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眼光芒一閃,一道粗壯的閃電急射而下,好像一顆巨大的流星從天而降,拖着長長的尾巴,令人不寒而慄;又像一座火山驟然噴發,只是方向朝下,尾部少細一些,頂部猶如人類的拳頭,也許,虛空之上隱藏着一位頂天立地的巨人,從幕後發出驚天一擊,準備將紫陽真人砸得粉身碎骨。
閃電血紅,鮮豔奪目,彷彿由鮮血凝結而成,浩然運足眼力,隱約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漩渦,層層疊疊,那天雷就是億萬道漩渦的迭加,組成一個更大的漩渦,每個漩渦的中心都是一個黑洞,數不盡的黑洞連成一片,有着說不出的詭秘。
陰陽魚在晃盪,空間在顫抖,一股龐大無比的力量向四面八方擴散,無影無形,又真實存在,浩然心臟劇跳,氣血翻涌,頭昏腦脹,難受道極點,一口鮮血涌上嗓門,幾乎脫口而出。
心中駭然,這還在百萬裡外,如果再靠近一點,立刻魂飛魄散。
曾經渡過幾次劫,都是非常勉強,回想起來心有餘悸,與今天的一比,就像未成年的孩童與巨人空靈打架,根本不是一個檔次,懸殊太大了。
虛雲真人反應極快:“不好。”一把拉起浩然,快速向後撤退,瞬間閃出數十萬裡,強大的真力覆蓋了百米範圍,將這片空間完全割斷,浩然也恢復了正常,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朝虛雲真人瞥去一個感激的眼神,暗道:“不愧是萬劫奇人,厲害。”
就在這一剎那,天雷擊中了那片星河,聲音響到極點,早就超出了耳朵的感應頻率。浩然根本聽不清,只覺得四周死一般的寂靜,時間完全定格了,停滯不前。眼睜睜的看到閃電直入星河。
星河的中心凹入了一大塊,爆發億萬點火花,所有星星都亮到極點,浩然有一個錯覺,好像一塊小石頭投入平靜的湖水。泛起了一道道波紋,以肉眼看得見的形式向外擴散,不,不是平面擴散,而是向四面八方有規律的擴展。
很快,波紋有了質的變化,不再整齊劃一,而是雜亂無章,天劫的威力比想象的還要厲害。空間支離破碎,更像一塊鏡面摔在地上。無數裂紋縱橫交錯。裂紋在快速擴大。
餘波以光速擴散,一股宇宙颶風橫衝直撞,硬生生的突破虛雲真人的真力罩,浩然全身劇痛,竟有魂飛魄散之感,似乎將化爲灰燼。
幸而長青、東方兩位真人反應快,不約而同的出現在身側,佈下兩道真力罩,將颶風強行化解,浩然精疲力竭。幾乎當場軟癱在內虛空,有氣無力的拱拱手,表示感謝。
陳和慢了一步,閃過來說道:“此劫非同小可,連我也感到吃力,你還是回紫陽星吧。”
長青真人也說道:“萬劫再劫,又是亂劫,大概是有史以來最恐怖的天劫,若非是紫陽老大,換成我,唉,肯定不行,一招就敗下陣來。”
他一開口,東方真人立馬唱反調,搖頭道:“你們怕什麼?四個奇人還保護不了葉老弟?笑話,不用說靈師,普通土人也不在話下。”一拍浩然的肩膀,故作親熱的說道:“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正好開開眼界,你是正反五行同修,日後可借鑑紫陽老大的渡劫手段。”
長青真人淡然一笑,虛雲、陳和麪面相覷。
浩然求之不得,拱手嬉笑道:“謝老哥。”
說話間,又是一道閃電衝向星河,羣星燦爛無比,星河連綿不斷,彷彿一道厚厚的光盾,又像一座遼闊無比的海洋,千萬道巨浪洶涌澎湃,在同一時間向閃電奔騰而去。
還是聽不到響聲,光幕的邊緣高高翹起,形同一個巨大的深坑,很像一張大嘴將閃電吞噬,一層層的海浪將閃電包裹,閃電無堅不摧,如抽絲剝繭,擊毀了一層又一層,幸虧星河持續發出光芒,海浪源源不斷,破了一層,自動生出一層。
虛雲真人看得目不轉睛,卻不忘對浩然解釋:“紫陽老大的星河有五百萬年的道行,不是尋常法寶,而是煉天爲器,與外虛空的一座星系相融合。”
長青真人郎聲道:“那是白鼓星系,距紫華最近,擁有九萬七千九百三十六顆星球,紫陽老大也化出了同樣的星系,身星合一,只要白鼓星不滅,真力永無枯竭。”
浩然瞠目結舌,現在的紫陽利用近十萬顆星球的合力,強自抵擋天劫,此等真力龐大到極點,摧毀一個紫華也不是不可能,由此可見,此劫也是恐怖到極點。
東方真人嗤之以鼻,冷笑道:“身星合一?連真正的真人也做不到,哼,不懂裝懂,騙騙一般靈師倒沒什麼,葉老弟可不是外行,馬上就成奇道。”翻了翻白眼,滿臉不屑:“這點真力與星系相比,一點皮毛罷了,如果能達到身星合一,早就超越真道,破開虛空直追開靈祖師。”
長青真人臉色微變,想反脣相譏,卻啞口無言。
虛雲真人訕笑着,神情頗不自然。
陳和看了看浩然,面帶微笑,不經意的點點頭,暗示他不要多嘴。
東方真人手指頭頂,目光掃過外虛空的星河:“葉老弟,不要被華麗的詞藻所騙,更不要自欺欺人、自我陶醉,我們是人,不是神,世上沒有真正的神,也沒有人達到神的境界,修煉就是與自然溝通,利用天威的力量爲我所用,所謂的境界劃分,其實是利用的手段不同、利用的程度不一。”
他面色冷傲,浩然卻豁然開朗。
東方真人捧手高舉,眼中射出奇異的光芒:“奇人,只是井底之蛙,不用談一座星系,一顆星球的力量有多大?深不可測,我們能利用一半就是天大的奇蹟。”猛一低頭,目光掃過長青、虛雲、陳和三人,上翹的嘴角隱有嘲諷之意:“紫陽老大是奇人之首。真的能煉天爲器嗎?”
三位真人面色怪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氣氛非常尷尬。
浩然連忙解圍,肅然長揖:“這是我聽到的最尖刻,也是最清醒的反思,良藥苦口利於心,作爲一位修士,千萬不要高看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本份。小弟一定銘記於心,謝老哥教誨。”
東方真人哈哈大笑:“好,好啊,老弟虛懷若谷,心胸開闊,比我強,比我們這些老傢伙都強。”
陰陽魚如流水一般,在快速流動,魚眼急劇擴大。眨眼功夫,整個劫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完全成了一雙碩大的魚眼。強光閃爍中,以泰山壓頂之勢下降,不,整個劫雲,或者說,魚眼本身化着閃電,直徑超過了十萬裡,那片空間變成一個黑洞,既壯觀又恐怖。
虛雲真人輕訝一聲,面色緊張。長青、東方、陳和,三位真人也是眼皮微跳,情不自禁地張大嘴巴,臉上的肌肉在顫動。
星河也是燦爛耀眼,星光噴薄而出,在半途快速彙集,面積從大到小,瞬間收縮成一點,微小几不可見的光束。
一個是大如天蓋,一個是小如塵埃,兩者有天壤之別,不可同日而語。
光束如一支修長的鋼針,刺入閃電的中心,閃電落到星河的上方,明顯頓了頓,接着向外膨脹,彷彿一個巨大的煙花突然爆炸,數不盡的火星向四周呼嘯而去。
四位真人臉色齊變:“不好!”幾乎在同時向後撤退,臨走時不忘帶上浩然,一口氣退出了千萬裡,到達紫陽星外圍才停了下來,只見廣袤無垠的虛空中,滿眼火星飄舞,進而再次爆炸,很快就歸於平靜。
再看那星河,光芒黯淡,面積只剩下起初的十分之一。
虛雲真人一聲歡呼:“太好了,老大畢竟是老大,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東方真人冷聲道:“別高興得太早,這只是第一關,老大的傷勢不輕,下面的難度更大。”
陳和不經意的搖頭:“紫陽老大準備了很多年,經驗豐富,應該沒問題。”
隨着第三道天雷的消滅,劫雲也不見了蹤影,眼前只有一座小巧的星河,浩然訝道:“諸位老哥,亂劫與平常真劫有什麼不同?”
陳和笑了笑:“第一次共有七百二十九道,二百四十三波天雷,心劫持續三天三夜,這只是靈劫、意味着脫離靈道,還有真劫,如果修奇道的話,必須在靈劫結束之後、真劫來臨之前停止......三位老哥,你們補充一下。”
長青、東方正欲接上去,心有靈犀的看了對方一眼,同時閉上嘴巴。
虛雲真人啞然失笑:“每次真劫都分兩大部分,一是靈劫,二是真正的真劫,哦,修了奇道,就應該稱爲奇劫。呵呵,靈劫又分天雷與心魔,奇劫渡得越多,天雷的數量逐漸減少,威力反而逐步增大,紫陽老大的這一劫僅有三道天雷,卻相當於萬雷的合力,心劫當然也是如此。”
浩然點了點頭,奇人保留靈道的特徵,靈劫必不可少,最後一劫威力最強,意味着真正脫離靈道。
虛雲真人繼續道:“至於真劫,同樣分爲兩部分,一是天雷,首劫有三道,修奇道的不能渡,必須強行中斷,接下去每次增加一道,所以紫陽老大有一萬零四道,不過,此天雷不同於彼天雷,無影無形,靈師無法看清,我們奇人也只能感應到一些端倪,第二部分又是心劫,整個真劫需要九天九夜。”
遠處的星河在閃爍,光芒時暗時亮,範圍時大時小,顯而易見,紫陽真人在渡心劫。
東方真人忽道:“接住。”順手扔去一枚書符,冷傲道:“我們修正五行,可以借鑑一下,但你的情況特殊,不能死搬硬套。”
他渡過近九千劫,書符裡記載了全部心得,也就是畢生精華,浩然頗爲感動,一揖到底:“謝老哥。”
東方真人眼中閃爍不定,沉吟半響,緩緩道:“正反五行同出,不知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我想象不出來,天劫的具體威力很難預測。肯定超過百劫,弄不好達到千劫。”
千劫?與虛雲真人相當,浩然眉頭緊皺,心中一凜,憑自己現在的修爲,渡過去的可能性爲零。
長青真人嘆了口氣,罕見的沒有唱反調,甚至於附和贊同:“百劫是肯定的,千劫不好說,我建議葉老弟,暫時放慢修煉,在沒有五成把握之前,切切不可冒然應劫。”
浩然面露苦笑,拱手道:“謝兩位老哥指點。”
長青真人右手一伸:“飛符。一旦有了心得,我傳給你參考。”
浩然連忙遞去大把飛符:“老哥之情,小弟銘記於心。”遲疑了一下。也送給東方真人一些,嬉笑道:“老哥,再幫幫小弟。”
東方真人一聲不吭,將飛符納入袖中。
他們與世隔絕,不與外界聯繫,也不帶飛符,當然談不上交換。
陳和忽道:“老弟,真劫是看不見的,我帶你到紫陽星轉一轉吧。”
虛雲真人怔了怔,立即心領神會:“有理,有理,好不容易來一趟,看看紫陽星的風景吧。”
浩然玲瓏剔透,心知陳和有話要說,笑着拱手一圈:“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我是個大外行,連熱鬧也看不清,呵呵,還是有自知之明吧,諸位老哥,小弟先走一步。”
陳和長袖一捲,帶着浩然閃入紫陽星,坐在一座雪山頂。
此峰高達萬米,四周羣山起伏,連綿數千裡,大部分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某些山谷露出塊塊綠意,偶爾有蒼鷹猛禽飛過,四周顧望,自有一種空曠與滄桑的韻味。
這裡的空氣極其新鮮,靈氣與地面一眼充沛,隱有薄霧涌動、雲層飄蕩,在殘陽的照耀下,反射出五彩繽紛的光華,微風拂面,恍如置身於夢幻之中。
兩人相視一笑,均感心曠神怡,全身飄飄然。
浩然讚不絕口:“煉術是靈門的必修課,大師也是層出不窮,不過,煉出一顆星球卻是前無古人的創舉、劃時代的法寶,呵呵,紫陽真人真乃一代宗師。”
陳和不以爲然:“紫陽真人確是一代宗師,當之無愧,不過他並非憑空想象,很久之前,有不少先賢高人提出了各種思路,紫陽真人將其整理,去粗取精,進一步完善,第一個真正的煉製。”
浩然面色驚訝,隨即搖頭道:“每一項技藝均非憑空得來,正常情況下,都經過數代高人的創新,最終完善成章,大成者也是創新。”
陳和並非對紫陽不屑,而是實話實說,又不好反駁浩然,手捋白鬚,當即轉移話題:“煉訣簡單得很,關鍵是材料,此星共需三千八百萬種天材地寶,其中有八千六百種,在紫華基本絕跡,另有十萬九千種餘量很少,某種意義上來說,所謂的紫陽星,天材地寶煉製而成的靈脈,經過數百萬年的演化,完全自成體系,與紫華有九成相似,更勝一籌的是,一草一木均爲極品藥材,一山一石均爲極品煉器材料。”
浩然心中一動:“有沒有血蓮?類似的也行,可以治療靈核。哦,我有一位拜兄,被敵人重創,急需血蓮丹,本來想去白連山,但又一想,血蓮花是靈門之寶,有實力的門派都想方設法採摘,經過長期的開採,白連山也幾乎絕跡了,估計要白跑一趟,還不如到紫陽星碰碰運氣。”
陳和略一點頭:“有,當然有。”
再次捲起浩然,閃至一座高原上,這裡的雪山更高大雄偉,三萬裡內沒有一絲綠色,全是厚厚的雪蓋,空氣稀薄,溫度極低,幾乎沒有生命存在。
右手凌空一抓,掌心出現一朵血色蓮花。
浩然喜不自禁,將血蓮花收入須彌空間:“就是它,哈哈,得來全不費功夫,謝啦!”
陳和笑眯眯的說道:“你的運氣不錯。”
浩然毫不謙虛:“我的運氣一向很好,這次也是如此,想找血蓮花,立即與虛雲真人相識。呵呵,這就是天意。”
陳和哈哈大笑,又回到了原來的山頂。
浩然看了他幾眼,認真的說道:“當年還以爲老哥成真了。沒想到修了奇道,而且在這裡見面,真的是前生有緣,哦,先恭喜一下。”
陳和擺擺手:“算了,區區虛禮免了吧。”神色頗爲感慨,徐徐道:“奇道的風險很高,本來想一蹴而就,直接渡真劫,可惜啊,真劫遲遲不到,一不留神過了靈限。我的運氣不錯,各人靈限不一,有一定的彈性,在紫陽真人的提醒下,最後時刻跨過去了。”
浩然心裡驚訝:“他們早就認識了?看來奇道會與陳宗的關係不簡單。”笑道:“老哥功德在身,上天保佑,有驚無險。”
陳和苦笑道:“功德?我能有什麼功德,早年殺劫不小,後來閉關天柱,還談什麼功德?有過無功。”眼皮一擡,臉色變得嚴肅:“渡過天劫,直接到此閉關塑體,承蒙紫陽真人看重,傳授了一些技藝,並接收了紫陽星。”
浩然一愣。紫陽星交給了陳和?也就是說,紫陽真人很早就看中了陳和,培養成他的傳人,將來的奇道會領袖。
浩然笑逐顏開:“喜事,天大的喜事,老哥天縱之才,必能將奇道會發揚光大。”
陳和沒有一絲笑意,眉頭緊鎖,似有無限心事:“老弟有所不知,紫陽星是奇道會的象徵,大部分奇人都有意入主,特別是長青、東方、百獸三位真人,他們僅次於紫陽真人,我的壓力很大。”
浩然大吃一驚,連東方真人也有不軌之心?
陳和淡淡的笑道:“當然,與世俗靈門的爭霸不同,他們沒有太大的野心,只不過想利用紫陽星渡劫,唉,那些真人成奇道太久,最低的虛雲也有千劫,隨時都會亂劫,長青三人危險最大,若是有紫陽星助陣,至少增加五成把握。”
紫陽星只有一顆,不可能面面俱到,浩然摸摸下巴:“紫陽真人糊塗,還不如釜底抽薪,乾脆帶入外虛空,現在留下一個禍根,弄不好會出大亂子的。”
陳和連連搖頭:“不,不,紫陽真人深謀遠慮,煉製此星並非爲了奇道,更不是爲了自身修煉,而是爲了紫華。”
擡頭凝視虛空,目光直射極遠處,彷彿穿透重重黑幕,看到了什麼東西:“妖魔終歸要回家,天柱一失,魔月也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爲了拯救億萬生靈,只有煉製紫陽星,儘量抵消這個過程的影響,讓三洲五島最大限度的保持平靜,否則後果相當嚴重,這也是歷代奇人共同的使命。”
浩然呆了呆,急切道:“什麼時候回家?到底是怎麼回事?開靈祖師當年許諾了什麼條件?”
陳和瞥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好像看透了浩然的內心世界,對他的秘密瞭如指掌。
浩然心裡發虛,老臉微紅。
陳和淡淡的說道:“有因必有果,開靈祖師禁錮魔真人,自有他的道理,不過,妖魔終究與紫華人類截然不同,來自不同的世界,孽劫一過,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
浩然暗歎一聲,許多疑問忽然解開,開靈祖師用意深遠,歷代奇人前輩也是用心良苦,陳宗更是功德無量,不由拱手道:“小弟淺薄,對陳宗誤會頗深,老哥不要見怪。”
陳和笑着搖頭:“不,老弟錯了。陳宗有功,但功不掩過,總體來說五五開,天柱一失,使命也自動消失。哦,近百十年來,紫陽真人一直在爲你的天劫擔憂,絞盡腦汁,查閱資料,多方求徵,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思路。”
浩然精神一振,大喜過望:“老哥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