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常信會如此坦率,謝薇和徐顯慧都愣了一下,相互對視一眼,徐顯慧一時間心裡還有點沒想明白,不過謝薇畢竟經驗要老道得多,馬上就明白了常信的心思。
跟銀行籤的協議是針對“遊家溝”的,是落井下石,這番用意就算常信自己不說,外界知道了所有事實之後,也不難猜出來,如今他大大方方的說出來,都不用外界去猜,還顯得更權威。他這番話是要通過媒體傳達給遊家溝村的村民,以及公司的股東們聽,讓他們知道,君山集團的想法和他們是一樣的,現在的障礙是遊志剛,是遊志剛乾綱獨斷,不尊重村民和股東的意見,不給他們民主的權力。當那些人聽到這話之後,勢必要將矛頭指向遊志剛,到時候外頭是君山集團,背後是村民和股東,內外夾逼,遊志剛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或許就屈服了,如果他不屈服,一直硬扛着,最後很肯能會被罷免。
謝薇在心頭暗暗嘆了一口氣,又說道:“常總,‘遊家溝’在湖北省、甚至在全國來說都屬於非常優秀的農業企業,假如最終真的被君山集團把所有土地都買走了,即便他們公司繼續存在,拿着大筆的資金去轉型其他行業,可一家優秀的農業企業就這麼沒了,你們不覺得有些遺憾嗎?用現在主流的價值體系來講的話,咱們國家不缺地產公司,缺的恰恰就是優秀的實業企業,特別是農業企業。”
常信撇嘴笑了笑,說道:“謝老師,我覺得你這個問題的出發點有些偏頗。‘遊家溝’之所以是優秀的農業企業,是因爲他們佔據了全國鮮鱉以及鱉產品市場超過四成的份額,但是8月23號那場水災,會在兩三年後徹底改變這一局面。‘遊家溝’今年採購的鱉苗已經損失殆盡,到了兩三年後,也就是今年這批鱉苗長成上市的時候,他們將會無鱉可賣,屆時他們就將失去現
有的市場份額,淪爲一個平庸的企業。也就是說,即便君山集團現在放棄這個方案,他們也就是能苟延殘喘拖延兩三年,與其如此,幹嘛不選擇現在就和君山集團合作,賣了土地、結束現有業務,拿着一大筆錢去轉型呢?這樣或許還能找到一條新的出路。況且,社會價值體系層面的評判不是我的事,是社會學者、公知們的任務。我是一個投資銀行家,我的職責就是爲資本負責,將資本配置到能產生更高回報的地方,‘遊家溝’的土地是一種資本,由君山集團來開發,比起如今‘遊家溝’這樣的利用方式,能產生高得多的資本回報水平。君山集團的李總是一個商人、企業家,他的職責是賺錢、讓公司變得更強大,如果這個項目做成,君山集團能賺不少錢,公司無疑也會變得更強大。所以我們沒有人會對此感到遺憾。”
謝薇想了一下,笑道:“好吧,我的採訪到此就完了,謝謝常總。”
“哈哈,不客氣,應該是我謝謝你。”
常信話音剛落,一直沒吭聲的徐顯慧卻說道:“常哥,你們……你們這樣不好吧,‘遊家溝’在這地方是很重要的企業,直接、間接養活了很多人,他們公司僱傭的工人,還有比如咱倆一起去過的那些養殖場、養殖場僱傭的工人,還有通過那些養殖場間接賣苗給遊家溝的小養殖戶。你們這麼一搞,將來‘遊家溝’十有八九就不能做現在這些業務了,那這些如今依附於他們的小企業以及家庭、個人怎麼辦啊?他們就要少了一大部分收入,甚至有可能會關門倒閉。”
“哈哈,小慧你這是在以私人身份跟我討論這個問題你呢,還是在以記者身份採訪我?”常信笑道。
徐顯慧愣了一下,笑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常信笑道:“當然有了,朋友聊天有朋友聊天的回答
方式,要隨意些,採訪有采訪的回答方式,要嚴肅些。”
徐顯慧扭頭看了一眼謝薇,見她也沒什麼表示,就微微笑着說道:“就算……就算是我採訪你吧。”
“哈哈,好,我就接受徐記者的採訪。”常信笑道:“你說的這個問題其實我覺得是多慮了,‘遊家溝’佔據了全國超過四成的鮮鱉以及鱉產品市場份額,所以他們上下游直接、間接養活了那麼多人,但是市場的整體需求並不會因爲‘遊家溝’是否幹這一行而改變,所以如果他們退出這個市場的話,一定會有其他企業來承接他們的業務,瓜分他們的市場份額。如今依附於‘遊家溝’的這些養殖場、個人,到時候只不過是換一個依附對象罷了。或者退一步說,就算這附近如今靠着‘遊家溝’過活的這些養殖場或者家庭要倒黴了,但是在別的地方,一定會有相同規模的養殖場或者家庭,會因爲別的企業瓜分了如今‘遊家溝’的市場份額而獲得好處,從整個社會的角度來看,就這一點上,並不會有什麼明顯的吃虧或者佔便宜。況且剛纔也說了,即便君山集團放棄這個項目,‘遊家溝’也無非就是苟延殘喘幾年,到時候現在依附他們的這些養殖場和家庭一樣要面對這個問題,既然如此,早點將問題暴露不是更好嗎?”
徐顯慧微微撇着嘴想了一下,只覺得常信說的好像挺在理的,自己心裡雖然還是有些不接受,但道理上又確實說不出什麼來,猶豫了一下,嘿嘿一笑,說道:“常哥,要是我剛纔說這是朋友聊天你又該怎麼回答我啊?”
“這就簡單了。”常信笑道:“君山集團爲這個項目給了400萬的顧問費,如果做成了,到我個人手裡,含稅至少也有40萬,你說這事好不好、我該不該做?”
徐顯慧扭頭白了他一眼,心裡暗自笑了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