們的死活?
鐵詩嵐正擦拭着寶劍,自從離開良國之後,她就斷了自己跟所有人的聯繫,包括她最愛的師兄張千揚。
“樓主,無情夫人請您去大廳。”婆羅門裡,沒有男人,所以鐵詩嵐的手下,理所當然的也都是一票的鐵娘子。
“嗯,知道了。”
對於無情夫人的召見,鐵詩嵐自然是知曉的,只是最近她這邊一切正常,倒也一時想不出,還有什麼是讓夫人放心不下的呢?
立足在大廳之外,直到前前後後想了半晌,鐵詩嵐才終於搖頭作罷,蓮步輕移,向着廳裡走去。
“詩嵐,你來。”無情夫人今日看起來有些憂心,對着甫一進門的鐵詩嵐輕輕招手,人是極美的,就連黛眉微蹙,都是那樣的嫵媚動人。
外界都將無情夫人傳的如何冷酷無情,卻從不知真正的無情夫人,純真如少女,甚至她從沒有放棄過尋愛!
當然,這是她外在形象對衆人的誤導,至於她的真正身份,仍就是個迷。
鐵詩嵐站在她的身邊,頓時覺得她自己果然是被男人傷的徹底,乍看之下,竟比夫人還要滄桑……
“何事讓主上如此憂心?”
無情夫人表情有些痛苦,“詩嵐,這青圭國人人都避我婆羅門如蛇蠍,女人倒還好,可是那些男人……偷情的手段倒是愈發的高明瞭……”
嗯,確實是這樣。鐵詩嵐在心裡贊同,男人這種生物,永遠都是嘴裡吃的再撐,眼睛卻還是飢餓的四處搜尋。
“所以,我想將婆羅門從青圭國撤出,去良國。”說到這兒,無情夫人的眼睛,綻放出一抹異樣的華彩。
良國麼?詩嵐微吟,好不容易離開的那個地方,又要回去麼?會不會又見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