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雲想容神情溫和,脣角微微勾着,透出淺淡的笑意。
擡眼看向這邊,見是周牧,倒酒的手微微一頓。
將酒斟滿,柔聲道:“周大人,進來坐。”
周牧得了她的話,邁步進來。
雲想容沒有起身相迎,坐在原地,平靜的看他。
周牧眼中的癡迷褪去三分,清醒理智了不少,想着這次大疫,這麼大的功勞他卻沒分到一點,臉色頓時變得極差。
“周大人請坐。”雲想容笑着點了點自己對面的椅子。
“皇上不過封了個沒有封地的公主,太后派了兩個教養嬤嬤來,容兒便忘記自己的身份了麼?可別忘了,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君,連夫君都不叫了,出嫁從夫的婦德都忘了個乾淨麼!”周牧猛然坐在椅子上,臉色發青的冷笑。
“如今還是,以後誰又知道呢。”雲想容擡手飲酒,狀似悵然的嘆息。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牧心裡一緊,頓時有些緊張,她這是有了離心麼!
然而云想容卻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的飲酒。
“你有離心了是也不是,難怪這次大疫,明明有方子卻不幫我,將這麼大的功勞拱手相讓,給了別人,雲想容,你想離開我是不是?”周牧猛然傾身向前,伸手抓着她的手。低吼着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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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以往那般,哪怕質問都是高高在上的,這次他雖然看似兇惡,但是更多的卻是一股害怕,一種懼怕失去的恐慌。
雲想容手中杯子一晃,酒灑出來,滴落在周牧的手上,他卻好像沒有感覺似的,只是兀自色厲內荏的看她。
雲想容看着他,用活了兩世的滄桑看着他。
周牧竟感覺到一股心慌,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失去,又或者,早已失去!
“藥方我原是想給周大人的。只是周大人當時每日都在忙,我見不到你,自然給不了你。”雲想容眉眼淡然,眼中沒有半點起伏。
原本怒火中燒的周牧聞言愣了愣。
大疫之時,他在做什麼?
對了,他在忙大疫的事情,出入各種場合,打探相關的消息,散衙之後,多半的時候都在青樓,與一些友人商討時勢,晚了,就宿在青樓了。
“你若有心,自然會派人去找我,又何必找藉口。”周牧辯道。
“我以前也曾派人去找你,全城人都道我善妒,我不想再讓你被人說是非,所以一直等你回家。”雲想容目光溫淡的看着周牧。
她在家等他,可是他要不就宿在外頭,要不就去兩個妾室的房裡,再不然匆匆回來就又離開,她找不到他,便這麼錯過了。
所以這事,還得怪他。
若是他將她稍微放在心上一些,而不是這般忽視,斷不會有今日之事。
周牧渾身僵硬,氣得險些沒吐出一口血來。
“後來四皇子找上門來,以皇命要挾,我害怕,便給了。”雲想容目光流露出淡淡的苦澀和懼意,說起這事時,肩頭微顫,一副嬌柔的模樣,看得周牧又是心酸又是心軟。
“容兒……”周牧目光柔軟,握着她的手,下意識的想要起身靠近,將她擁在懷裡。
然而云想容卻猛然抽回了手。
周牧的手心驀然空了。
心好像也被帶空了一塊,難受得讓他不住的皺眉。
“周大人說我有離心,難道這不是周大人所希望的嗎?”雲想容又恢復了那副淡然淺笑,溫婉的模樣,溫和得像是誰都能夠靠近,可是笑意不達眼底,實則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什麼時候有過這等想法,你自己想要變節便直說,少賴到我身上。”周牧臉上浮現怒氣,冷笑道。
“那日你和郡主走後,皇后娘娘和我說,讓我將正妻之位讓出來,郡主要嫁給你做正妻。”雲想容緩緩開口,嗓音不喜不怒,目光落在周牧的身上,讓他臉上的怒氣一滯,僵在那裡。
“後來我從皇后的宮殿出來,去詹華殿的路上,看到你和郡主了。你說怕我壞你和郡主好事。我都聽到了。”雲想容表情依舊,嘴角勾着。似乎在笑,又好像在嘲諷。
“容兒,我不是,我……”周牧急了,上前就想抓雲想容的手。
雲想容起身後退幾步,一雙眼淡漠的看着周牧,眼中的淡然像是最殘忍的利劍,在她和他之間劃下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
“周大人既想娶郡主,那現在這樣就好,我守着我這方天地,周大人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和郡主雙宿雙棲,挺好的。”雲想容說着,含笑道:“夜深了,我乏了,便先去歇着了,周大人也早些歇息。”
她轉身朝房裡走。
周牧如何能叫她就這麼走了,下意識的上前追趕,“容兒……”
然而他沒走兩步,便有兩個婢女攔住了他的去路。
“少爺請回,少夫人要歇息了。”
“不長眼的東西,知道我是少爺還不讓開。”周牧憤怒的說着,擡手去推那婢女,沒想到竟紋絲不動。
周牧一怔,這耽擱的時間,雲想容依然進了屋子,關上了房門。
面對緊閉的房門,周牧將怒氣撒在了兩個婢女的身上。
“你們兩個不知好歹的,明天去廚房做洗碗的雜事,夫人這裡用不着你們。”周牧怒道。
“太吵了。”屋裡傳來雲想容略帶不耐的聲音。
趙月和趙曦兩人對視一眼,直接默契的擡手,一左一右將周牧給架出了院門,當着他的面,碰的一聲關上了院門。
周牧看着眼前緊閉的大門,擡手指着門,氣得渾身發抖。
這是他的家啊,他的周府,兩個下人也敢這麼對他,這是要翻天了嗎!
他怒氣衝衝的上前就想踹門,腳卻停在了里門只有一丁點距離的地方。
他險些忘了,太后派的教養嬤嬤還在,若是他這般吵鬧,傳到宮裡,也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有氣不能發,周牧快要憋屈瘋了,用力一甩袖,轉身匆匆走了。
不管周牧如何氣得發狂,雲想容都過上了府中府的小日子,平日裡要是沒事,便在家看書刺繡,擺弄擺弄古琴,至於關於雲衣閣之類的商業上的事情,則全部交給了楚兒。
左右兩個嬤嬤要看住的是她,楚兒根本不放在她們眼中。
這天,雲想容帶了兩個教養嬤嬤去了城西的孫生醫館。
自從大疫之後,醫館的名氣便傳了出去,每天慕名而來的求醫者不計其數,起初孫逸還耐着性子挨個治,後來發現有些小毛病也跟着湊熱鬧,就不耐煩了。
最關鍵的是,還有些富人貴人以權勢壓迫,叫他出診,他氣得險些沒和對方打起來。
再後來,雲想容索性叫他招了個坐診的大夫,醫術過得去的,又有孫逸把着,倒也不會出事,孫逸也樂得自在。
加上雲想容告訴他假死之事已經解決之後,他更是明目張膽,囂張的在門口掛上一個牌子,牌子上頭寫着他經典的三不治!
此舉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雲想容帶着兩個嬤嬤進門前,兩個嬤嬤還站在牌子前皺眉看了許久。
“嬤嬤不必在意這個,這是孫大夫不喜歡那些仗勢欺人的權貴特地掛上的,倒不是刻意針對富人。”雲想容知道兩人想什麼,笑道。
“不知孫大夫爲何這般?開醫館不就是爲了賺錢賺名嗎?”張嬤嬤有些不解的問。
“凡是高人,脾氣秉性難免都會有些奇怪。不過這也就針對那些品性不好的,若是美名在外的,人品好的,自然另當別論。”雲想容笑着解釋。
說話間,她帶着兩人進了後院。
令楚兒去叫了孫逸過來,楚兒又爲兩人倒上熱茶,兩人這纔開始說事。
兩個嬤嬤站在雲想容身後,看到孫逸這麼年輕,也是無比驚訝。要不是親眼所見,她們還真不敢相信對大疫有大功的孫大夫竟然這般年輕。
雲想容問了最近醫館的生意如何。缺了什麼藥,可曾補足之類的大小事情。
孫逸一一應了,還將賬本給雲想容看了。
雲想容隨意翻了翻,確定沒什麼問題,和孫逸說了幾句話,便起身準備離開。
她的表現兩個嬤嬤一直看在眼裡,見她出事利落果斷,眼中不由流露出讚賞之色。
幾人還沒走出去,就聽到外頭傳來喧鬧聲,雲想容停住腳步,頓時不悅的皺眉。
這時外頭匆匆進來一個幫工,對着孫逸和雲想容道:“東家,孫大夫,外頭有人鬧事,坐診的大夫都險些被打了。”
雲想容一怔,倒是孫逸呵的笑了一聲,道:“我倒想看看是何人敢來鬧事。”他說着。越過雲想容,大步朝外頭走去。
他請的人被打了,他自是不爽的,孫逸這人雖然對外人古怪,但是對自己人卻是好得緊,這明顯是要去幫着出頭的。
雲想容皺着眉,略顯無奈,趕忙帶着兩個嬤嬤一起跟了出去。
還沒完全邁出門,就聽到外頭傳來尖銳的女聲,“什麼叫不能治,不給治,你這醫館開了門不就是治病的麼!”
掀開簾子走了出去,便見外頭已經一片狼藉,供病患休息的凳子已經被砸了一地,而患者更是全部被趕到了門口,圍着這裡,指點着。
醫館正中間。站着兩個女子,還有幾個看着便像是護衛的人在。
雲想容看去,那兩個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蔣青和她的貼身婢女小楠。
方纔開口的就是小楠。
“我醫館開門確實是給人治病的,但是我這裡可不是獸醫館,不負責給狗治病。把打砸了的椅子前和今天醫館無法營業的損失給賠了,然後帶着你的人趕緊滾。”此刻,聽了事情原委的孫逸不耐煩的怒道。
“狗,我家小姐這狗怎麼了?這可是貴人所賜,比那些賤民的命可珍貴多了。你趕緊給它治好,不然你這醫館也別開了。”小楠趾高氣揚道。
外頭那些百姓聞言頓時一陣喧譁,叫罵聲不斷。
蔣青被叫得煩了,轉頭怒喝:“誰在叫我便治誰死罪,砍了他的頭。”
外頭那些百姓聞言果然噤聲,但是一個個面上卻都是不忿之色。
孫逸見狀淡淡道:“有權有勢便能草菅人命了?這裡不歡迎無理取鬧之人,來人,請這幾位出去。”他話音落下,站在後頭的幾個幫工頓時拿了掃把棍子便要趕人。
蔣青身旁的侍衛猛然上前一步,抽出佩劍,他臉色冰冷,劍上閃着寒光,讓衆人不敢亂動。
“今天這狗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敢忤逆我,信不信我立刻叫人將你這醫館給拆了。”蔣青冷喝道,眼角餘光看到雲想容出現,眼中更恨。
孫逸看着蔣青胡攪蠻纏,略微蹙眉,他這是醫館,可不是獸醫館,這人就是故意來找麻煩的。
“青陽郡主好大的威風,這般強迫於人,不怕傳出去叫人笑話。”雲想容看得差不多了,緩緩出聲,走到蔣青的對面。
蔣青看到她,目光頓時變得怪異,“呦呵,我當是誰,原來是祥瑞公主啊,一個徒有其名的封號,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蔣青高高揚着頭,冷笑道。
雲想容背後的張嬤嬤和王嬤嬤聞言頓時蹙眉,心生不喜。這不屑的口氣,是在蔑視皇恩嗎?哪怕沒有封地,但是祥瑞公主的封號可是太后實打實的賜下的,此舉未免太過分。
“臣婦自知身份地位,當不得公主之尊貴,並不敢妄想,只是郡主這般舉動,擾亂了醫館運行,諸多病患無法得到醫治,實在不妥當。”雲想容不在意她的諷刺,溫和的說道。
心裡卻暗道,不作死就不會死,要鬧便鬧得更大些吧,鬧得越大越好。
果然,蔣青聞言頓時冷哼道:“不過是些賤人賤命,便是全部加起來也抵不過我這愛犬一根毫毛,我……”
蔣青話還沒有落下,外頭便傳來一聲尖銳的太監唱喏,“聖旨到,孫生醫館衆人接旨。”
聽聞有聖旨蔣青頓時整個人都僵在原地,腦子一陣發懵。
外頭的圍觀百姓趕忙讓開,宣讀聖旨的公公垮進門來,看到這滿地的狼藉,頓時愕然,這,這是被打劫了嗎?
要不是方纔進門時特地看了牌匾。他幾乎以爲自己走錯地方了。
他身後跟着進來兩個擡着東西的侍衛,見到屋裡的場景也是愕然。
雲想容卻已然回過神來,當先跪下,“臣婦接旨。”
內侍公公見狀只能壓下心中的各種念頭,打開聖旨開始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孫生醫館懸壺濟世,恩澤百姓,於此次大疫有大功,特賜妙手聖醫匾額一塊,欽此。”
隨着公公的嗓音落下,雲想容趕忙帶着人謝恩。
公公將聖旨交到雲想容的手上,笑道:“恭喜公主了,這可是皇上恩賜的莫大榮耀。”
雲想容給一旁的楚兒使了個眼色,楚兒趕忙遞上賞銀。
“多謝公公,事發突然,實在沒有任何準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雲想容趕忙將手上的賞銀塞了過去。
內侍公公笑眯眯的收了,道:“夫人客氣了。不過夫人這店可是遭了賊人了,這有些亂吶。”
何止是亂,簡直就是慘不忍睹!在宮中當差的,就是會說話。
“這,發生了些小意外……”雲想容笑着解釋。
“砸了東西就想跑,有這麼好的事。”
“鬧事的要跑了,大家快攔住她。”
“要她賠錢,有錢有勢了不起啊。”
醫館裡忽然嘈雜了起來,囔囔着要蔣青賠錢,被趕出去的百姓更是堵住了門,不讓蔣青離開。
本來帶人準備悄悄離開的蔣青頓時停住了腳步,僵在原地,心裡恨急。
她不過是得了消息知道雲想容來醫館了,趕來給她找點不自在罷了,免得她從中作梗,不讓自己進周府的門,不給自己正妻之位,誰知道皇上竟然在這個時候賜匾啊。
早知道皇上賜匾,她說什麼也不敢來鬧啊。
如今這般不上不下的,鬧得這般尷尬。
“方纔不小心砸壞了東西,我賠便是,你仔細將損失清點了,送去蔣國公府結算銀錢便是。”蔣青冷着臉尷尬道。
她不死心,依舊想爲難孫生醫館的人。要不然,不過點桌椅的錢,現場賠了便是,何須去國公府取。她堂堂郡主出門,身上沒有銀錢。
而她拉出國公府來,也是爲了威懾幾個內侍公公,畢竟打砸之事發生在賜匾之前,嚴格說起來,她也不算是落了皇上的面子。
果然,幾個公公聞言,彼此對視一眼,對着雲想容道:“聖旨既已傳到,小的便先回宮覆命去了,夫人告辭。”
“公公好走。”雲想容知道他們爲了明哲保身,笑着道。
不過她相信自己既然給了好處,他們回去,也會將這裡的事情如實稟告。
皇上知道了,必然還有一番風波。
傳旨公公走了之後,蔣青臉色又恢復了之前那般,料定沒人敢爲難自己,“小楠,咱們走。”蔣青叫了一聲,帶着人便往外走。
就在這時,雲想容身後一直站着的兩位嬤嬤中的張嬤嬤終於站了出來,傲慢的說:“你身爲郡主,理應自重,像這般不懂規矩,四處鬧事,恐怕會丟了皇后娘娘的臉面,待回去了還是多學些規矩再出來的好,免得丟人現眼。”
蔣青沒想到還有人敢這麼說自己,冷着臉回過頭來。
“老傢伙,你是什麼個東西,竟敢這般與我說話,不想要你的狗命了!”蔣青看到是雲想容身後出來的,以爲是雲想容的下人,呵斥起來不留分毫情面。
張嬤嬤是宮中多年的老人了,自打做了嬤嬤之後,走到哪裡不是被人捧着哄着,好生伺候着的,哪怕在主子面前依舊是個奴才,但也從來沒有人這般說過她。
張嬤嬤面無表情,看着青陽沒說話,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這是生氣了。
雲想容……
此刻的雲想容在心裡張狂的大笑着,雖說蔣青這番舉動是針對她,但是兩位嬤嬤畢竟是太后身邊的人兒,能派來監視她的,也絕對不會是小角色,蔣青要倒黴了!
“沒用的東西。”蔣青哼笑一聲,揚着頭看着雲想容,神態得意,好像大獲全勝的將軍一般。
雲想容忍着笑正想開口,一直以來沉默的王嬤嬤卻頭一次開口了。
“郡主在皇上御賜的牌匾面前這般無狀,還不跪下磕頭認錯。”王嬤嬤的聲音略微低沉,帶着些沙啞,叫人聽着有股子不舒服的感覺。
許是這便是她極少說話的原因。但是她說話間,帶着的威壓要遠超張嬤嬤許多。顯然兩人之間,還是以王嬤嬤爲主。
蔣青聞言忌憚的看了一眼牌匾,嗤道:“對你們兩個老東西,我爲何要敬?至於那牌匾。不過是聖上所賜牌匾,又不是聖上親臨。”
張嬤嬤這時開口了,道:“老奴在太后身邊服侍也有幾十年了,從未見過像郡主這般不懂規矩的。待回宮後,老奴可要好好向太后說道說道。”
蔣青聞言頓時大驚,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雲想容身邊什麼時候有太后的人了,爲何她竟沒有得到一丁點消息?
“你,你……”蔣青震驚之下說不出話來,你了半天沒能說完,狠狠一跺腳,帶着人匆匆的走了,怎麼看怎麼像是……落荒而逃。
王嬤嬤和張嬤嬤目光冷冷的盯着蔣青離開的背影,不發一語。
張嬤嬤見她匆匆離開,冷哼一聲,道:“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哪裡有半點郡主該有的模樣!皇室的顏面都叫她丟光了。”
一旁的雲想容苦笑一聲,說:“如今二位嬤嬤得罪了她,以後可就……青陽郡主極受皇后娘娘的寵愛,平時也是囂張跋扈,不將旁人看在眼中,這次是我連累兩位嬤嬤跟着受委屈了。”
“真是無法無天了。公主您放心,老奴這就回宮去,定要將這事稟明太后,請她老人家做主。”張嬤嬤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叫蔣青這麼羞辱,她也不會輕易這麼揭過。再說,這事本就是蔣青的錯,她們本就是太后派來看着雲想容的,與她有關的,自然事無鉅細都應該告訴太后纔是。
張嬤嬤說着,和雲想容告辭,和王嬤嬤一起坐了馬車就朝宮裡而去。
雲想容看着遠去的馬車,嘴角流露出一絲極淺的冷笑。
另一邊。蔣青也不是傻的,知道今天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說她是冒犯衝撞了聖上,往小了說,那就是買賣沒成,和東家起了爭執。
可知道張嬤嬤是太后的人之後,她心裡不安,趕忙匆匆進了宮。
編排雲想容的不是,這纔是正理。
皇后的坤寧宮中,此刻蔣青正在編排雲想容的不是,說了老大一通,說她如何如何欺負自己云云。
皇后聽了之後,是半信半疑的。
雖然雲想容她只見了一面,卻也看出雲想容是個氣度風度都不錯的,要不是蔣青是她的嫡親侄女,她或許都會對雲想容讚賞有加。
“姑姑,你這是什麼表情啊,你不相信青兒啊。”蔣青見皇后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發一語,心裡心虛,趕忙搖晃着她的手,嬌嗔道。
“本宮不是叫你最近這段時間不要去招惹她了麼?你這是把本宮的話當成耳旁風了?”皇后面無表情的說。
畢竟是她自己先去找的雲想容的麻煩,此刻的蔣青有些心虛,坐在邊上不敢吭聲。
皇后一見她的模樣就知道事情定然和自己所想不差,還想說些什麼,卻聽到外頭有公公唱喏:“皇上駕到。”
顧不上去管蔣青,皇后趕忙站起身來,朝着走進來的皇上迎去。
“臣妾見過皇上。”
“臣女見過皇上。”
皇后和蔣青同時行禮。
皇上叫了免禮,走到上首位置坐下,這才道:“青兒今日怎麼有空進宮來陪你皇后姑姑坐坐。”
“青兒常來的,只是皇上日理萬機,沒敢去打擾您。”蔣青笑着道。
“是啊,青兒經常進宮來說些宮外的有趣事兒給臣妾聽,臣妾纔不會覺得孤獨,這孩子是個有心的。”皇后笑着接口:“今兒她還說,在城西碰着皇上派人賜匾給孫生醫館的孫大夫了,就是聽說……”
到了這裡,皇后卻又頓了頓,轉口道:“皇上晌午在臣妾這裡用膳如何?”
她這話題轉得快,倒像是刻意爲之的,皇上皺眉看她,問道:“就是聽說什麼?”
“沒什麼。”皇后笑了笑,道。
“青兒你說,今日都發生了什麼。”皇上轉而問蔣青。
“也沒什麼。”蔣青吞吞吐吐的,將皇上眉眼一厲,嚇得趕忙道:“就是那個雲想容,仗着皇上封了個公主給她,便變得目中無人,可囂張了,還說不把青兒放在眼裡,欺負青兒呢。”
皇上一聽頓時皺眉:“那孩子看着就是個溫和善良的,應該不至於如此。”
“肯定是皇上封她做公主了,自視甚高,就變了唄。”蔣青不遺餘力的抹黑雲想容。
皇上抿着脣沒說話,他畢竟就見過雲想容一次,也說不上多麼的瞭解,被蔣青這麼一說,心裡頓時動搖。
蔣青正想再加一把火,外頭卻傳來“太后駕到”的聲音。
她心裡頓時一個咯噔,不會那麼湊巧吧。
殿中的人趕忙起身迎接。
“母后今日怎麼得空過來臣妾這兒了。”和皇上一左一右攙扶着太后,皇后笑着開口。
“聽宮人說皇上來你這兒了,便過來湊個熱鬧。”太后面色平淡的開口,她說着,目光轉向皇上,“聽說皇上最近政事繁忙,您還是要多注意着自個兒的身子,不要太累了。”
“多謝母親關切,兒臣省得,沒事的。”皇上面上流露出一絲感動,又問:“母后最近身子如何?”
“人老了,不中用了,也就那樣。”太后平靜的說。
待入座之後,三人便閒話家常的扯了幾句。
蔣青則在下首不斷的往角落裡縮,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就怕叫太后發現了自己。
她沒想到,方纔在雲想容身後的兩個老女人,竟真的是宮裡的嬤嬤,而且此刻就站在太后的身後!
若是叫她們告發了自己,自己方纔所說的話便成了欺君,哪怕沒有外人在,若是皇上嚴懲,也夠她喝好幾壺了。
蔣青甚至懷疑,太后就是知道她在這裡,刻意來斥責她的。
太后和皇上皇后說了幾句話,目光落在了蔣青的身上,“這不是青陽麼?今兒個本宮身邊的嬤嬤還說起你了。”
蔣青看到太后說起自己,心裡頓時一慌,不小心踩了自己的裙襬,身子不穩的歪了歪,扶了邊上的宮人,這才站穩。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全部移到了蔣青的身上。
蔣青也不料自己會在這種時候出這種岔子,整個人頓時懵在了原地,臉色雪白。皇后的臉色顯得很難看。
這個蔣青,這個時候搞什麼,出這麼個幺蛾子來。
堂堂郡主竟然這般失儀,成何體統!
又是她孃家人,這會兒皇后哪怕涵養再好,臉色也止不住發黑。
真是丟人!
蔣青接收到皇后眼中強烈的不滿,臉色由蒼白轉爲爆紅,又一點點變青,臉色難看極了。
她臉色變青,自然是因爲看到太后身後的張嬤嬤眼中閃過的譏誚。
“皇后,看來你這個侄女當真要請教養嬤嬤重新學習學習規矩了。方纔張嬤嬤回宮和我說起她在外頭的舉止我還不信,如今看來怕是沒有冤枉了她。”太后眉眼淡漠的掃過蔣青,視線落在皇后的身上,帶着難以言喻的壓力。
皇后聞言頓時心裡一震。
“不知母后這話從何說起?青兒雖然偶有失態,但也是個好孩子,應當不曾衝撞了母后纔是。”皇后趕忙陪着笑臉。
心裡則是把蔣青罵了個狗血淋頭,也不知這死丫頭惹了什麼麻煩出來,兜不兜得住,兜不住的話,少不得要將她給拋出去了。
她雖然因爲膝下無女而對蔣青頗爲喜歡,但若是蔣青真的惹出什麼大麻煩來,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將她給捨棄。
別說是蔣青了,就算是她的親身女兒,若是犯了她解決不了的事情,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捨棄。
她很清楚,只有保住自己,纔是最實在的。
“她倒是不曾衝撞了我。我天天在慈寧宮。她莫非還敢跑去我宮殿衝撞我?那未免太過大膽了。”太后不冷不熱的哼了一聲,轉向皇上,道:“皇上今日可是賞賜了妙手聖醫的牌匾給祥瑞公主的醫館?”
“確有此事,母后如何得知?”皇上有些奇怪的問。
按說後宮是不會過問前朝之事的,哪怕是太后知道,本也不會問他纔是,皇上下意識的覺得這中間有事。
“上次筵席過後,我派了兩個教養嬤嬤給祥瑞公主,教她宮中禮儀規矩。今日祥瑞正巧去了醫館,沒想到咱們這個郡主好大的威風,直接領了只狗去給孫大夫治,人家不願意,便叫人打砸了醫館。我初時還以爲是我這兩個嬤嬤誇大其詞,如今看來,也非是沒有可能!”太后淡淡的說着,沒有斥責也不含冷意。
可是話裡話外的意思透出來,卻讓蔣青眼前發暈。險些沒直接暈過去。
“還有此事?”皇上頓時吃驚。
那方纔青陽所說祥瑞公主囂張跋扈只是,便是污衊之言了。
“這期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皇后勉強笑道。
若只是雙方各執一詞,沒有旁人見證的,就這麼揭過也說不定。
“誤會?”太后看了皇后一眼,側首問身後的張嬤嬤:“是說當時傳旨公公去的時候,還看到滿屋子狼藉?”
“稟太后,確實如此。”張嬤嬤恭敬的說。
皇上臉色略微有些沉,既然扯上了傳旨公公,那麼喚來一問便知。
只是他沒有這麼做。
如今蔣國公勢大,整個啓國雖然表面看着平靜,蒸蒸日上,但是蔣國公府勢力越來越大,已經引得皇上忌憚,偏偏卻還不能動他。
若是惹得蔣國公發怒,做出什麼偏激的事情來,內鬥一旦消耗了國力,周邊幾個國家也不會讓啓國好過。
這也是他爲何不喜皇后。卻依舊會抽時間來坐坐的原因。
皇后也是臉色僵硬,不着痕跡的狠狠剜了蔣青一眼。
蔣青此刻站在原地臉色慘白,瑟瑟發抖,不敢吱聲,哪裡有半點平日裡囂張跋扈的模樣。
太后點到即止,站起身道:“坐得久了,皇上陪我走走。”
皇上心知太后肯定有話和他說,跟着站起身,扶着太后:“兒子送母后回宮。”
皇上扶着太后走了之後,整個坤寧宮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許久之後,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破了平靜。
蔣青不可置信的擡頭看着皇后,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她怎麼也不敢相信,素來最寵愛自己的姑姑會打自己。
“滾回去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錯在哪裡!這些日子你也不用進宮來了。”皇后冷冷道。
看着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皇后姑姑,蔣青崩潰的捂着嘴,哭着轉身跑了。
“真以爲自己是個東西了,連最起碼的教養都沒了。”皇后看着蔣青毫無規矩的舉動,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