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南京站內,孟約一下車,首先奔合意樓的鋪面去,買一包玫瑰鴨脯先吃了再說。久沒吃到,可想得緊,除玫瑰鴨脯還有醬鴨腿和桂花茶,合意樓的桂花茶,必用新新鮮鮮的桂花,這時節已經沒有新鮮桂花,用的是冰窖裡取出來的凍桂花。且這茶除桂花什麼也沒有,獨特在用的是雁泉水,泡的桂花也是精挑細選,秘訣是煮開晾涼,放六個時辰再賣。
桂花茶自帶一股香甜味,根本不需加糖便能騙過人味覺,飲一口滿是天然的甜絲絲的桂花味,這味道乾花沖泡斷沒有的。合意樓無數飲品,四季各不一,但孟約最鍾愛的特飲,仍只有這一年賣不了多久的桂花茶。
“這就是我喜歡南京的原因啊。”抱着桂花茶,在花香嫋嫋中,看古都南京被晚霞餘暉塗抹成一片金黃,便感覺特別圓滿充實。
王醴:“你喜歡南京的原因竟不是我?”
孟約:你這樣我只能甩你一臉冷漠。
“天色已不早,我們還是早點回家吧。”孟約挺想看看泛園被王醴整成什麼樣的,畢竟爲泛園擴建修繕一事,王醴被翻來覆去查好幾遍嘛。
晚來風寒,是得早點回家去,王醴抱着阿雝的手攏了攏夾棉包袱,把阿雝裹得更嚴實些,方纔出站登車。僕從們自有管事的安排,行李隨後也自會妥妥當當送到家。
當馬車駛入南京城幽涼的晚風中時,孟約徑自看向車簾外,片刻後顧慮着阿雝,合上車簾對王醴道:“我們特地沒告訴先生今天我們回來,先生回頭會不會罵我們?”
王醴:“應當不至於,若是要罵,把阿雝塞到她懷裡便是。”
“這辦法好。”說到呂擷英,孟約便想到長江書院,想到德音書院,還有再過幾天就要舉行的婚禮,葉慎章和榮意將要開始他們人生的新篇章了呢。
一路回到長平裡,孟約和王醴特地吩咐靜悄悄地別驚動左鄰右舍——主要是呂擷英夫婦。天色委實太晚,奔波一路他們也累,還是早些歇着,明天早上再想怎麼賠罪吧。
待長夜過去,紅日高升時,孟約和王醴起來,正要一塊去瞅自家魔音穿腦的兒子時,發現呂擷英和盧昆閬並着爐子一家三口,齊齊一張冷漠臉在阿雝面前站着。
孟約:真不愧是一家三口,表情擺得一模一樣。
“先生,盧先生,我回來了,喲……爐子都長這麼高了,時間真是過得飛快呀。”孟約努力用爐子轉視線和話題,雖然她知道這可能不會成功,但總要試試嘛。
“你還知道回來啊,你還記得我是你先生啊,你還認得我啊……既然記得也認得,幹嘛昨兒晚上回來不知會一聲,真是長本事了。”呂擷英還待繼續說,卻被孟約塞了個已經停止哭嚎的小糰子,嗯,今天是隻綿羊糰子。
孟約:真的有用,萬幸。
盧昆閬在一旁不由暗笑,盧樹安見警報解除,立馬乖乖上前問好。孟約和王醴早給準備好了禮物,盧樹安已七歲,自能待人接物,接過禮忙溫良無比地笑着道謝,圓圓的有點肉的小臉怎麼看怎麼招人,頭上的軟毛則讓人想伸手揉他一頓。
“大名真是個雝雝喈喈的‘雝’字啊?”
“可不,都上戶籍了呀。”
“筆劃太多,回頭學寫名字的時候,肯定學一回哭一回。樹安的名字這樣簡單,剛學字的時候,老長一段時間寫樹字都是一團墨。”這字不是意思不好,也不是其他,已經筆劃多,要光看字,只怕好多人都念不對,“也罷,既然都上了戶籍,日後取個簡單的表字便是。”
呂擷英抱着阿雝細細打量片刻,道:“像阿孟,這好。”
盧昆閬止不住笑出聲來:“你先生一直擔心這孩子長得像重崖。”
王醴:……
孟約很想忍住的,但是怎麼可能忍住嘛:“師兄,你別瞪我,我也沒辦法。”
幾人笑作一團,片刻後把要去書院的盧樹安送上馬車,幾人才坐下來。呂擷英也不講別的,只把而今朝堂上種種暗涌略提一提,叫孟約和王醴經心點。至於王醴這時候進通政司爲右通政是禍是福,呂擷英夫婦離朝堂遠,也不好說,倒是呂擷英聽她大兄提過一句:“家兄道,算是個穩妥去處,不過再穩妥的去處,也有不穩妥的變數,是以,多留個心眼。”
“是。”
呂擷英還得去長江書院上課,昨天安排好的,今天也不能臨時推掉,爲人師長不守信守時,怎麼有臉要求學生守信守時,是以還是得去。連盧昆閬今天也有課,並沒在泛園多待,叮囑罷便登車各自去當班。
送走呂擷英夫婦,王醴便要準備去吏部繳職,然後去通政司領差。就連孟約也沒法在家多待,回來了自然要去拜訪外祖一家,舅舅舅媽表兄弟姐妹也久沒見,自然得好好說說話。至之後,還有好些人得拜會的,宮裡的宣慶和蕭皇后,孟約還沒想好要不要遞帖子,畢竟她回來前孟老爺喊她繃着心裡的弦,楊廷禮也曾說過“帝后終是帝后”的話。
風雲跌宕的時候,還是得好好想周全再說。
拜方罷外祖一家,吃了午飯,孟約便順便溜達到德麟班,老遠桑班主一眼就把她從人堆裡認出來,大喜過望地疾步走到她面前:“孟夫人可算是回南京了,我這是盼了又盼,等了又等,可把你給等回來。”
“我人沒在南京,戲本還是照舊往德麟班送,在不在南京也沒什麼區別嘛。”
“區別大了,票友們每每看完戲見不着孟夫人,沒法跟你好好說說對戲有什麼看法說法。大家夥兒找不着你,便緊着來找我,可快把我爲難死了。”桑班主說着,朝臺上喊一聲,“常老闆,趕緊來,孟夫人在這兒吶。”
話音才落,常抱雲便伸頭出來瞅,一看見孟約,也不管臉上妝才畫到一半,幾步躍下臺來。挺高的臺子,常抱雲卻步覆間跟演戲似的翻騰,漂漂亮亮穩穩當當地站定在孟約面前:“阿孟姑娘,向年不見,可算把你盼來。”
總……總感覺,大家都有好多話想同她說呢。
整個南京城,都彷彿攢着話,好幾年也沒地方說,就等她回來。想想,叫人心裡怕怕的——大家不會都在等着她回來,好把攢下來的槽都吐給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