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彈不是箭矢,打人基本沒有準確性。趙昱明知這炮彈打不中他,卻還要來一手,目的非常明顯,震懾耳。
當然,若任憑這顆炮彈落下而不去理會,身後的士兵怕是要減員幾個。
這一擊,端端震懾人心。
趙昱不懼火器槍炮,見過的人不多。當初在連山埡口外硬接炮彈的壯舉,也只李輔明的一隊家丁見過。加之後來一路碾壓,韃子大軍根本沒有來得及組織起像樣的抵抗,也就不曾展現這般偉力。由是即便略有傳聞,遼東各軍鎮的士兵,也認定趙昱是戰神,但相信這般偉力的並不多。
血肉之軀安能抵住炮火?!
但現在,震懾人心的壯舉,就擺在面前!
城上城下,雙方大軍近十萬,無數雙眼睛,呆滯的望着城頭那被炮彈反射回去打碎了的城垛和大炮,聽着那一連竄慘叫,是鴉雀無聲。
便彷彿時間靜止!
良久,這些眼睛,又不約而同,齊刷刷望向那立在陣前的一騎,或狂熱、敬仰,或驚駭、震怖!
朝陽下,那一騎高大的身影,散發着一圈圈紅暈,似是天神下凡,兇威浩蕩!
城頭上,張獻忠麾下文武義子,呆愣片刻,恍然間,有人驚叫一聲:“義父!”
才齊齊反應過來,連忙奔下城樓。
張獻忠炮打趙昱不成,反被炮打。也虧得他運氣不錯,一炮打出之後,被震了個跟頭,沒被反擊直接命中。
但炮管、炮架、城垛粉碎四射的碎片,卻把張獻忠打的渾身是血!
此時已是昏迷過去。
登時間,那城頭就亂作一團!
城下,正此時,有兵卒來報,只道是諸般佈置,業已就位。
趙昱大喜,城上境況看在眼裡,心知戰機就在眼前,當下高喝一聲,策馬狂奔,直撲城門!
那城牆上,並非沒人看見,但張獻忠重傷昏迷,就像一條毒蛇沒了腦袋,一盤散沙反應不及。只稀稀拉拉幾根箭矢飛射,還沒落地,趙昱就到了城門。
噗!
巨大的鐵錐狠狠的轟擊在城門上,卻如鐵棍插入細沙!
這是勁力凝聚到了極點的表現!
此前趙昱破壽州、霍丘之時,從不搬運巧勁,全以蠻力破城,動靜頗大。當然,這樣的動靜,在戰場上,好處比弊端大。戰場上,動靜越大,就越能震懾敵軍。
不過這等巨大動靜,對趙昱卻有不小的影響。破城門之時,力量反震,掀起劇烈的氣浪,幾丈之內,策馬的騎兵都受不住。
若在空曠戰場上,力量能夠四散宣泄,倒也無妨。反倒增強了殺傷力。但破開城門之時,城門厚重,力量反震,大部分餘波就要由趙昱一人一騎全然承受。趙昱本身倒是無所謂,但胯下的戰馬,卻不行。
此前截住炮彈反擊,震懾已是足夠。破城門再西掀動靜,便也沒有必要了。
於是使了巧勁,將力量聚在一點,一錐下去,碩大的八棱錐頭全部陷入了城門裡面,然後一抖一絞,高大的城門登時被震碎,嘩啦啦化作碎片,跌落一地。
“殺!”
趙昱身後,各部大軍見城門既破,登時分出前軍。士卒狂吼,殺聲大起之時,騎兵當先,步卒在後,弓箭手嘣嘣嘣射出一片片箭雨,將城牆罩住,以爲掩護!
“城破了!”
獻賊大軍頓時譁然,如那沒頭的蒼蠅,惶惶然不知所措了。
在城門被擊破的那一刻,就註定了張獻忠這一支流賊的下場。趙昱自爲鋒刃,哪怕隨後李定國等人連忙組織軍隊阻擋,也無可奈何。
這天下,還沒有人能擋得住趙昱的突進。
這一場好殺,自趙昱破開城門殺進去,直至於午時,方纔塵埃落定。
因張獻忠昏迷,趙昱瞅準機會破開城門,使得獻賊大軍登時崩潰。獻賊自敗於左良玉之手,往河南投奔李闖,麾下老賊不過數千。及至於如今,又挾裹起數萬人馬,卻皆是新賊。剛剛從貧苦農民轉化而來的新賊,其戰鬥力可想而知。
若是打順風仗,大略還能一窩蜂貢獻點戰力。
可趙昱先以血肉之軀反擊炮彈,致使張獻忠昏迷,去了流賊蛇首。又一擊破城門,悍然殺入城中。
這等駭人聽聞的能爲,那底層新賊,如何不懼?
又如何不崩潰?!
李定國等人見大勢已去,要護着張獻忠逃離。可哪裡又逃得掉?只逃到城中,就被趙昱追上,悍然一錐下去,皆見閻王去了。
流賊四散奔逃,然趙昱早早佈置周全,把個城池圍的水泄不通。四面城門,皆有大軍圍堵,加之流賊高層傷亡慘重,蛇無頭不行,一盤散沙,就算逃出四門,也無力突圍。
最後在四門外留下一堆堆的屍體,餘下皆降。
將看守俘虜之事一一交代下去,趙昱便找來楊和,道:“速速傳訊與太子此間戰事頭尾,請告太子,口袋該合攏了!”
楊和不敢怠慢,連忙找來一人,使其傳訊。
這亳州,原也有趙公明商行據點所在。但在張獻忠大軍來襲之時,見機早,撤離了城池。
趙昱領軍來攻之時,商行的人早在半路等候。
此時正好用到他們。
且不提傳訊之事。趙昱攻下亳州,將張獻忠一干流賊一網打盡,便駐軍修整三日。這三日之中,論功行賞,按軍功該提拔的提拔,按繳獲該上次的上次,自是不提。
三日之後,趙昱盡起大軍,北上開封府!
...
太子朱慈昊接到趙昱戰報,得聞革左、獻賊皆滅,其賊由上至下一網打盡,當下大喜過望。
於是一邊整理戰報,上稟天子,一邊傳令各部大軍合圍開封。
闖賊圍開封已近月,虧得開封城中一干守將竭力抵抗,一月下來,闖賊也沒討到太大便宜。
不過朱慈昊從闖賊大軍攻勢減弱,以及另外的一些蛛絲馬跡上,已經看出,闖賊有了撤退的打算。
趙昱的戰報,來的正是時候。
若再拖延個三五七八天,萬一闖賊反應過來直接撤走,此前的戰術佈置,怕就要落空。
“朝廷該運送的糧餉,已有半月不見蹤影。”
太子坐在上首,臉上露出微妙的神色,手指輕輕的敲打着桌面。
廳中,只有王翊聖和李庚在場。
“蛀蟲所爲。”王翊聖笑道:“太子何必在意?只待戰後,太子攜剿賊大勝之威,回返京師,一舉將些個蛀蟲滅殺便是。”
太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閣部幾人都是老狐狸,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況且此戰尚未有定論,萬一其中有變,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說着,太子看向王翊聖:“尤以湖廣丁啓睿所部,破綻最大。”
王翊聖起身抱拳,大笑道:“末將走一遭罷。”
太子歡喜:“小王也是這個意思。不期望丁啓睿所部能起到多大作用,只希望口袋陣不要出問題。”
王翊聖躬身:“太子放心,末將必不令殿下失望!”
太子頷首:“小王期待王將軍的好消息。”
於是王翊聖便退出廳堂,自領五千精銳,正好與那傳令的一道,繞道奔湖廣方向而走。
見王翊聖離開,太子臉上卻露出一抹憂色。
李庚不禁道:“有王將軍出馬,湖廣丁啓睿所部,必定不會出亂子,太子不必擔心。”
太子搖了搖頭:“小王擔心的不是丁啓睿。丁啓睿不過一個庸才,王將軍要鎮住他易如反掌。我擔心的是朝中有變。”
李庚聞言,不由眉頭一皺:“難道玉清那裡,有什麼緊要的消息傳來?”
太子點了點頭:“玉清軍師傳來消息,道是日前有都察院的御史上表彈劾小王,說小王有謀逆之心。”
“嘶!”
李庚不禁吸了口涼氣:“真個狠毒!”
然後道:“殿下領兵在外,督師數十萬大軍,若天子聽了讒言,怕是...”
太子卻搖頭:“我並不擔心父皇會聽從讒言。”
頓了頓,太子目光灼灼:“因爲我向父皇討要剿賊督師之時,曾與父皇開誠佈公詳談過一夜。我知道父皇的心意,父皇也知道我的心意。我擔心的是,因朝政被那等蛀蟲把持,父皇被塞斷視聽!”
嘆了口氣:“我更怕朝中蛀蟲假傳聖旨啊!”
太子站起身來,負手踱步,雙眼有些迷濛:“嶽武穆十二道金牌之事,歷歷在目哇。”
李庚登時沉默,眉頭皺成了一座小山。
...
正如朱慈昊猜測的那樣,待捷報抵京,天子暢快淋漓之時,平靜的湖面下,正是暗流洶涌。
但朱慈昊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朝中的那些蛀蟲,卻比他想象的還要狠辣!
十月中,天子突發疾症,口不能言,人不能動!
皇宮亂作一團。
於是內閣以天子不能理政爲由,完全接手朝政。
又三日,天子病癒重,彌留人世。
閣部於是以天子將要離世,國不可一日無主爲由,在朝會上商議太子登基之事。
只一日,閣部頒下詔令,八百里加急,奔河南,令太子班師回朝。
但又只一日,八百里加急尚未送達,內閣便以太子不孝爲名,下旨奪太子名位,貶爲庶民,議立二皇子朱慈烺爲儲君,擇日祭天登基!
隨後又頒下數道聖旨,令孫傳庭、丁啓睿、趙昱,以及原歸於朱慈昊麾下的各部總兵,令所部兵馬按兵不動,靜候朝廷調遣。
...
太子捧着一封書帛,渾身愈發顫抖的厲害,雙目變得通紅,忽然大叫一聲:“父皇!”
竟是暈厥過去!
李庚大驚失色,連忙一把抱住太子,急聲喚來醫士診治,然後才撿起地上的書帛,細細一看,面色變得無比沉重。
“好狠毒的賊子!”
“無法無天!”
這個清癯的中年,幾乎咬碎了滿口牙齒,然後狠狠一拳打在桌上,打的拳頭鮮血淋漓!
此時,太子尚未接到朝中聖旨。這封書信,乃是李玉清加急傳來。
其中,將京中所發生的一應變故,一一道來,並向太子祈罪。
李庚看完書信,發泄了一下,很快便冷靜下來。
內閣的賊子竟冒天下之大不韙,暗害天子,奪取朝政,私立國主,此等行爲,簡直狠毒惡劣到了極點。
但李庚卻知道,此時不是憤怒的時候。
口袋陣將成,闖賊覆滅在即。若錯過時機,此前種種,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萬萬是亂不得!
他深吸了口氣,心中念頭轉動,忽然喝道:“來呀!”
就有太子親隨慌忙進來。
太子昏厥,一干親隨頗爲恍然。但見李庚面色鎮定,不禁也隨之鎮定了許多。
李庚道:“立刻派人,去尋趙昱將軍、王翊聖將軍和孫傳庭侍郎,告知一定要彈壓住各部兵馬,按照原計劃行動。”
頓了頓,李庚又向外喝道:“來人,筆墨伺候!”
就有人奉上筆墨,李庚刷刷刷極盡簡略的書寫了三封書信,將其用火漆封好,交給此人:“此事宜速宜急,務必要將書信送達到他們手中!”
“是!”
“記住!”李庚叫住他,囑咐道:“要快,要隱秘!”
待送信的人走後,李庚立刻傳令,秘密招來太子這些年來培養的軍官,也不囉嗦,道:“朝中有變,太子受激昏厥。但我等作爲太子從屬,一榮俱榮,必須要按照太子原本的計劃行事。”
招來的這些軍官,都是太子這些年來專門蒐羅培養,各個都有能爲。至少比及如今各地方總兵而言,不論哪一方面,都要強得多。
原本太子打算徐徐圖之,慢慢替換,使他們掌握軍權。其中道理,李庚這個太子最親近的人,一清二楚。
但此時已經來不及了。
李庚將朝中變故細細道來,然後道:“內閣的假詔最多兩日就會抵達,爲防此番剿賊失敗,必須要提前奪取軍權。”
“諸位現在回去,暗暗做好準備。我會以太子的名義,設宴召集各地方總兵。爾等要抓住機會,趁此奪取黃河北岸一線所部地方軍隊的軍權。”
李庚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阻攔者,皆殺之!”
李庚知道這樣做十分冒險,但事已急,已經到了不得不冒險的時候。若等到閣部的矯詔傳達下來,這些匯聚起來的地方軍隊,登時就要散去。
太子畢竟不是皇帝,閣部佔了天下大義!
況且地方軍隊的兵頭都是老兵油子,各有各的想法。一旦接到矯詔,必定一鬨而散。
這是萬萬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