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蒙此時才知,這位真君到底是何等人物。
不證混元大羅,不可行走混沌。而真君行走混沌,便則少說也是混元大羅。
於修道一途,真君也曾爲他解說,便知曉,混元大羅超脫寰宇,開天闢地也是等閒,創造宇宙,只是無聊。難怪把寰宇衆生,當作沙礫,視而不見。
或有一時,心中有怨。
便是這位授業恩師,是這宇宙破滅的罪魁之一。
但許多年教導,畢竟有情,難以割捨。
恩怨情仇,只在心中,紛亂如麻也。
雖則如此,但洛蒙卻也有體會。修行愈久,心便愈淡漠,道心愈堅定,及至於唯我唯道,除少數親近者,便目無餘子,什麼也不在意了。
想到日後或有一日,自己也是這般,沒來由打了個寒戰。
卻又自嘲,不過區區地仙,哪有資格想這些?
只是嘆息,只是嘆息。
真君卻不管他——這修行便是如此,沒有他途可走。便是那蠅營狗苟,或爭霸,或怎樣怎樣,那都是唯我唯道之外的東西,看似呼風喚雨,威風八面,卻都是虛妄。
不一心向道,如何得道?
走捷徑,都是死衚衕。
不論是神道,或聚集氣運之道,譬如運朝及至於天庭,都是道外旁門。當初太一便與赤混魔祖元初天帝說過,便是那昊天至尊得了聖位,又登上神庭之主,掌寰宇氣運,便是他證道成聖,也要卡在第三境之下。若不卸天帝尊位,擺脫寰宇氣運羈絆,便永世不得脫身。
當然,這便是爲那真心向道之人所言。
只想呼風喚雨,風風光光的,於紅塵中打滾的,便也不必多說了。
便如那凡俗政權之中,有意登頂者,必定潔身自好。而貪婪無度,知法犯法者,怎的能登頂?人不願登頂,便也勿須去勸他不要貪婪無度了。勸也勸不動。
真君與洛蒙說這些,也有深意。
這便是他心結也。
此心結,乃是天人相合的心結。乃是這方宇宙的天心與人心相合所生。
宇宙有難,要自救,而人生於寰宇,便如母有難,也要救,於是達成天心人心的統一。若不嚴重,天人合發,自能扭轉乾坤,萬化定基。但此間事,太過嚴重,天心也好,人心也罷,皆是盡人事耳。
實爲無力。
正是此中道理,將人羈絆。畢竟不曾超脫寰宇,便自要爲寰宇所羈絆。
母將死,子將滅,其中絕望,其中複雜,端端難以理清。若不能超脫其外,統御人心,便要心如死灰。或會覺得,修行有什麼用呢?甚至誤解沒了人心,誤解將人修成石頭。
卻哪裡知曉,非是修成石頭,非是沒了人心,而是超脫其上,統御人心。
唯我唯道,實則天心也好,人心也罷,都該爲道心所統御。不是以天心統御人心,而是以道心統御天心與人心。或有幾個階段,道心不固,仍爲人心,此中大有人在。道心穩固,趨於天心,也大有人在。而道心超脫,統御天心人心,非聖人而不可爲。
能以道心統御天心,統御人心,此謂之大逍遙也。
真君也不在意洛蒙會怨恨他,因爲這是事實。他的一切,都是因爲真君而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真君也不在意洛蒙會漠然以對,不論他成爲石頭,還是人,還是仙,那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更不會擔心什麼反目成仇之類,那是弱者的心態。
他以道心統御一切,看透一切,除道之外,除我之外,再難容下他物了。
真君仰望天空,道祖第三境,已在眼前。
洛蒙此時,失魂落魄。
而突然之間,真君此時神色一動。
“竟是找來了,好好好...”
笑將起來,真君撫掌望穿寰宇,分明在那混沌之中,有所感應。
“吾欲見大道,入第三境,便來了個練手的,實是大道眷顧也。”
洛蒙渾噩,不知真君說甚。
卻就此時,一聲怒吼,震動這方混沌宇宙,便見天穹崩塌,大地破滅,整個寰宇發出最後的光輝,轟然一聲,炸開!
真君長身而起,拂袖一揮,身旁這一方次元世界,化作一粒小球,懸浮於耳畔。
只剎那之間,顯出真身,有無窮廣大。
正見寰宇破滅攪動的混沌裡,走來一尊魔神。
那魔神虎麪人身,魁梧雄壯到了極點。虎目湛湛,神光爆射,所過之處,混沌湮滅,陰陽分化,繼而作了虛無。
而此時,那如小球一般的次元世界之中,千萬人皆瞠目結舌。
щшш▪тTk Λn▪C○ 這一概凡俗生靈,如在鏡中窺望。只見兩尊巨神,屹立於混沌破滅之中。
便是那聲音,也在耳畔。
洛蒙張大了嘴巴,他看着那虎麪人身的魔神身周的混沌,淚流滿面。
這一瞬間,這千萬生靈,只覺失了心,空落落,難以呼吸,茫然無措了。
“我們,我們的宇宙,沒了...”
洛翰子爵不知何時來到洛蒙身邊,失魂落魄。
八字須眼淚長流:“原來宇宙在他們眼中,是如此的脆弱...”
而那小球之外,真君與魔神相對。
真君打了個稽首:“竟見道友,實乃榮幸。不知道友姓甚名誰?若亡於吾手,也好有個記性。”
虎賁鬚髮皆張,眼神卻沉靜冷漠至極,他還了一禮:“吾知爾乃天一道人,吾乃虎賁,聖主座下混沌魔神,千手至交。”
“原來是聖主座下的虎賁道友。”
真君點了點頭:“道友此來,莫非聖主吩咐,要取吾性命?”
虎賁搖頭:“非聖主吩咐,吾此來,也要取你性命。”
他踏前一步,震動混沌動搖:“吾自生於混沌,長於混沌。當初非爲聖主座下之時,早見千手,結伴而行。千手,吾兄弟也。兀那道人,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吾兄弟誅殺。吾專程此來,就爲救吾兄弟而取你性命。如今看來,吾來晚一步,心中甚痛。天一道人,你若識時務,便自束手就擒,吾也給你一個痛快。如若不然,便使你嘗一嘗吾的手段!”
真君聞言,嘆息連連:“實不願捲入風波,卻奈何身不由己。道友兄弟爲吾所殺,道友要殺吾,也是理所當然。不過這生死相決,只看你我本事,不憑一張利嘴。千手既歿於吾手,便則你也步他後塵去罷!”
“來來來!”
倏忽之間,便已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