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鳴早就派出騎兵監視淮安城西北兩門,如果城裡頭起大火,清軍或是百姓有從西北兩門逃出的,那這場仗就好打了。
可惜老天不給臉,這準備的縱火彈都打的七七八八了,還不見風颳起。
“傳令黃捷,第三旅試探攻城。”
陳鳴望了望頭上的天空,太陽出的大好,一絲風兒也沒有,也是怪了。既然老天爺不賞臉,那復漢軍就更加辛苦一些吧。
淮安南城,這一刻內城牆根下成爲了全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尤其那些靠牆而建的兵房窩鋪,裡頭都是擠滿了清兵。就是藏兵洞中也沒有這兒安全啊。
駐守在南門的兩個清軍總兵,一個是山東曹州鎮總兵阿爾素納,一個是蘇北淮揚鎮鄭國瑞,這個時候也所在內城牆根下的兵房裡,耳朵裡聽着外面的炮聲,聽着城內的慘叫和喧譁聲。兩人心頭的士氣鬥志,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點點癟了下去。
“兄弟是乾隆十年的武進士,從軍二十餘年,未聞如此兇猛之炮火者……”鄭國瑞臉上的喪氣已經有些遮掩不住了。這讓他如何打麼?淮揚鎮的兵馬即使再弱,還是有一部分人敢玩命的,還是有忠心報國的。但人的血肉如何能跟炮彈較勁呢?
阿爾素納則面無表情,因爲他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不知道對鄭國瑞的言辭是該訓斥,還是該贊同。山東曹州兵比之淮揚的綠營是要強一些,但雨點樣落下的炮彈之下,他們現在不也一樣在抱頭逃竄躲藏?
兵房裡的氣息死一樣寂靜。兩個大佬都不說話了,剩下的親兵、戈什哈更一個個閉緊了嘴。直到外頭一聲急報:“二位大人,逆賊正驅戰俘填河……”
南門外的黃捷接到了陳鳴的命令後,把手一揮,前線的第三旅士兵就驅趕着大羣的戰俘揹着泥袋,推着笨重的盾車、濠橋,大水氾濫一樣向着淮南南門下衝去。
復漢軍是有許諾的,每人背五袋泥沙,或是推一趟盾車、濠橋,他們的任務就結束了。而拿着復漢軍放的紅黑竹籤【紅的是泥袋,黑的是推車】,他們在戰俘營裡可以用這東西額外換取吃食。一根紅籤能換一個四兩的大饅頭,一支黑籤能換一條魚,或是塊夾着成年人巴掌那麼大,一指厚的肥肉片子的肉饅頭,對於這個時代的人,那絕對是好東西。
再加上這些戰俘也看到了南城牆的守軍被複漢軍的大炮打的有多麼的慘,本身的恐懼就不是太大,又有獎勵在前頭綴着,士氣並不太過低靡。甚至一些人還想着要不要趁着好大機會多活動活動,這可是額外的好處啊。於是,第三旅剛一號令,戰俘們就嘩啦啦的水涌而下。
城南的清軍一邊竭力的躲避炮彈、撲救火勢,另一邊也沒放鬆對南城牆的警惕。當戰俘揹着土袋沙袋,推着盾車、濠橋的往城下奔來的時候,消息立刻報給了兩位總兵。
作爲一名旗人,阿爾素納登城的勇氣還是有的,當即點了鎮標要上城頭。
“總指揮,清兵上來了,清兵登城了……”
炮兵陣地上,黃靖亭耳朵邊響起了傳令兵的大喊大叫聲。炮聲隆隆的,你聲音要是小了,還真的叫人聽不到。“傳我命令,向着城牆五輪疾射——”
反正填河的都是戰俘,真的運氣不好被炮彈打死炸死了,也是他們倒黴。黃靖亭更看重的是對清軍的殺傷。這是多麼好的機會啊。
阿爾素納勇敢的帶着鎮標登上城頭,阿爾素納連帶他的鎮標英勇的被複漢軍的彈雨湮沒……
城下的鄭國瑞臉皮子都青了。
兩邊火力上的差距是天與地的距離,當復漢軍不在乎戰俘的小命的時候,始終保持着對南城牆的轟擊,漕運總督衙門裡的李侍堯都坐不住了。
地穴攻城已經不是什麼稀奇戰法,江南的復漢軍以火力欺負人,戰場上除了打南京的時候這麼的做了,別處倒沒怎麼施展。可安徽的高平山就不一樣了,遠征軍這幾塊地盤裡,安慶一開始的壓力不大,但隨着滿清正式推行地方團練政策,高平山就漸漸感受到重壓了。爲了打破清軍高漲起的勢頭,高平山對合肥起了一次反撲,雖然兵鋒打到肥西的時候他就不得不後撤了,可廬江、舒城卻全被第二旅拿下了,高平山用的就是地穴攻城,直接在城牆腳下開鑿地洞,填充大量的火藥,廬江、舒城的城牆就都是這麼的被第二旅爆破的。
李侍堯很清楚這種戰法,現在守軍如果從城牆上退下了,那不就是等着復漢軍炸破城牆麼。
“報鎮臺,制臺大人軍令……”
南城門下,鄭國瑞看了李侍堯傳過來的親筆手書後臉色直接轉爲了黑色。南城門寸土必爭,爭你個老烏龜的頭!“啪啦……”手邊的茶盞都全部被掃落了。“老子拿什麼去爭?”手下將士的性命嗎?有了阿爾素納的前車之鑑,你看看那個願意上城頭?強逼着軍士去送死,那是會搞出兵亂的。
鄭國瑞猶如被逼入絕境的受傷猛獸,在兵房裡轉了又轉,突然的人就停住了。兵亂了,是啊,自己不能強逼着淮揚鎮的將士去送死,但自己可以讓手下的將士‘兵亂’啊,這不就全解決了嗎?即使戰後怪罪下來,也定不了自己死罪啊……
“鎮臺這一招夠妙。但學生以爲,還可以以鄰爲壑,禍水東引……”鄭國瑞身邊的幕僚把手指向了不遠處的地方,那裡是剛剛死了總兵的曹州鎮。正軍心混亂着呢,如果傳過去小道消息,說還要他們死守南城牆,還要寸土必爭,曹州鎮的人非崩了不可,那樣淮揚鎮跟着一塊崩了就罪過小的多了。最主要的是,曹州鎮總兵已經陣亡了。
“妙,妙。”此計大妙。鄭國瑞拍手讚道,然後立刻吩咐:“還不快去辦!”
……
淮安城打的熱火朝天,二百里外的鹽城也很熱火朝天。
復漢軍打到這裡後,先是招攬難民、漕工,然後就用大把大把的糧食換取勞動力,把當地的鹽庫鹽倉掃蕩乾淨,一袋又一袋的食鹽被複漢軍拉回了南邊。這東西擱在往日,那都是真金白銀,比糧食可貴重多了。但在現在,糧食才能救人命,而食鹽也只是鹽而已。
現在的鹽城城外,黑壓壓的的難民圍在城池外一個個簡陋的營地門口,等待着留守復漢軍的施粥。這裡頭很多難民甚至是從黃河北邊的海州一路趕來的。
沒有了大運河帶來的糧食,連連的戰爭和乾旱,今年的蘇北真慘極了。
一個營地門口,十幾名復漢軍後勤士兵帶着三四十流民已經架起了十口大鍋,在營地門口簡易的窩棚下熬起雜糧粥來,香氣一出來,人羣就都騷動起來。但是城外一個大隊的復漢軍後勤兵在維持着秩序,而且這些日子復漢軍連續的施粥,也讓這些難民有了份信任,秩序倒還不亂。
再有一些復漢軍從難民中招募的蘇北人,穿着黃色、紅色的馬甲,在人羣中不斷走動,語氣溫和的讓難民們依次序排隊。這些人態度親和不惡劣,又都是蘇北的口音,甚至幾天前就是難民裡的‘自己人’,所以很被這些難民接受。
鹽城周邊匯聚的難民數以萬計,被複漢軍以四門爲代爲,分割成了四大塊。這些人不事生產,有老有少,拖老攜幼者極多,每天耗費的糧食能過五百石。復漢軍養着他們,就是爲了邀買人心,這些裡頭很多人是不可能跟着復漢軍走的,但他們度過了這個難關,不管是留在鹽城,還是回到家鄉,都能散播復漢軍的美名。這就足夠了!
而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復漢軍現下根本不缺糧食,如果復漢軍把自己從江南撈回的糧食都散出去賑災,估計蘇北、江南的秩序會立刻就能恢復到正常線。而這過百萬擔的糧食,陳鳴一支壓在手中又有什麼用呢?
眼下福建已亂,復漢軍短期看來立足南京沒有難題,但他真的有必要一直守在南京呢?這裡距離復漢軍的根據地太遠太遠。比起南京,陳鳴更樂意奪取湖北,攻取漢中,切斷川北出川的口子,擴大復漢軍的地盤——有掌控力的地盤。
陳鳴大軍直下江南的時候,他就沒準備一直留在南京,他那時候想的是打爛滿清的錢袋子,如今局勢能展的這麼好,是當初的陳鳴萬萬沒有想到的。但這並不能讓他改變初衷!
陳鳴一直就在計劃着在江南儘可能的殲滅滿清的有生力量,殲滅滿清的機動兵力,然後回師長江中游,打下湖北省,再奪取漢中,那裡有硝石,且還是四川與陝西的只要通道之處。
至於江南,復漢軍只需要保住九江、湖口,保住安慶,那就有了復漢軍的橋頭堡,等到復漢軍實力充裕了,陳鳴二下江南還不是手到擒來?最低也必須保住湖口九江,安慶真的守不住的話就不守了。
所以,太多的糧食對於復漢軍沒多大用。湖北還會缺糧嗎?那裡纔是滿清的大糧倉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