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士入內,拖着史可法往外走。史可法掙扎道:“鬆開本官,本官自己會走!”
史可法全無半點即將面對死亡的恐懼,只一臉坦然凜肅。兩位甲士不禁鬆開他,史可法站好身子,整了整衣冠,這才道:“殺便殺,死何懼之?”
大步便往外走。
周力見之,也不免爲他此時風骨感到一絲欽佩。卻也不曾想過收回之前的話。
此時一旁黑衣衛忽然開口:“且慢。”
“周都督,史可法不可擅殺。”黑衣衛道:“此人雖迂腐,能力亦非出衆。但君上賞其風骨,特別囑咐不可擅殺。”
周力一怔,擺了擺手,甲士連忙拽住史可法。周力道:“君上有吩咐?”
黑衣衛道:“執事手中有一份名單,其中就有史可法。”
周力神色一收,鄭重道:“既是君上吩咐,末將安敢胡來?送史可法下去休息罷。”
“喏!”
“不必!”
史可法凜然一聲,忽的從甲士身側拔出短劍。照自己胸口便是一劍:“史可法乃明臣,忠臣不事二主,夏王好意史可法心領之。”
死。
頓時一片鴉雀。
良久,周力嘆道:“前朝腐朽已極,卻也還有這樣的忠臣,實在令人感到不值。此人風骨,我深敬之,難怪君上青眼。”
黑衣衛道:“彼時君上據京師,前朝文武上至一品,下至走卒,有數百人殉節,誠爲惋惜。史可法既是殉節而死,便也無可奈何。”
周力點了點頭,謂甲士道:“備一副棺木,承其屍骨。這樣的忠臣義士,不可褻瀆分毫。”
“喏!”
又道:“破江寧後,善待其家眷。”
黑衣衛道:“善。”
“來人!”周力隨後下令:“傳令各部整備,半個時辰之後,兵發江寧!”
...
京師。
“江南戰事當無波折,橫掃不在話下。想必此時,應當已破江寧了罷?”嬴翌笑道:“以其四面漏風的格局,便是有那麼幾個死戰的忠臣義士,又如何擋得住我兵鋒凌厲?”
鄭允芝道:“前朝早亡,大勢早去。餘孽舊臣妄圖逆天而行,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嬴翌哈哈一笑:“誠如是也。倒是雲貴川地區較之於江南更復雜一些。川地環山,蜀道艱難,此其一也。川南雲貴土司衆多,皆草頭野望之輩,此其二也。”
閻爾梅道:“其一者稍難,其二者易也。若能說降陳士奇、秦良玉,一者亦易。”
嬴翌笑道:“陳士奇、秦良玉皆非輕易可以說動者。”
閻爾梅道:“君上或可一試。此時江南當破,攜大勝之威凌迫,陳士奇等當有抉擇。”
嬴翌點了點頭:“可。”
雲貴川地區,歷來民情複雜。尤以川南及雲貴,多他族土司,明盛時倒也無妨,後來也只名義上臣服於明廷,如今皆成了草頭王、土皇帝。不過正如閻爾梅所言,這並不是多麻煩的事。因爲嬴翌早有決斷——既是畏威而不懷德,那就用刀槍來說話。
歷來歷朝歷代對雲貴地區,都沒有更好的辦法。該地區地形複雜,環境惡劣,大軍征伐不易,容易陷入泥潭。於是多以羈糜之策,以夷制夷。所謂土司,便是這樣的產物。
當中原王朝鼎盛時候,這些土司自然服服帖帖。一旦神州衰弱,便搖身變了嘴臉,割據一方。
但嬴翌不慣着他們。
雲貴地區雖然地形複雜,雖然氣候多變,雖然環境惡略。但那是對尋常的將士而言。大軍征伐,被瘴氣、毒蟲、猛獸、環境所限制,是因爲士兵的體魄孱弱,無法抵禦環境的影響。
而這,在嬴翌這裡,不成立。
只需得調撥強悍精兵,可免疫大部分環境的影響,要掃平該地區,並不難。
自古以來,神州被草原大漠、熱帶雨林、寒冷冰原、大海風暴和高原山地所限制,因爲種種原因,總無法徹底征服周邊的不從者,實際的統治區域,從秦漢以來,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在嬴翌,在即將建立的新的大夏帝國,這都是需要解決的問題。而嬴翌有底氣,讓這些曾經是天塹的存在,化作坦途。曾經的頑固不化者,都要在血火之中做出他們最後的選擇,是死,還是臣服。
“前線戰事幾無反覆可能。”嬴翌道:“戰事過後的收尾,纔是重中之重。”
在場皆是重臣,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
嬴翌道:“新政、新法此前怎麼做的,江南和雲貴川一例循之。這不用我多說。”
又道:“藏地、回地,亦將拉開序幕。按照計劃,早則今年年底,晚則明年年中,便要塵埃落定。立國之事、立國後第一個治理計劃,都要提上日程。”
衆臣深以爲然。
嬴翌道:“遼東、漠南草原、雲貴雨林,是首先要關注的事。遼東經受東虜肆虐,如今人煙稀薄。然遼東土地肥沃,即將被掃平的朝鮮亦非雞肋之地,我意自江南遷移數百萬百姓至遼東,諸君意下如何?”
鄭允芝聞言拜道:“回君上。徙百姓至遼東之策不差。然則須得考慮百姓之意願。臣怕江南百姓不願北上苦寒之地啊。”
嬴翌失笑:“這是自然。江南繁華,氣候溫和,而遼東苦寒,氣候森嚴。以百姓意願,自是爲難。不過我又不會強行遷徙。強行遷徙,下策也,不取之。以利誘之,方是上策。”
鄭允芝笑道:“君上英明。”
“此間如何方案,牧政院拿出一個章程給我過目。”嬴翌然後道:“漠南草原的韃靼人不是被誅殺、俘虜,便是被趕到漠北,空出偌大草原,若不利用起來,何其可惜?歷來王朝皆有對草原夷狄的勝績,然最後皆放棄了草原,將溫牀還給了潛在的敵人,由此歷代綿綿,征戰不絕。到我這裡,便要消除這個隱患。”
頓了頓,他道:“草原廣袤,而夷狄以之爲生。往往供養牲畜以百萬、千萬計。夷狄能以之蓄養牲畜,我亦可也。此前令農部測漠南之地形、令奴工營於草原築路,便是爲此作準備。”
這裡深意,鄭允芝等早有猜測,聞言齊齊頷首。
鄭允芝道:“新朝將立,百廢待興。尤以牲畜需求極大。若能將草原利用起來,爲神州蓄養牲畜,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