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斥候是正兵。但斥候夜不收又不完全是正兵。他們的軍餉比正兵拿的多,但與正兵相比,夜不收並不注重軍陣,反而更着重於各人能力。
開大陣,對大敵,以堂堂之陣碾壓,注重配合、進退一體的,是正兵。而夜不收則不然。但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卻同樣危險,而且身負重責。
要當夜不收,就要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嬴翌三千多兵馬,要說平均素質,不見得有多強。從八九千青壯中挑選出三千多人,還不到三比一的比例。而一百一十二個夜不收,則是這三千多人當中的佼佼者。放在整個月牙谷,就是八九十分之一的比例。
在絕大多數的士兵還手無寸鐵的時候,他們已經兵甲俱全。
暫時也知有這一百多人嬴翌拿得出手。
夜色朦朧,嬴翌橫刀跨馬,目光掃過他們,這些夜不收,看起來好像烏合之衆。有擅使刀的,用的是刀。有擅使弓的,用的是弓。每個人本事不同,兵器甲具,乃至於形象都大有不同。
依靠他們去開堂堂之陣是不行的,但要搞事,這些人就最拿手。
“賊兵人多,而我人少。”嬴翌沉聲道:“但打仗也要分個正奇,人多不定就厲害。你們隨我訓練不過大半月,但都是有本事的人,今夜就讓我看看你們的能耐。記住,我們不是來跟賊兵硬碰硬的,一沾即走,絕不拖沓,打草驚蛇,絕不戀戰。”
衆人鴉雀無聲。
“去吧,以小旗爲單位,讓賊兵見識見識你們的厲害。”
沉默中,夜不收化整爲零,一隊對沒入黑暗消失不見。
最後剩下張石一隊,欲言又止。
嬴翌擺了擺手:“你自去,不要管我。”
“是,大人。”張石深深的吸了口氣,打馬而走。
嬴翌望着遠處好似一條黑龍的賊兵隊伍,不禁輕笑起來:“正是奪靈的好時候啊...”
他猛夾馬腹,隱隱的馬蹄聲中,也消失於黑暗。
...
賊兵迤邐,蔓延數裡之長。燈火黯淡,並非大張旗鼓。如果把賊兵比作一條蟒蛇,那麼李過所在的位置,就是這條蟒蛇的七寸。
不錯,並未出乎嬴翌的意料。這支賊兵的賊首,正是一隻虎李過。李自成手下,有名有姓,有資格領兵數萬的姓李的,只有李過一人。
他跨馬提槍,盔甲俱全,背後披風烈烈,若不知他賊兵出身行爲惡劣,合着他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還真當的是一個青年將軍。
“也是我不知情,若早知道明廷軍餉到此,又怎會鬧出如今這樣的動靜。”李過聲音沉穩,頗有些風範。只是心中所想,與口中所說,卻又不同。
他前次到此,爲迎曹操羅汝才而來。那時候不知道軍餉的事。自忖若是知道了,這筆軍餉怎麼也逃不了。但心中卻總有一個悍然的身影,讓他咬牙切齒。
那個夜晚,那場大火,那個人!
旁邊一騎中年模樣,身着麻衣,不修邊幅。聞言笑道:“依我看不算壞事。”
李過聞言,不禁笑道:“胡先生有什麼見解?”
胡先生笑道:“闖王麾下良莠不齊,而要成大業,必定要斬除一些枯枝敗葉。這回豈不正好?”
李過一怔,隨即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先生所言甚是。”
卻又道:“不過軍餉要緊,此事暫且莫提。”
胡先生哈哈一笑,揭過這個話題,轉言便道:“將軍早前所言之人...”
李過聞言,不禁面露自嘲之色:“此人兇悍,我也不諱言,確是被他嚇了一大跳。否則也不會向叔父借調先生相助。”
他面露回憶之色:“當初叔父叫我前來迎接羅掌家的,就在前面不遠,逢着天黑,便在一片樹林之中紮營歇息。不防夜半之時,四面火起,衆皆驚慌,呵斥不住。有一人,突入亂軍,所向披靡。少不得我幾十個心腹好手摺在他手中,連火銃也被他避過。那人只一條棍子,打人如割草,力大無窮,投棍而來,把我幾個心腹穿了一串,帶出去五六丈釘死在樹上。”
說起這,李過不禁殺氣騰騰:“我以爲是官兵來襲,後來才知道竟只此一人,實在是奇恥大辱。那人只道是認得我了,早晚必殺我,我卻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他!這等人物有霸王之勇,實在不好對付。這回就要靠先生你了。”
胡先生聽完,微弱火光之下紅潤的臉上露出異色,笑道:“聽將軍這麼一說,此人還真不是個尋常之輩。”
李過頷首道:“我看他的確不是尋常之輩。他只一人,而我有千餘精騎,他卻敢來殺我。潑天的膽子,能是常人?且還打我的落花流水損兵折將。我料想不是常人,恐怕也只有先生這樣的方外之人才能對付他。”
胡先生哈哈一笑:“將軍放心,這人不現身則罷,一旦現身,必擒住其人。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李過毫不猶豫道:“先生請說。”
胡先生道:“將軍殺了此人,屍體歸我。”
李過想到這位胡先生的來歷和本事,不禁立刻道:“這是自然。”
揭過此間,李過又說起軍餉的事。
“叔父圍困開封已久,可恨城中亂民死不投降,害的我軍中錢糧不支。這回二百萬兩軍餉真是天降的好處。務必要奪取到手。明廷苦心孤詣,哈哈,還不是爲我叔父作了嫁衣?我急行軍三日,今日天明之前,定要抵達方城山南麓,彼時看準時機,一擊即中,出不得差池。”
“只是這裡情形不太清楚。不知道軍餉如今在明軍手中還是在郝搖旗手中。胡先生可有見解?”
胡先生笑道:“將軍攜大軍急來,以泰山壓頂之勢,哪管他明軍還是郝搖旗?若在明軍手中,破了明軍便是。若在郝搖旗手中,稍施手段,不一樣是手到擒來?”
李過微微頷首:“郝搖旗畢竟是叔父提拔起來的親信,或有貪念,但我大軍一到,他再是不甘,也要乖乖奉上。”
“就是這個道理。”胡先生笑道:“斬除枯枝敗葉,不能用強,也不能操之過急。對敵明軍還用的着他。等破了明軍,一切好說。”
李過笑道:“先生之言讓我豁然開朗...”
正此時,有急促馬蹄踐踏而來:“掌家的!”
李過面色一變:“叫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