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顯慧暗自在心裡想了一下,如果黃元達是個陌生人,自己聽說了他做的這些事情的話,肯定會認爲他是個記者中的敗類、無惡不作的人渣,但是事實上自己心裡並沒有這種感覺,雖然也認爲黃元達的有些行事不妥,但也並不是那樣的無法接受。
常信又繼續說道:“你身邊的這些記者,如果只是偶爾一個人這樣,那或許是個人原因,可你工作半年,碰上兩個師父,兩個都這樣,那恐怕就不是個人問題,而是必然了,爲什麼會有這種必然呢?環境使然。”
徐顯慧又默默地想了一下,似乎還真是這樣,謝薇、黃元達、朱繼往……甚至高高在上的主編楊建平,公司裡就自己所熟悉的這些老記者,嚴格說來沒有一個哪怕合格、稱職,難道真的是環境使然所產生的一種必然結果?可是什麼樣的環境纔會導致這樣的必然結果呢?於是問道:“什麼環境使然?”
“公司的生存環境以及個人的生活環境。”常信說道:“你們荊楚財經網只是個小媒體,資源有限,也就是靠在大媒體的夾縫中撿點漏,或者大媒體吃完肉之後你們喝點湯,以此存活。公司生存環境不好,給員工的待遇自然也就好不了,可是員工的生活成本,孩子上學、老人就醫、買房置業等等並不會因此就便宜了。在這種環境裡,員工每天都忙於眼前的苟且,哪還顧得上什麼新聞理想,自然就蠅營狗苟了。就比如黃元達,他爲什麼會去做內幕交易?他難道不知道這是錯的、是違法的嗎?他當然知道,可他還是做了,因爲他缺錢,他可能連老婆生下孩子來之後的奶粉錢都掏不出來了,這種情況下,眼前放着一個可以賺錢的機會,跟他講什麼‘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顯然是扯淡。反過來講,如果他有我的收入水平,甚至都不用那麼多,只要一個月有一萬塊錢,他可能都不會去做內幕
交易了。這就是你們公司的大環境,如果你一直呆在這種環境裡的話,最終的結果就是要麼你變得跟他們一模一樣,要麼你無法融入這個環境而被迫離開,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註定了你在這個地方是不可能實現你所謂的記者職業理想的,所以有沒有這件事情,對於你的職業理想其實並沒有太大影響。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給你找更好的媒體,給你提供更大的平臺,讓你有更好的機會去實現你的職業理想。”
徐顯慧依然默默地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來,看着常信說道:“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謝薇也是因爲房貸,以及她兒子的教育費用而不得不謹小慎微。但是我就是想要做點不一樣的事情,我就不信我們公司的環境有那麼不堪,如果我堅持一定要在這個環境裡把這件事情曝光出去呢?”
“小慧,別傻氣了。”常信搖搖頭說道:“別的不說,我就說一條,你怎麼過了你們主編那一關?過不了他那一關,你怎麼曝光?”
“這你不用管,反正我有辦法!”
“好吧,就算你有辦法,那你想過你這樣做的後果沒有?”
“我知道!不就是把我名聲搞臭,說我收錢了,讓我當不了記者嗎?這些我都不在乎了,反正我只要把這件事情做成,對於我自己而言,就算是實現了我的記者職業理想了。我揭露了一樁上市公司造假大案,很多記者幹一輩子也做不出這樣的成績來。至於以後,當不了記者我可以幹別的,難不成還會餓死。”
“這你可想簡單了,這不光是你個人名聲的問題,這還會牽涉到刑事責任。”常信說道:“這件事情一旦曝光,於你而言,外界只會認爲你收了遊志強的錢,因而替他隱瞞。而遊志強乾的這些事情一旦被查實,毫無疑問是刑事罪名,他是主
犯,那麼你就是從犯。另外,‘遊家溝’是一家上市公司,這件事情的曝光會對股價產生巨大影響,你如果在瞭解到情況的第一時間就曝光,那是履行記者職責,是好事,可你藏了一段時間,中間還收了遊志強的錢,然後又曝光。咱們國家沒有《新聞法》,但是有《證券法》,你這行爲就有操縱、擾亂證券市場的嫌疑,這是刑事罪名。”
徐顯慧一下就被嚇得呆住了,她不太懂法律,也不知道常信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說話一向都很實在,不會誇張,好像也不會嚇唬人,應該是真的。刑事罪名,那就意味着要坐牢了,這怎麼承受得起?
越想越怕、越想越難受,兩行眼淚就流了下來,淚眼婆娑的看着常信,哽咽說道:“你爲什麼要這樣陷害我?你應該感覺得出來,我心裡……我心裡其實挺喜歡你的,我覺得你就算不喜歡我,至少也不討厭我吧,爲什麼要這樣陷害我,害我要坐牢了。”
常信遲疑了一下,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從茶几上的紙巾盒裡扯了兩張紙遞給她,她也不接,常信就乾脆自己動手幫她擦了擦眼淚,一邊輕聲說道:“小慧,怎麼談得上什麼陷害、坐牢呢?只要這事情不曝光,對你就不會有任何影響。如今這世上知道這件事的只有遊志強父子倆和你、我四個人,我自然不會去說,遊志強父子倆就更不敢說了,所以這事情是否曝光,完全取決於你自己,也就是說自主權還完全在你自己手上,你依然完全掌握着你自己的命運,這怎麼能說是陷害你呢?”
徐顯慧默默地低着頭,不時地擡手抹一下眼淚,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道理講的差不多,接下來該動之以情了,於是常信又說道:“另外,小慧,你還記的那天晚上咱們在長江邊上綠化帶裡碰上黃元達他們一家三口時候的情形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