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城外的大道,錚然等向城門走去。
大道由北面的城門向南沿伸,一眼望不到頭,寬達三丈,高出地面兩尺,地面鋪着整齊的青石板,一馬平川,對於土人來講,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工程。
中間有一條明顯的分界線,出城與入城涇渭分明,馬與車在裡側,行人在外側,有條不紊,可見這裡的文明程度很高,超過了紫華任何一個地方。
路上的行人、騎士、馬車絡繹不絕,有的是貴族的豪華馬車,有的是載重貨物商人,有的是驅趕奴隸的主人,有的是衣裳樸素的平民,人種雜亂。
城門上方閃爍着三個大字:“奇石城”,門口排成一條長隊,守門的士兵逐個盤查,嘴裡吆喝着:“交錢,快交錢。”“每人三塊銅幣,馬四塊,車五塊。”“下車,全部下車,到那裡盤點貨物。”“五塊銅幣,他奶奶的,沒錢還入城?滾。”
幾個平民被踢出人羣,一瘸一拐的轉身而去,正鷹從小在神鷹嶺長大,對外界的生活一片空白,小聲道:“師父,入城還要交什麼銅幣,錢是什麼東西?”
錚然輕笑道:“你怕什麼?我們有的是。”向三人使了個眼色,他們身形急閃,悄無聲音的從人羣中穿越,瞬間到達城內,那些土人茫然不知。
眼前是一條繁華的街道,兩側店鋪林立,商鋪、藥店、客棧、飯館,還有許多靈門不瞭解的行業,應有盡有,街上的人摩肩擦背,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好一個繁花似錦的大城。
鋮然、鈦然沒見過大世面,看得眼花繚亂,正鷹更是好奇,四周張望着,到處都覺得十分新鮮,看到好玩的歡蹦亂跳,錚然稍好一些。傳音道:“不要發呆,這裡應該有靈門弟子,大家找一找。”
鈦然師徒回過神來,暗呼慚愧,四人沿着街道滿城跑,神識擴展到極限,搜索靈門氣息。
不一會兒,他們停在城西的一座店鋪前,這是一座鐵器店。數百平米的店面擺滿了各種鐵器,一半是農具,一半是兵器,琳琅滿目,品種繁多。
裡面有四個夥計,分別是智人、獨目人、長毛人、獨腳人,隱隱傳來“叮噹”的錘擊聲,顯而易見,此店的後面是制器場。
錚然很老練的步入店內,先掃了幾眼。拿起一把馬刀端詳着:“嗯,還算不錯。有點水平。可惜材料太差。”手指一彈,發出“鐺”的脆響,馬刀齊中而斷。
夥計們大吃一驚,那獨目人快步上前,恭恭敬敬道:“這位客人,您需要什麼樣的兵器?本店是奇石城最大的鐵鋪,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錚然微微一笑,取出一小塊靈鐵石:“給老師傅看一看,最好見個面。”
靈鐵石比普通鐵石重十倍,那夥計手心一沉,更是震驚,連忙雙手齊捧:“四位貴客,請坐等片刻。”急衝衝地進入內屋。
錚然大搖大擺的落坐,鋮然三人面面相覷,緊跟着坐下,正鷹耳語道:“一百零六結,火性。”
鈦然讚許的點頭:“有點可惜,過了靈限。”
鋮然輕噓一聲,內門大開,走出一位獨目老者,大約五十來歲,皮膚黝黑,眼中精光四射,看到四人呆了呆,神情有些激動,大步走了過來,遲緩的問道:“你……你們剛到?”
正鷹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那老者把自己一行當成了廢脈人。
錚然抱拳回禮:“在下雪錚,他們是雪城、雪鈦、雪鷹,初到廢脈城,請多指教。”以師母的雪爲姓,表示對浩然的敬意。
老者欣喜若狂,連聲道:“在下衛徵,哦,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裡面坐。”
走過一條狹長的通道,進入一座客廳,衛徵先請四人坐下,親自倒茶:“已經有三百年了,沒有一個廢脈人進島,唉。”
從上五宗之亂開始,兩州停止了苦靈脩練,廢脈人更是運不進來,對於外界靈門來說,三百年一恍而過,但土人的壽命有限,至少過了十幾代。
錚然好奇地問道:“你們家何時在此落戶?”
衛徵坐回主位,回憶了一會兒:“很久,很久,確切的時間記不清了,衛家有一族譜,上溯到五十萬年前,可惜在戰亂中遺失大半,有名有姓的祖先名叫衛林,八千年前住在紫山國,擔當紫山王的侍衛,後來紫山國滅亡,僥倖逃出性命,又經歷了十五代,最後在奇石城立足,如今已有一千五百多人,城外開礦、冶煉,城內打製鐵器。”
他嘆了口氣,搖頭道:“島上所有人都是廢脈人的後代,大部分有修練的入門口訣,靈嬰卻少得可憐,衛家有三人修煉,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弟弟、一個侄女,奇石城六百里範圍內有三百萬人口,修練者不到四百,練至百結的只有五個。”
正鷹嘻笑道:“你的修爲最高。”
衛徵點了點頭,面色微黯:“我們只有入門口訣,靈藥稀缺,修行速度很慢,全憑各人的天賦,而且缺少成靈秘訣,曾經有人氣結大成,但最後一關怎麼也跨不過去,無奈成了廢脈。”
錚然指點桌面,沉吟道:“島上有多少國家?”
衛徵一愣,訝道:“你們想進島內?不,你們有所不知,奇石城向北三千里就是戰區,王國成千上萬,據說最大是四個帝國,國土縱橫萬里,擁有上萬修行者,分成了若干門派,相當厲害,基本上爲各國王室服務,除非你們也投入某一國,否則很難生存。”
鋮然滿臉傲氣。哧鼻一笑:“爲他們服務?他們還沒這個資格,呵呵,我說,島上有沒有靈師?傳說也行,神秘地區也行。”
衛徵驚疑不已,仔細看了他們幾眼。
錚然笑道:“你不要怕,我們哥兒幾個不想惹事生非。但今天是入島第一天,想弄清全島的情況,然後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辦。”
理由勉強說得通,而且同是獨目人,衛徵臉色微緩,聲音壓得極低:“島內有九大禁區,都是窮山惡水,猛獸出沒,沒有人敢於出沒。據古老傳說,那裡應該有靈師隱居,當然,這只是傳說,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我這點消息代代口傳,先父曾經鄭重警告,千萬不要泄露,否則大禍臨頭。”
四人飛快的對望,面露喜色。錚然點頭笑道:“放心吧,我們悶在肚子裡。絕不外傳。哦。禁區在什麼位置?我們日後避開就是。”
衛徵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猶豫了片刻,嘆道:“既然透露了秘密,索性全告訴你們吧,你們小心謹慎,切不可魯莽行事,稍等。”他起身走進裡屋,不多久,手捧一大卷帛布:“這裡地方太小,我們到外面看。”
屋後有一大院。地面非常平坦,衛徵慢慢地鋪開帛布,四人喜不自禁,這是一副廢脈島的地圖,長寬超過五丈,製作十分精美,密密麻麻的標出了大量地名,不過,廢脈島幅員遼闊,只是一個大概的輪廓。
從地圖上可以看出,全島是一個完整的大世界,衛徵解釋道:“你們看,西面有一座大盆地,屬於鳥人的束國,東面平原較多,是智人的琴國,南方以山地爲主,是三神人的孟國,最北方水網密佈,是紫發人的圭國,正所謂四大帝國,當然,對於全島來說,四國的面積很小,只是相對於其它小國,人種也很多,我所說的鳥人、智人、三神人、紫發人,指的是他們的王室。”
錚然點上幾處紅色的標誌,笑問道:“這裡就是禁區吧?”
衛徵略有驚慌,小聲道:“不要說出口,心裡有數就行了。”
鋮然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我們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衛徵放下心來,緩緩捲起帛布,嘴裡嘮叨着:“四位靈友,奇石城還是不錯的,已有三千年沒有戰亂,各國不敢入侵,這裡纔是你們最好的落腳點,找一個賺錢的行業,成家立業,培養……”忽然感到不對勁,擡頭一看,四人早就不見蹤影。
他們已經到了城外,落在北面的一座山頂,四人心裡都百分之百肯定,禁區裡有靈師。
廢脈島存在了億萬年,歷年都有大量廢脈人入島,不知繁衍了多少後代,總有一些天生稟異,要麼奇蹟般地成靈,要麼有個別子孫後代跨入最後一步,他們不想出島,又不屑陷入世俗之爭,劃幾塊禁區不足爲奇。
此外,這裡距天柱很近,靈氣特別的充沛,任何一座山都不遜於普通靈山,荒郊野嶺生有靈藥,非常適合靈師修練。
錚然面色嚴肅,徐徐道:“有兩種可能,有些門派透露了成靈秘訣,其二,某些天才自行摸索出其中的奧妙,畢竟送來了無數廢脈人,每一個都有相當的姿質,甚至於是天縱之才,只是因爲某種原因廢脈。”
鋮然眉頭緊皺:“我估計,每個禁區都是一個靈門,也許有些靈師修爲極高,只是與世無爭,不爲人知罷了。”
正鷹喃喃道:“他們不出島,說明對外界非常排斥,我們怎麼接近呢?”鈦然雙手一拍,笑道:“嘿嘿,既然能冒充廢脈人,爲什麼不能冒充本島靈師?很簡單,我們也自稱一派,或者無門無派,根據祖上的秘訣成靈。”
“妙,妙絕。”
三人讚不絕口,鋮然壞笑道:“三弟,平時看你這麼老實,沒想到也是個狡猾的傢伙。”
鈦然飛腳一踢:“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滾!”
鋮然哈哈一笑,腳下生雲,一把拉起正鷹急飛而去:“走羅!”
第二天清晨,到達最近的一個禁區。
此地名叫臥龍山,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山脈,長達七千裡,寬度從千里到五千裡不等。高峰林立、森林蔥鬱,深塹縱橫,幾條大江大河從止,中穿過,對於土人來說,確實是窮山惡水,幾乎無法翻越。
四人從最南面開始,進行拉網式的搜索。主要是下面的幻陣。
正常情況下,靈師很少拋頭露面,與土人長期接觸,幻陣是靈府最大地標誌,出現禁制的地方,一定有靈門存在。
他們搜得特別地仔細,每座山谷、山峰、森林、河流都不放過,時時刻刻保持警惕,速度慢得出奇。三天才搜到山脈地中央,這裡的鳥獸十分兇悍,但不是洪荒遺種,也沒發現任何珠絲馬跡。
鈦然有點氣餒:“是不是幻術太高明瞭,我們看不出來?”
鋮然也是信心不足:“也許,南半段就有,只是騙過了我們的神識。”他們畢竟修爲不高,見聞有限,找不到高手的馬腳很正常。
錚然想了想,道:“不要灰心。先搜完再說,說不定就在前面。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
正鷹眨着眼睛。小聲道:“如果有靈門存在,而且具有很高的神通,肯定已經發現了我們,小侄有個建議,我們乾脆拜山,光明正大,否則會留下壞印象。”
一語驚醒夢中人,三人連聲讚許。
鋮然摸摸腦袋,咧開大嘴笑道:“還是鷹兒聰明,呵呵。我們老糊塗了。”當即現出了真身,直線降落在山谷上方,大聲道:“在下雪城,前來拜見貴府。”
錚然來不及阻止,無奈苦笑,也跟着撤去了隱身法。
此谷看似不大,只有千餘米,但是有幻術的話就很難說,有的能擴至千里,鋮然瞥了正鷹一眼,得意道:“鷹兒,不要急,耐心等一會,前輩高人都喜歡擺個架子,不會很爽快地出現,我們多喊幾聲。”
鈦然哭笑不得,這傢伙的架子最大,在正鷹面前,隨時都顯示出師伯的身份。
錚然忽道:“來了,真的來了。”
下面的森林微微波動,冒出淡淡的煙霧,一個吼聲傳入耳中:“哪裡來的小賊?竟敢在臥龍山鬼鬼祟祟。”喝聲間,一條身影騰空而起,定在四人面前。
鋮然喜出望外,此人竟是三神人,而且是一位風靈,忙不迭的飄上前去:“在下雪城,請問靈友……”
“臥龍山不歡迎你們,滾!”
那人怒目圓瞪,長袖猛甩,一股颶風席捲而去,鋮然措手不及,被刮出了老遠,搖搖欲墜,氣得他哇哇大叫:“太不夠意思了,我們好心好意拜山,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客人?”
深吸一口氣,凌空翻了個跟頭,在百里外才停下了身形,看看背後的正鷹:“鷹兒,你怎麼樣?沒事吧?”
正鷹搖搖頭:“我沒事,二師伯,有話好好說,這裡是他們的地盤,千萬不要發生衝突。”
鋮然咬咬牙:“你放心,我們三神人從不內鬥。”
那人趕走鋮然,長袖又衝向錚然。
錚然眼疾手快,機靈的閃出百米,嘻笑道:“靈友修爲高深,在下佩服。啊哈哈,臥龍山待客不周,來而不往非禮也。”脫口吐出一點紫光,瞬間化着一條紫色火蛇,朝那人直射而去。
那人毫不遲疑的再發一袖,火射如有靈性,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還是擊向他的胸膛,速度奇快,眨眼功夫到了胸前。
那人大吃一驚,連續後退,右手祭出一把靈劍,劍體化着層層水幕,彷彿一面盾牌擋在面前,白花花的波紋在盪漾,隱有一圈圈旋渦。
火蛇直入水幕,瞬間將波紋映得深紫,旋渦轉動的速度放慢,似乎有一種詭秘的能量在涌動,水幕竟有崩潰的跡象。
錚然怪笑道:“老兄,不知你的水脈厲害,還是我的紫火更勝一籌。”
那人大駭,臉色漲得通紅:“小賊,休得猖狂。”猛一發力,水幕白光閃閃,旋渦暴出“叭趴”脆響,紫色慢慢黯淡。他的修爲極高,遠超過錚然,不過靈器地品級太低,一高一低相互抵消,居然僵持不下。
錚然已經使出了全力,對待高一個境界的風靈,靈力消耗相當驚人。很快就累得精疲力竭,但還是強撐着,一旁的鈦然皺了皺眉頭,右手抵上他的後心,輸入一股木靈氣,錚然精神大振。
那人只用了五成功力,主要是還有鋮然、正鷹,兩人在背後虎視眈眈。
鋮然看出來了,大哥撐不了多久。笑道:“這位老兄,我們罷手吧?呵呵,大家前生無冤,今生無仇,我們只是來拜山,沒有其它意思……哈哈,既然想打,我們就打個痛快。”同樣是一點火星,一條火蛇直奔那人地後背。
那人的水幕一陣閃動,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堪堪擋住了前後夾擊。
兩火蛇聯手威力不小,水幕光華四射。無數道波紋在快速流轉。時而深紫,時而潔白無瑕,時而紫白相交,彷彿一個龐大的水球,煞是好看。正鷹小聲道:“二師伯,這傢伙好像缺少戰鬥經驗,否則可以各個擊破,不可能原地捱打。”
鋮然笑着點頭,以風靈的修爲,靈器再差。對付兩位羽靈也是輕而易舉,這也難怪,他們甘於寂寞,隱世埋名,也許一輩子沒有真正的實戰。
突然間,下方傳來一個怒聲:“三狼,你閃開,我倒要看看,他們是何方神聖。”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憑空出現,空間一陣顫動,火蛇與水幕齊消失,錚然他們駭然失色,手忙腳亂的後撤,卻爲時已晚,身不由己地被卷下山谷。
……
火日在天上熊熊燃燒,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焦糊味,浩然盤坐在靈湖畔,沐浴在灼熱的陽光下,全身也是紫火繚繞,變成了一個火人。
米神天成真半年了,浩然中途醒來幾次,正反五行同修頗有心得,火靈核突飛猛進,不過,他心裡明白,飛靈到空靈是驚人的一跳,比以前的跨越難度更大,不可能一蹴而就。
從風靈跨入飛靈,花費了兩百多年,再到空靈,時間肯定更長,說不定達到千年之久。
關鍵是陰陽相通,掌握其中的平衡,還有一點也是至關重要,那就是心境。
當年經過陳和的指點,浩然的心境達到一個至高境界,與雲夢、陳平相差無幾,按理說渡劫很輕鬆,但浩然還是小心翼翼,沒有十足的信心,他不同與任何一位靈師,正反五行同時成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天劫。
有一點可以肯定,比簡單的正五行更厲害,甚至於厲害百倍,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修行本就是逆天行事,必須經過上天的磨礪,正反同修更是如此,千萬不可小視,謹慎無大錯,稍有疏忽大意,便是魂飛魄散,遺憾終身。
爲了度劫,他準備借鑑“五行天地陣”,利用地底的靈脈,再創一種陣法,專門幫助應付天雷,當然,天雷有靈,陣法本身不能渡劫,浩然想利用陣勢,加強自身的抵擋能力,快速補充體內的靈力,多一份助力,多一份把握。
不知不覺中,火日落山,火光自動全收,浩然現出了真身,長舒一口氣,很愉悅的睜開眼睛。
眼前出現三枚飛符,浩然手心一抓,很快就笑道:“這個橫霸天,耐不住性子了,看樣子想一口吞下五條大魚……算了,讓他自由發揮吧,有瞬移吃不了大虧。”
接着眉頭微皺,喃喃道:“鈺兒怎麼搞的,喂口太大了吧?唉,看來大局觀差了不少,有點小家子氣,日後再彌補吧。不過,這一招很有遠見,躍進萬靈城出人意料,呵呵,那幾個小傢伙有點意思,不按理出牌,不務正業,這樣也好,吃苦是福,權當修苦靈吧。”
收起飛符,懶洋洋的舒展一下四肢,起身步向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