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全亮, 宋初嵐還睡得迷糊。突然她的房門開了,緊跟着一個人衝進來跳到牀上,抓住被子大叫:“宋初嵐!你把我當什麼了?起來說清楚!”
大叫者是周嫩。宋希白也跟着進來了, 裹着藍色大衣站在不遠處, 可恨地瞪着他姐姐。此外宋大易也在, 微微笑着, 靠在門上看屋裡的熱鬧。
宋初嵐被周嫩抓着衣領搖醒, 但只睜了一隻眼,看到一臉怒火的周嫩,沙啞地說:“幹嘛?”
“你爲什麼要拆散我和宋希白, 把我給他哥哥!”周嫩完全不敢相信宋初嵐會揹着她出這種鬼主意,她一直拿她當朋友啊!
“誰說的?”宋初嵐另一隻眼微微睜開, 然後聽到宋希白的聲音:“我把你的陰謀詭計都跟周嫩說了。”
“說就說了, 我又沒強迫你們, 只是提建議。”宋初嵐說完脖子一軟,又要倒頭大睡。
周嫩放開她, 回頭問宋希白:“你爸媽答應了嗎?”
“沒有。”宋大易這時說話了,“但宋初嵐一定會履行自己的建議,不管爸媽是否同意,這纔是最可怕的。”
“大易回來了?”宋初嵐又梗起脖子,微微睜開兩隻眼睛朝房門口看。宋大易對他妹妹招招手, 然後要溜。宋初嵐喊道:“回來好, 去把保齡球場打掃了。”
“啊?爲啥!”
“昨天你和爸爸一組輸了比賽, 要打掃保齡球場, 媽媽說的。”
宋大易不可思議地搖搖頭。他放下所有工作, 千里迢迢趕回家過年,結果連聲新年好都沒聽到, 就讓他去打掃保齡球場?這還是家嗎?根本是血淚工廠!
“我昨天不在,哪裡來的比賽?而且我不信爸會輸給你們。”宋大易有理有據地辯解道。
“誰叫你過年不回來,就該罰。”宋希白也擠兌宋大易,然後把周嫩從牀上拉起來,“跟我回房間。”周嫩被宋希白牽着走出房門,經過宋大易時,她擡頭看了他一眼,捂住嘴偷偷笑了。
“你笑什麼?”宋希白看到了,不快地問,回頭堤防宋大易跟——他真跟過來了!“不要跟着我們!”宋希白抱住周嫩,張牙舞爪地說。
“我去吃早飯,順路。”宋大易兩手插進褲袋,悠閒地走着,目光一直在周嫩背後打轉。
“周嫩是我女朋友!”宋希白宣誓主權,抱起周嫩跑回自己房間,飛快關上房門然後鎖好。半分鐘不到宋大易從門前經過,對裡面的人說:“你們收拾好了就出來,別做羞羞的事喲。”
“我們就是要做羞羞的事!”宋希白對門外大叫,回頭看到周嫩倒在牀上笑開了。“你笑什麼?剛纔也是,爲什麼對我哥笑?”宋希白走過去撲通一聲坐下,埋怨道。
“你哥哥和你長得好像。”周嫩邊笑邊說,“我覺得你長大以後就是你哥的樣子,所以覺得好笑。”
“我長大肯定比他帥。”
“嗯嗯,比他帥。哈哈哈哈——”
“你又笑什麼?”
“你以後肯定也和你哥一樣,一本正經的傻。”
“我纔不傻!我哥也不傻,他回家才這樣,在外面很兇。”宋希白把頭枕在周嫩腰上,“不準想他了。想想我們今天去哪玩?”
“宋大易在外面很兇?霸道總裁嗎?”周嫩訝異地問。
“不知道。不準想他!今天要去哪裡?我不想待在這裡了。”
“去看電影吧。昨天上映的國產科幻片。”
“我就知道你要看這電影。”宋希白眯眼一笑,拿出手機說:“好,我現在就在IMAX包一場。”
“昨天才上映,今天肯定所有場次都訂完了。”
“我家在IMAX有個保留VIP廳。你想幾點去看?”
“吃完早飯就去。”跟着宋希白有特權肉吃,周嫩已經有點習慣了。
“十點?這樣吧,我們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放。”
“嗯。那你快去洗臉吧,今天穿什麼衣服?”周嫩從牀上跳起來,走去打開衣櫃,看到裡面掛着一套淺灰色西裝。她忍住笑,遺憾地表示:“你今天別穿西裝了。我覺得你現在的氣場比不上你哥。”
“你又想他!我爸媽可沒答應我姐的奸計,就算答應了我死也不從!”宋希白緊張地抱住周嫩,生怕她馬上移情別戀。
“你爸媽答應我也不從。把我當什麼了?憑什麼我一定要做你們家的媳婦?”周嫩也抱住宋希白,安撫地摸着他的頭。
“就是。——不對!你當然要做我們家媳婦,做我媳婦!”
周嫩悶聲笑了一會兒,按住宋希白睡翹的頭髮,“知道了。你快去洗臉刷牙吧。”連哄帶騙,才把他趕出房間。
看着宋希白走去衛生間的背影,周嫩又想笑——他總說自己不是孩子,但越來越像個孩子。應該是回家了,有寵自己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在,自然而然就變回了孩子。她也一樣,不管在外面多好強,一回家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就覺得自己還沒有長大。
早餐也在一樓鋼琴室吃,周嫩和宋希白走進去時,宋爸宋媽和宋大易已經坐在餐桌前邊喝茶邊談笑。
“你們兩個總是形影不離。連單獨跟小白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宋媽看到進來的二人,笑着調侃道。
“這個家危機四伏,我當然要時刻保護她。”宋希白說話時盯着宋大易。
周嫩嚴厲地看了宋希白一眼,拉着他跟宋媽宋爸道聲“早上好”,然後對昨晚准許她留宿一事表示了感謝,舉止言辭都非常得體。宋爸頻頻點頭,宋媽的微笑比剛纔自然許多。
“周嫩今天早上把我錯認成小白了,還拉着我轉圈。”宋大易看了眼走過來的周嫩,對宋爸宋媽打趣道。
“她果真也能看到你。”宋爸驚喜地說,很是欣慰,越發覺得周嫩跟這個家有緣。
“爸,我可比你有存在感多了。”宋大易最不愛家裡人提這個。
三個孩子,宋爸毫無存在感的異稟就遺傳給了宋大易,不過宋大易比他爸稍微好點——能被血親看到。所以宋大易從小就對能看見自己的女人有強烈的好感。如果這個女人既年輕又漂亮,甚至前凸後翹風情萬種,那他死在她懷裡一百次都願意,爲她花區區幾億美元又算得了什麼呢?
但是周嫩也能看到他。宋大易扭頭盯着周嫩,不知不覺用起了審視終身伴侶的目光——長相不錯身材也好,後翹過關,前凸還差點。看外表她既不是迷人的狐狸女,也不是居家的田螺姑娘,更不是有親和力的傻白甜,而是一種與世隔絕的冷淡氣質,很聰明,也講道理,但就是讓人猜不透心思。
宋大易最不擅長應付講道理的聰明女人。他要的女人是能給他溫柔又放鬆的感覺,讓他一沉入溫柔鄉就忘掉工作上的一切。周嫩這種聰明又冷淡的女人,擺在家裡只會平添沉重。周嫩不適合他,還是留給小白吧。宋大易苦笑着搖搖頭。
“你往哪裡看呢,大哥?”宋希白在宋大易邊上坐下,兇狠地瞪着他。
“我看周嫩和你很般配。”宋大易笑着說,不經意地看了宋媽一眼。
一聽這話,宋希白的眼神緩和許多,洋洋自得地說:“那當然。我是藝術生,眼光自然比你高。”他擠擠旁邊的周嫩,讓她附和一下。
可是周嫩正對着餐桌出神。這餐桌圓形,木質,比昨晚的檀香木桌小一圈,但也夠六七個人坐。她在遠處看時,以爲桌面罩着一塊厚玻璃,走近後才發現根本不是玻璃,是由無數塊不同顏色的碎琉璃拼成的西方田園風景畫,在陽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周嫩盯着桌面不禁哇了一聲,被這美景觸動,開心地笑起來。
“這是桌子是梨木的,桌面的畫是用天然貝殼拼成,拼了好幾層,所以看上去才這麼有層次感。最上面澆的是透明松脂,用來填平坑窪和保護貝殼畫。”
宋大易先看到周嫩的反應,搶在宋希白前面介紹道。周嫩果真被他吸引去了目光,聽完後對宋大易開心一笑,笑容很有點甜。
宋希白登時醋意大作,伸出頭擋住他哥的臉,向周嫩討好道:“這是我去俄羅斯選的,是一套傢俱,還有凳子,衣櫃和梳妝檯,等下帶你去看。”
剛纔周嫩有點甜的笑容悄悄印進了宋大易心裡,他發現自己看人不準,周嫩好像並不是冷淡的女人。他突然想看到更多的周嫩,扒開宋希白的腦袋,對周嫩說:“你喜歡我送你一套。”
“我不需要,我家沒地方放了。”周嫩連忙搖頭擺手,對默不作聲的宋爸宋媽尷尬一笑。
“那就送你一座能放得下的房子。”宋大易大方地說。
宋希白急眼了,又把腦袋伸過來,對周嫩着急地說:“房子我買!地址你挑!”然後扭頭對他哥不滿地說:“你有錢嗎?你這個中飽私囊的壞人。”
“房子我們這裡有很多,不用刻意買。”宋爸突然插嘴。宋媽立刻剜了他一眼,冷冷地質問:“老公?”
桌上氣氛劍拔弩張,而且都向着自己。周嫩如坐鍼氈,藉口去拿早飯然後站起來。結果宋大易也跟着站起來,繼續獻殷勤:“你是客人,想吃什麼告訴我,我給你去拿。”
周嫩微微不快,覺得這個宋大易也太自來熟了。她就是早上把他錯認成宋希白,此外再沒交流,怎麼就突然對她糾纏不休了呢?難道他真要聽從宋初嵐的餿主意?那也太看扁她了!
“謝謝。我自己會拿。”周嫩陡然正色道,表情威嚴。
“我們自己拿。”宋希白也站起來,拉着周嫩一起去了餐桌後面的自助區。
宋大易悻悻坐下,對投來同情和嘲弄目光的宋爸宋媽聳聳肩。這時宋初嵐進來了,一眼就看出餐桌上的氣氛不對頭,一邊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邊問:“大易,周嫩你也見過了,覺得怎麼樣?”
正在往盤子裡夾熱乾麪的周嫩渾身一抖,怒火就上了粉臉。宋希白捏捏她的肩,轉身對宋初嵐說:“你們憑什麼對周嫩評頭論足?她是我女朋友,要說幾遍你們才明白!”
宋初嵐在剛纔周嫩的位子上坐下,欣然接受了她弟弟的批評,換了種說法問道:“周嫩,你覺得大易怎麼樣?”
“宋初嵐!”宋希白舉起手裡的空盤子要照宋初嵐的腦袋砸過去——“咣噹!”周嫩先把手裡的餐夾扔了,然後重重放下盤子,轉身宣佈道:“我喜歡宋希白。”
周嫩絕對不是會當衆表白的人,就算私底下對情人表白也會覺得尷尬羞於開口。但是喜歡上宋希白後,她先是向自己的爸媽承認喜歡他,然後當着周家人的面表白,現在又當着宋希白家人的面表白。一次又一次,冒着羞死的風險磨圓自己的棱角,都是因爲她覺得宋希白值得去珍惜。
可是現在呢?爸爸說的對,別人在看你的同時你也在挑別人,選擇是雙向的。她直到剛纔都在小心做人,現在想來真是可笑,這不尊重人的家庭她根本看不上!
“你喜歡他什麼?”宋媽側過身來,一手支在椅背上,表情談不上和善也談不上苛責,就很平常的發問,優雅的發問。
周嫩毫不畏懼地直視宋媽的眼睛,真心誠意地說:“我喜歡他的真摯,讓我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我還喜歡他的純潔,讓我想保護他。也喜歡他的高貴,讓我只敢遠遠注視着他。”
周嫩沒想到自己隨口做了一首情詩。她嘆了口氣,看向宋希白,眼中浮出一絲傷感,然而轉瞬即逝,對在座所有宋家人冷冷說道:“但是我現在明白了,他是個只能讓給我遠遠注視的人。告辭。”
周嫩昂首挺胸朝鋼琴室的大門走去。宋希白立刻追上去拉住她,惶恐地說:“告辭是什麼意思?你要走嗎?我跟你一起!”
周嫩頭也不回地甩掉宋希白的手,力氣從來未有的大。她加快步伐,宋希白再次追上,但她料到了,先轉身把他猛地推開,然後加緊幾步跑出鋼琴室。
宋希白追到門口停下,轉身看着還在愣怔中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突然揚起手把空盤子朝宋初嵐的臉砸去——快準狠!幸好宋初嵐也是練家子,一個閃避躲開了,空盤子重重磕在桌面碎成四塊,還把松脂桌面砸出一個小坑。
“知道我爲什麼不願意回來了嗎?”宋希白陰沉看着那四個人,眼中有殺氣,“就是不願意見到你們這些拿人當玩物的魔鬼!”
宋希白咆哮完跑出大門,鋼琴室裡的氣氛靜得讓人窒息,宋初嵐拿起一塊碎片在桌子上敲了敲,小聲說:“這麼硬,怎麼砸出坑的?”
宋大易冷靜地把盤子裡的東西吃完,然後站起來,對宋爸宋媽笑着說:“好像要讓我去打掃保齡球場?初嵐,一起來。”
“我還沒吃飯,再說是要你一個人去打掃。”宋初嵐放下盤子碎片,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別讓我說第二遍。”宋大易的聲音突然變低好幾度,沉得讓人心慌。
宋初嵐打了兩個哆嗦,擡頭瞟了眼她哥——宋大易黑漆漆的眼珠從眼角俯視着她,強烈的壓迫感加重了他的身軀,擋住好大一片光線,在她臉上投下濃重陰影。宋初嵐又是一抖,雙腿不聽使喚地站起來。
宋大易朝房門走去。宋初嵐苦着臉向宋爸宋媽求救,忽然又聽到她哥不怒自威的聲音——“跟上!”宋初嵐立刻小跑過去。宋大易一把掐住她後頸拽出門,狠狠訓斥道:“陪你玩玩還真上天了?就你這偏執狂還想當大總管?我第一個滅了你!”
小青年們都出去了,鋼琴室裡更加安靜,但跟剛纔的緊繃氣氛不同,現在空氣舒緩了很多。宋爸宋媽默默喝了口茶——“噗嗤!”宋媽笑出來。然後宋爸忍不住笑。
“她說小白高貴,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宋媽笑得前仰後合。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小白是我們家唯一的貴族。”宋爸也被周嫩剛纔脫口而出的情詩逗笑了。
“這是實話。我們可是世家,不是暴發戶。你數數你們分家幾代沒出貴族了?個個只知道賺錢,全掉進錢眼裡!好不容易出了小白,天賦異稟,心無雜念,不驕不躁,專心磨鍊,將來肯定能成大藝術家。你當初還笑話我說小白是貴族,現在你看,不是又有一個看出來了?”
宋媽說着說着義憤填膺起來。宋爸只好點頭迎合,等老婆說完,小心問道:“那周嫩是追還是不追?”
“小白不是追去了嗎?”
“這麼說你承認了?”
宋媽橫了她老公一眼,“爲什麼你們都在意我承不承認?我什麼時候管過孩子們的私事?大易是太過分了我纔出手,安安靜靜規規矩矩的談戀愛我管過?”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對。”
宋媽又橫她老公一眼,“但我始終贊成小白去國外藝術名校吸取營養,國內這些半吊子美院只會消磨他的天賦。但是小白不願去,都是因爲捨不得周嫩。如果周嫩這次能勸服小白去留學,那我真就喜歡這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