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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炮火中,一聲尖銳的哨聲傳入出擊陣地,一個光頭的復漢軍軍官從戰壕中猛地直起腰來,翻身跳出戰壕,雖然聽不清楚他在喊什麼,但他拔刀揮舞的模樣立刻激起了出擊陣地上等候命令的復漢軍士兵的兇悍勁頭,二三百名復漢軍士兵挺直了身子,挺着刺刀,握着長槍,嘶聲吶喊着向甕城衝去。
此刻的大東門,城牆城樓連着外面的甕城,早就變成了一片廢墟。攻擊士兵們踩着碎石頭直接衝上了城頭。
在他們距離甕城還有二百米的時候,炮兵開始向成門內延伸射擊。清軍也立刻向城頭增兵,與踩着碎石頭衝上來的復漢軍戰士,像兩道相向而衝到的紅綠洪流,嘭濺出激烈的朵朵血花來。
雙邊開始肉搏戰,清軍當然不是對手。雖然他們人多勢衆。面對着力量強勁、訓練有素又披着鐵甲的復漢軍戰士,清軍也好,民勇也好,也依舊不是對手。
復漢軍挺着刺刀頂着清軍硬生生奪取了甕城,然後再是大東門。清軍人數明明遠多於復漢軍,卻節節敗退。
刺刀雪亮,槍托橫飛,白刃戰下清軍被打的節節敗退。一具具屍體倒在城頭上,有綠營,有民勇,還有練軍、標營乃至旗兵。大股大股的鮮血順着被刺中的傷口噴涌出來,甚至能看到從傷口中流出來的腸肚。
增海親自披甲來到禺山督陣。親手砍了一名敗退的綠營參將的腦袋,但是並沒有一個卵用。清軍頂不住復漢軍那就是頂不住。增海親自督戰,給清軍上下帶來的那點小小感動和士氣的加成根本挽救不了大局。
“將軍,大東門守不住啦……”廣州城守營副將保柱乞求的目光看着增海。大東門再這麼繼續打下去,他手下的五營兵就要全填進去了。
增海沒有說話,緊緊地握着拳頭,指節都白了,看着殺聲震天的大東門,無奈的一閉眼。肉搏拼殺戰他們不是復漢軍的對手,真的不是對手!、
復漢軍只往大東門投入了前後兩批部隊,不足一千人,就打的至少三四千人守備的大東門清軍節節敗退,增海又往那裡投入了兩個營的援兵,但情況半點也沒有改變……
這場肉搏戰進行了四十分鐘後,大東門的數千清軍一敗塗地,蜂擁着向禺山敗退。戰場地面幾乎被鮮血洗了一遍,屍體撲倒一地,赤色的液體在每一寸土地上都流動不息。
而復漢軍的進攻部隊則絲毫沒有多做停留,繼續在向着廣州城內進攻。
楊正傑疲憊的躺在地上,別看他從帶隊抵到東教場到退守大東門,攏共還不到一個上午的時間,激烈、緊張的戰鬥卻已經掏空了他全部的精神和氣力。
閉上眼睛,楊正傑也睡不着覺。他手下隊伍的人丁只剩下了五百來人,比起先前時候少了足足一半。而這些人是他手中最能打的隊伍啊,整個正字營就像被暴風雨摧殘過的小雞仔,魂飛魄散。面對着復漢軍,楊正傑至今還能清晰的記憶起幾張滿是興奮神情的臉——如此的士兵,聞戰而喜,英雄無畏。
如果正字營是被暴風雨摧殘後落魄沮喪的小雞仔,復漢軍就是在暴風雨中生成的雷電雲團,越來越明亮,凝聚着積蓄着無盡的力量。
楊正傑現在只能聽到遠處傳來的炮聲了,都聽不到噼裡啪啦的槍聲了。他們營損失太過慘重了,被增海調到了番山西南的大南門。所以他才能這麼舒服一趟了事,楊正傑現在啥也不想,就想舒舒服服的睡一覺。
從大東門往禺山的道路上,步兵隊伍被濃煙漸漸淹沒。城中傳來手榴彈和小炮的聲響,還有密集的火槍射擊聲。
正午時候,成羣的傷員和擡着擔架的士兵、民夫從番山轉移到大南門。隨後,落到城內的炮彈就更加密集了。
“楊大人,傷藥不夠用啦。”一個三十多歲,鬍子邋遢的千總,向楊正傑急道。
“傷藥不夠用,問我就有傷藥啦?還不快報上面去。”楊正傑眼睛向外瞅了瞅,正瞧到一個躺在木板上,肚子還在流血的傷兵,楊正傑能夠看到捂着傷口的手縫裡的腸子。這人應該是被複漢軍的刺刀給捅穿肚皮了。
“巡撫大人手中有的是藥材,趕緊去吧。省的能救活的,也給耽擱死了。這遭瘟的陳賊!”
擺了手的楊正傑衝着番山方向呆呆的望着,良久才苦着臉噴了一句土罵:“呢鑊冚家鏟啦!”這次麻煩真的大了。滿城裡的旗人都開始向着大南門跑來了,他們這是要坐船往西去啊。
因爲就這麼一點時間,復漢軍又把禺山給拿下了。楊正傑腦子都要懵掉了。復漢軍的進展太快,太逼人了。
“老四,現在上頭的督撫大員們也對這廣州不抱希望了。”楊正雄在楊正傑身邊唏噓的說道。整個南門大街上,這纔多長點時間?已經要被出城的旗人給擠滿了。
楊正傑對自己二哥的話無言以對,旗人都要出城了,上頭人想幹什麼當然就顯而易見了。
他用喝酒來緩和一下自己緊張的神經。一小壺白酒汩汩的被他灌進肚子裡,腦袋微微薰,酒意讓緊張從他心底裡驅除出來。但他剛剛轉過身,正往嘴裡倒着最後一口酒的楊正傑就被一陣可怕的氣浪掀翻在地。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像被一頭衝刺中的奔牛給撞了一樣。
轟鳴的爆炸聲接着襲來,楊正傑整個腦袋都一片空白。
好可怕的爆炸!整個廣州城都陷入塵煙當中。嗡嗡的耳鳴讓楊正傑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音,雖然他在瘋狂的大叫着。
因爲他想到了南門大街上正在轉移中的廣州旗民。“這下真的完了。”深深地無力感夾雜着眩暈感,讓他頹廢的躺在地上。空氣中隱隱有一股焦糊味道,然後就是好一陣的爆炸聲音,還有爆炸之中悽慘的叫聲、哭喊,驚亂的牛馬嘶鳴聲。
楊正傑清醒了,他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幕就是一匹馬拖着頂蓋被掀開的車子從他身旁不遠處飛跑過去,那被炸開的車廂上有着很明顯的血跡。他身邊還有另一匹馬,就像上一刻的他本人一樣,無力的躺在地上,正在出垂死的哀鳴。
楊正傑瘋一樣衝進南門大街,煙靄跟濃霧一樣,三五丈外都看不清楚誰是誰。他只能聽到無盡的哭泣聲,還有看到遍地的死屍……
“老四,快逃,快逃啊……”楊正傑的二哥楊正雄拉着他的手,就往南大門跑。邊逃還邊大聲的吼道:“這都什麼時候啦?陳賊的大炮都拉進城裡了,廣州完了。你還管他們旗人死活呢,先保住咱們兄弟的小命吧。”
趁着大南門的守軍也逃了,他們兄弟,還有營中的一杆鐵桿們,也趕緊逃了纔是。保住小命比什麼都重要。戰場上被俘的清軍,不管是官,是兵,是綠營還是民勇,只要被複漢軍抓到了,都要勞動改造的。誰他麼想去當苦力啊?
復漢軍攻勢如潮,拿下大東門後迅又攻取了禺山。增海只得連續從各處抽調兵力填補進番山這個無底洞,可是這纔多長點時間?復漢軍的大炮竟然都進城了。他們可不知道剛纔的爆炸是火箭彈造成的,還以爲是復漢軍的炮羣進來了呢。
南大門所剩不多的標營彈壓不住十倍還多的綠營民勇,衛家兄弟也趁機溜之大吉。
等到巴延三急匆匆帶着兩營督標趕到大南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城門大開的大南門,還有打這裡撤退的兩三千旗人屍橫遍野的慘狀。
巴延三後悔莫及,早知道就也讓這些旗人從更西面的歸德門撤退了。只是貪圖快捷,分開撤退行動會更快麼,就讓他們遭此大難。
而對於趁機逃散一空的綠營民勇,巴延三恨得更是想把剩餘的幾百綠營民丁全砍了。
拱北樓,廣州城內的一處軍事重地。如果打整個廣州地圖來看,包括南面的外城,拱北樓位於整個廣州城的最中央位置。
此樓建於唐末,從唐宋以後,該樓一直作爲軍事崗哨作用,打元代起又增加了一個新功能,安放着一座“銅壺滴漏”計時器,有專人負責打更報時。
在番山失守在即的時候,拱北樓緊挨着廣州滿城【位於廣州城西南】東北角,自然就成爲了拱護廣州滿城的一道重要屏障。
但增海、巴延三肯定想不到的是,此刻的拱北樓內,一場有着不小烈度的爭吵正在進行着。
廣西提督許成麟看着貴州提督拜凌阿眼睛直噴火,“拜凌阿,你的兵是人,老子的兵就不是人啦?你的貴州兵負責防守,卻叫老子的人馬打反擊,你到底安得什麼心?”
“許軍門。”拜凌阿眼睛蔑視的打量着,冷聲着道:“眼下是非常時期。說話可要小心一點。什麼叫你的兵我的兵,這都是大青果的兵,都是聖上的兵。拜凌阿乃大清貴州提督,可不是目無朝綱的亂臣賊子。”
許成麟氣的辮子都要豎起來了,這個時候了拜凌阿還來挑他言辭上的毛病,他‘呸’!
“你他孃的少給老子放屁找茬。徐某人對大清赤膽忠心,對萬歲爺忠心耿耿,這是衆人皆知有目共睹的。不是你拜凌阿說上幾句就能黑白顛倒的。我現在就告訴你了,打反擊可以,咱們各出兩營兵馬。想讓我廣西兵丁給你們貴州佬當替死鬼?那是沒門。”
拜凌阿是滿人麼,許成麟是漢人,所以往日裡許成麟都讓着拜凌阿三分。可是做人不能欺人太甚,拜凌阿竟然想把增海下令的‘反擊’任務全推給廣西兵這裡,這讓許成麟如何能忍?這要都忍下了,他還怎麼去見廣西兵將?
許成麟這一刻半點也看不住往日在拜凌阿面前矮一頭的樣子。指着拜凌阿的鼻子,差點就要罵人了。
“許軍門,許軍門,不要那麼激動,千萬別激動。有話好好說。”貴州古州鎮總兵李煦脾氣卻是很好的,他心理面也覺得拜凌阿是真正的欺人太甚了。但他要在拜凌阿手下混飯吃,纔不敢說出來自找死路呢。何況這事兒成了也是貴州兵佔便宜。
番山的清軍要頂不住了,大軍撤回滿城,這就要有接應的部隊。而現下的廣州城,論及地理位置優越,再沒有比拱北樓這裡的清軍更位置好的了。而且這裡也是清軍的兵力佈置重地。
小兩萬人的廣西、貴州兵馬,三分之一佈置在了這裡。
從這裡兵可以直接威脅打番山殺下來的復漢軍側翼。但顯然這樣的出擊危險性也是極高。李煦只能在許成麟和拜凌阿中間攪漿糊。同時他也對增海的命令很不滿意。這不是讓他們來給番山的敗兵當替死鬼麼?
“二位軍門,慢慢說,有話慢慢說,沒有解不開的誤會麼。”
拜凌阿當然也是一副暴脾氣,如果換到三五年前,有哪個漢將敢指着他鼻子,他早就爆了。這兩年大清國勢日下,他再面對漢將漢員的時候脾氣也就要好了很多,涵養不得不厚很多。這個時候仍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儘量平心靜氣的解釋說:“許大人,本將可沒有借刀殺人的意思。而是黔兵器械匱乏,出省的小萬餘將士配有自來火槍者不足千人,並且多是新兵。要是叫他們衝在前頭,萬一被陳逆一下打的崩潰,反捲拱北樓陣地,局勢豈不更危。
到時咱們可誰也跑不了。”貴州兵、廣西兵,守在拱北樓這塊廣州城中心重地上,那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出事了誰也逃不脫惡果。
而兩省綠營清兵,論及雙方武器和軍兵的素質,廣西到底要比貴州強上一些。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許成麟卻根本不聽這個,“同是爲國效力,只憑忠義二字,何論他由”拜凌阿即使說的天花亂墜,他也不能從。
拜凌阿聽這話立刻怒了,眼睛圓睜,對着許成麟就握緊了拳頭,兩個人眼看着就要真的頂起牛來,一邊的李煦卻都要哭了。“二位軍門,二位大人,番山都要失守啦。趕快點兵纔是最重要的啊……”就要招呼親兵拉開他們兩人。
可就在李煦的話音剛落下,拱北樓頂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銅鑼聲,“番山失守啦,番山失守啦……”
剛剛還跟烏雞眼一樣怒目而視的許成麟和拜凌阿臉色同時一變,他們誰也沒料到番山失守的度會這麼快。
增海額頭上纏裹着白紗,被放在一塊卸下的門板上,緊急送往後方。剛不久,一枚火箭彈十分湊巧的落到了他身邊不遠處,衝擊波掀的增海一頭撞在了石頭上,人當場就昏了過去。同時他的大旗也被爆炸折斷。前頭的清軍看到後方將軍大旗沒有了,增海所處的位置還一陣人荒馬亂,僅剩的一點軍心鬥志也分崩瓦解,很快就在復漢軍的一次進攻下全線崩潰……
戈什哈擡着增海急忙向着滿城奔去。後頭的清軍也完全像撒開了繮繩的馬羣一樣,徹底沒有了組織和建制。
拜凌阿急紅了眼。
“李煦,快去調兵,快去——”
另一邊的許成麟也不敢再多說一句鮮花,直接抓來自己的提標副將。
“軍門放心。卑職明白!”
出擊的部隊也不再是四個營,許成麟五營標兵去了三個,李勳帶着古州鎮來粵的全部人馬,足足過兩千人。
……
此刻廣州城外,陳鳴一臉帶笑的接待着自己的‘老朋友’。
羅伯特在現大量的旗人從廣州城內出逃之後,就知道清政府軍已經沒有堅守廣州的意志和決心了。復漢軍或許很快就會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他迅聯繫了法國東印度公司的代表弗朗索瓦·菲利·佩裡埃,加上澳門沙丹耶,然後英法葡荷瑞等國的代表,就衣帽整齊的來到了廣州城東門外的復漢軍營地,求見這片流淌着無盡財富的土地未來的主人!
“尊敬的大公閣下,這是一份小小的禮物,僅以代表大不列顛王國東印度公司對您和您勇敢無畏的軍隊,表示最崇高的敬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