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赤道附近的氣候還沒有升到一個讓人忍受的地步,二三十度的氣溫在海風的吹送下顯得並不那麼讓人難以接受。
乘坐着一艘西式大帆船在萬里波濤上行駛了好幾個月的賽利姆·本·穆罕默德·穆拉德打望着前方。據他在錫蘭荷蘭人那裡得到的消息,中國在蘇門答臘島的最西端小島——韋島開闢了一處貿易港。
這座小型活火山島嶼,位於靖海,處在靖海羣島的最南端海域,是去年時候才進入中國人視線的。出乎意料的是,這座不大的島嶼竟然有着成爲一座天然良港的條件。
中國人隨即就以蠻橫的姿態佔據了那裡,然後開闢了沙璜和巴羅汗港口,沙璜扼馬六甲海峽的西北口,巴羅汗則是一個渡運港口,是蘇門答臘島西部的亞齊王國國度班達亞齊與韋島間的運輸中心。
這個亞齊王國,賽利姆是知道的,一個很虔誠的天方國家。是東方天方學術文化中心,爲南洋地區嘉敏到麥加朝聖的起程地。
此次賽利姆啓程出使中國,隨行的船隊中攜帶的就有好幾位順路回國的亞齊人。
作爲奧斯曼帝國的外交官,在俄羅斯、奧地利兩國工作多年的一個外交老手,提起韋島的事兒來,賽利姆遠沒有隨行的那幾個亞齊人表現的那麼憤怒。
冷靜是外交官最基本的一個素質。更何況,現在的世界不就是弱肉強食嗎?
當初奧斯曼帝國強盛的時候,他們也把整個歐洲壓得喘不過氣來。
而那亞齊王國當初強盛的時候,不也幾次吊打葡萄牙和荷蘭,進攻馬六甲,征服馬來半島上的彭亨、吉打、霹靂、尼亞斯島及英達臘普臘,其勢力擴大到蘇門答臘島的中央高地米南加保地區?
賽利姆從個人的職業角度上看,很容易接受這種現實。
中國人還只是奪取了韋島,以他們現在的力量,就是對班達亞齊直接直接起進攻,亞齊王國不也一樣要受這麼?
自從亞齊王國衰落以後,米南加保逐步掙脫亞齊的羈絆,馬來半島諸國由於得到荷蘭的支持也擺脫亞齊的控制。亞齊對胡椒貿易的控制也早早被荷蘭打破。
一切就像坐上了滑滑梯,國勢下滑的趨勢止都止不住。
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照耀着沙璜港口白茫茫的水泥地上,反射出銀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花。
駐守沙璜的中國官方對於賽利姆一行的到來表示了追隆重的歡迎,雖然他們對於賽利姆一標人爲什麼不去檳榔嶼而來到沙璜很是奇怪。
而賽利姆呢,作爲一個老牌外交官他從對面中國人的表情和態度中嗅到了一股不一般的氣味。
眼前的這些中國人對待自己一行雖然非常上心,但這隱隱之中透漏的卻又一股敵視。這是怎麼回事?
賽利姆覺得自己在徹底瞭解東方的政治社會之前最好是什麼也別做。但他忘了整個使團裡,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樣乖覺,而且這個使團中的人有的是傾向於教團和禁衛軍的**分子。
“賽利姆帕夏,賽利姆帕夏……”
奧斯曼人也不是什麼大海上的民族,賽利姆很不喜歡船上的晃悠悠,每天他都會翻看他在國內收集到的所有中國資料、信息,不管是過去的,還是現代的,直到他整個人困得眼皮子睜不開了,纔會去睡覺。
晚上,船艙裡靜悄悄的,賽利姆點着明亮的蠟燭,鼻樑上架着一副眼睛,正在艱難的理解着中國明王朝的規章制度。奧斯曼帝國當年跟明王朝還是有一些交集的,《明史》記載,嘉靖三年、嘉靖五年、嘉靖二十二年、嘉靖二十七年、嘉靖三十三年,魯迷曾五次遣使。“61人數最多時達九十多人。當時的奧斯曼帝國被明朝人稱爲魯迷。
在明代前期,由於地跨中西南亞的帖木兒帝國橫空出世,絲路兩端,明朝和奧斯曼帝國的交往受到阻礙。直到帖木兒帝國滅亡之後,奧斯曼帝國纔開始了正式的嚮明朝遣使。這些使團來訪,都是在奧斯曼帝國吞併埃及、攻戰大不里士和巴格達之後,在一代雄主蘇萊曼一世執政期間所進行的。
這是奧斯曼與中國僅有的一點交集,奧斯曼放所有的資料都成爲了賽利姆着重研究的重點。雖然他知道這些資料早就不適用於這個時代的中國了。
中國的開國皇帝,掄起功績,滅滿清,打俄羅斯,擊西班牙,壓制荷蘭,掃蕩日本、朝鮮和整個南洋,或許是沒有碰到強勁的對手,讓他的這些功績先的有些成色不足,但他在西方世界,已經早早被冠上了‘大帝’的稱號。
他自從起兵以來,屢戰屢勝的事情,破滅敵人的一次次優勢兵力的進攻,更讓他被很多軍人推崇。
中國大皇帝未來的成就不會比蘇萊曼大帝差了。
雖然中國的地理環境註定了它不可能像二百年前的奧斯曼帝國一樣,對整個西方世界都造成了無比沉重打擊。但只要中國人能把俄羅斯給揍趴下了,那就是奧斯曼帝國最好最有利的消息。
賽利姆也不希望看到中國將無數的錢財花費到遙遠的美洲,在錫蘭的時候,當他聽到中國人出兵數萬進攻萬里之外的美洲加利福尼亞地區的時候,頭都要懵了。
敲門聲響起,門外還有急促、慌亂的呼叫聲,是自己的隨從胡達班達。
賽利姆內心升起不好的預感,他放下手中的書籍,將船艙門打開。就看待胡達班達一臉汗水的在門外,見到賽利姆後急忙說道:“賽利姆帕夏,米爾紮帶人在碼頭跟中國人打起來了。”不但是打架,還出手動了刀子。現場見血受傷的有十好幾個,只是胡達班達不知道而已。
賽利姆的臉色立刻變了,眼睛裡放射出利劍一樣的光芒。
米爾扎?那是使團護衛的副手,是一個出身禁衛軍的堅定**分子。使團副使之一巴耶塞特的鐵桿支持者。
先天上就帶着有色眼鏡看待米爾扎的賽利姆,第一反應就是米爾扎有意挑事,故意給中奧之間製造不和諧的隔閡。
而實際上這事兒,賽利姆還真沒冤屈了那個米爾扎。
這件事兒的起因是碼頭上中國人開的旅館飯店,中國人開餐館麼,哪有不帶酒的?而且現在印度白奴那麼有名,這地方距離印度又不遠,酒樓裡不但養的有印度舞女,而且數量還不少。只要願意花錢,隨時都能把人帶進房間裡去。
而亞齊這一塊本身就是很虔誠的天方教區,韋島也是如此。這天方文化本來就禁酒,再加上穿着相對暴露的印度舞女整天在店門口晃來晃去,當地的教民就十分的看不過去。可是形勢比人強,中國人比韋島人強大的太多了。當地的長老不但沒露頭,還竭力勸阻當地居民和阿嗡不要去挑事,要忍耐!
說什麼:惟有堅忍的人,能享受完全的、無量的報酬。
忍耐雖然痛苦,而其果實卻是香甜的。因爲,忍耐是天方的美德。
當我們面對各種磨難的考驗時只有忍耐,同時祈求廣恩的真神使自己儘快地從困境中擺脫出來,絕對不能煩躁和失去控制,而應當冷靜,因爲冷靜能出智慧,並且要拒絕自卑、憂鬱和失望,更不要因爲時運不濟而鬱鬱寡歡,因爲愁腸滿腹是會把人的精神搞垮的……
可惜這些話只能是沸水中添加的涼水,而不是抽調火柴的手。
雙邊的這一矛盾自從中國人在沙璜立足之後,那就已經存在了。
如果沒有奧斯曼人,沒有外來者撐腰的韋島人,久而久之就會適應上了這些,就好比巴達維亞生活的土著天方教民一樣,對這些事情一點點的習以爲常。
但是現在不是有了奧斯曼人了麼。而且長老正好不在,長老去班達亞齊了。
奧斯曼可是天方的第一強國,屹立在天方几百年了,一次次重創着西方人,是一個強盛強大的國家,它的蘇丹是天方的哈里,是衆蘇丹之蘇丹,是衆君主之君主。是《古蘭》的保護者!
在這個虎皮還沒有被徹底戳爛的時代,奧斯曼帝國就好比第一次阿片戰爭之前的滿清,靠着巨無霸一樣的塊頭,還能唬着不少人。
而且剛剛在單挑中將奧斯曼人揍趴下的俄羅斯人,轉眼就被中國幹趴下了。
臉面無光的聖彼得堡說:俺先前在奧斯曼的身上廢了太大的力氣了。這無形中就又給奧斯曼人刷了一層金粉。畢竟北極熊6軍的強大是整個歐洲都有目共睹的,奧斯曼人的軍隊就算弱了俄羅斯一籌,那也不可小覷不是?
整個歐洲,單挑俄羅斯,沒有別人幫手,有幾個國家敢說自己能支撐的下來的?
奧地利,還是普魯士?還是英國人,或者是西班牙?
都不敢說。
除了高盧大公雞!
那麼做一個橫對比較,奧斯曼人的軍事力量還是不弱的。
在南洋地區橫的不可一世的大風車,對比奧斯曼那就是一個小不點。
特別是在天方世界,在莫臥兒帝國瓦解之後,奧斯曼帝國和波斯那就是唯二的強國,可是後者在經歷了阿巴斯大帝的輝煌之後,很快的沒落,如今統治那裡的卡里姆汗也十分厲害,但英雄暮年,他已經是一個垂垂老朽了。
當然最最主要的是,持着正統派理念的韋島人跟波斯尿不到一個壺裡啊,他們能夠祈求的對象唯獨是奧斯曼帝國了。
今天奧斯曼一行的船隊靠上港口,中國人給予了港口最高規格的歡迎。這些也被一些土著和阿嗡們看在了眼裡,所以他們就生出了借奧斯曼帝國的力量來‘擺平’那些可惡的中國商人的念頭。這樣的主意跟米爾扎那可以說是一拍即合啊。
米爾扎當然知道這種事情不能讓賽利姆知道,他就偷偷地聯繫了自己的心腹手下,然後跟阿嗡和土著們匯合,直接跑去要把那些犯了忌諱的餐館酒店全部拆除掉。
中國商家當然不會幹啊,自己的東西,自己從港口管理局拿到的土地使用證,那是想怎麼着就怎麼着,憑什麼要聽你的啊?你說不讓幹就不幹,你算老幾啊?當港口管理局的證件是假的是吧?
雙方在這件事兒上根本就沒得談,而且這當中米爾扎他也壓根就沒打算談,他身上穿的奧斯曼禁衛軍軍裝對於中國人也沒有半點威懾。話說從大年初一西安城裡出了那一幢事之後,天方教在漢地都要被人人喊打喊殺了。而且那羣殺胚隨後還動了好幾起爆炸襲擊時間,炸死的人只有少少的三個,傷者前前後後加在一塊卻有一百多了。
整個中國爲之愕然,爲之憤怒。
全社會掀起的浪潮讓漢地的h人和天方寺噤若寒蟬。
這種大環境是還沒波及到南洋的社會中去,但要說這些對於南洋的中國商人一點影響也沒有,那絕對是不可能的。無形之中,在南洋的中國人就把天方教土著看的更低等了一些。
也根本就沒有政府去推波助瀾,完全是民間自的,信仰了佛道的土著是最好的土著,信仰着原是神靈的土著是二等土著,信仰着天方與一神的土著就是最低賤的三等土著。
就算是內6,之前融合的很好的一些h漢雜居城市,就比如南方沿海城市和大運河沿線的一些城市,都在隨後的時間裡鬧起了民族紛爭,國內的喧囂傳播到南洋已經消弱了很多,但你想讓漢人老闆面對一幫天方教民的時候,進行原則性讓步?那真是癡心妄想。
兩邊很快就動起了手來。然後就鬧出了大亂子,米爾扎動起了刀子,那些漢人也不是白瞎的,人家還有槍呢。等到槍聲響起來的時候,不僅港口區的海關警察震驚了,連海防兵都出動了。
賽利姆此刻恨不得能把米爾扎揉成碎末。
他急忙帶人下船,並且立刻派人聯繫中國港口的官方,同時嚴令約束船隊的水兵和隨行的禁衛軍,一個人也不許外出。
沙璜港的負責人很快就來與賽利姆見面,表情很輕鬆。雖然奧斯曼使團中有個別人在這件事上起到了很不友好的作用,但是看賽利姆的表現,很顯然是與中國保持一致的。
“賽利姆帕夏,請你放心。這件事情上我方一定會公平處理。至於你方的幾名涉事人員,請放心,傷口包紮處理之後,立刻就會送回船上來。”
“對於閣下在事件生後的恰當處理,我,僅代表沙璜港所有軍政官兵,表示由衷的感謝。”
整個奧斯曼船隊的隨行水手和護衛禁衛軍怕有上千人,這支力量因爲賽利姆的約束沒有忙上加亂,那真的是給中國官方最大的支持了。
賽利姆也很高興,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媚眼沒有拋給瞎子看。“奧斯曼與中國是戰略同盟,是最親密的朋友,在這件事上我們完全相信中方會做出公平合理的處置。”
兩張臉上此刻露出的笑容都是那麼的真誠,但是他們真的把這件事給小瞧了。這是韋島沙璜人積蓄了已久的怒火的一次大爆。
“聖戰,聖戰……”
“聖戰!聖戰!聖戰!真神至大,真神偉大!”
“將卡菲爾趕出韋島……”
就在賽利姆和中方負責人都認爲事情可以告一段落的時候,突然暴起的吶喊聲如同海嘯一樣席捲了整個沙璜港口。
“上帝啊……”港口一艘西洋帆船上的水手看着從黑暗中涌向沙璜港口區的韋島土著,驚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