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髯公,天津武清縣楊村鎮人,他於1924年創辦四開四張十六版的小型日報—《新天津報》
。後相繼出版了《新天津晚報》、《曉報》、《文藝報》、《新人月刊》等,並每週出版銅版硬紙畫報一張,隨日報奉贈。
當時的《新天津報》暢銷華北各省,達5萬餘份,晚報也日銷2萬餘份,在當時新聞界中有相當的影響。
1937年7月28日,《新天津報》發出號外,以激昂憤慨的文章向天津父老告別,在文章裡道出抗日必勝的信心。
天津的大漢奸高凌蔚率領一幫走狗在匆匆忙忙地籌組僞天津市治安維持會,訂於8月1日在國民飯店開籌備會,內定邀請劉髯公出席。
當時有一個東亞醫院翻譯王小言是漢奸,與劉髯公有舊誼,他是日本人的走狗,便大包大攬自薦去作說客。王小言想:劉髯公是主張抗日的,日本人對他恨之入骨,容他不得,他若有自知之明速來投靠。戴罪立功,也許還能保住身家性命,不然是沒有好結果的。
這個漢奸是按他的想法去向劉髯公招降的,又誰知進門還沒開口,劉髯公便大罵起漢奸亡國奴。
王小心翼翼地說:“大丈夫能屈能伸,《新天津報》是抗日的報紙,大勢所趨,不能背天而行……”
“那叫放屁!你有什麼話直說罷,不用轉彎子。”
王小言小聲細語地說:“劉社長你今天在社會上有一定地位……實力雄厚,得來不易,日本人也知道你的爲人,也知道您是抗日的英雄……您今後……”
“說下去,我不會怪你。”
“劉社長,是這麼回事,高凌蔚委員長要成立治安維持會,訂1號下午、3時在國民飯店開籌備會……想請你參加,您能去嗎?”
劉髯公一陣大笑,嚇得王小言面色煞白,坐立不安,不敢再說下去了
過了幾分鐘,劉髯公對王小言說:“你的使命完成了,我沒什麼話要說,你請回吧!我去就是了。1號下午3時在國民飯店。”
王小言又驚又喜,也看不出、摸不着劉髯公是什麼意思,這個人從來不說假話,他真的去?他也許順風轉舵,投效皇軍?
於是,他便趕緊說:“劉社長,你去他們最歡迎不過了,我來接您
!”
“不必我坐自己車去,你請吧!”
王小言走了。劉髯公一肚子悶氣,便破口大罵起來。轉天1號,劉髯公並沒去開會,卻告訴門房工友:“如果來車接我,就說回頭自己去,不用伺候。 ”
天陰下起小雨。劉髯公聽家裡人說;“特二區下坡,東天仙戲院門前道邊,有一兩千農民扶老攜幼,在雨裡澆着,說是逃難的。鬼子在村裡胡作非爲,真是禽獸不如。”劉髯公聽了,喘出一口大氣,披上雨衣便出去,要看個究竟。
家裡人是攔不住的,又怕出了意租界,叫日本人逮走,可不是件小事,便叫個開車的跟了去,劉髯公看到當場情況,不由得咬牙切齒,他的慈善之心又在萌發,看見東天仙戲院便有了主意。
東天仙的房產權是屬於意國儀品公司的,他與該公司的華人董事長是朋友,便馬上借電話與董事會通話,說清情況,要以中國人的良心來拯救一下這批難民,戲院給難民暫住:“一切由我劉某負責,租賃款子我付!”
就這樣難民進了戲院。一時樓上樓下前臺後臺填得滿滿的。還有幾百人擠不進去,又交涉戲院對面尚未竣工的鋪房,也是儀品公司的產業,餘下的難民也暫時住下,事情辦完,劉髯公才噓出一口氣,稍微安下心來。
轉天,劉髯公破例起了個大早,剛到10點,就坐上自己的車奔向了英租界。當車剛到萬國橋(解放橋)時,在橋口停下來,等待檢查。有兩個漢奸特務認出汽車的號碼是劉髯公的車子,便報告了憲兵隊,馬上把劉髯公拉下車,拽到憲兵隊的汽車上,開往日租界花園憲兵隊去。
劉髯公進了憲兵隊不會想不到後果的,但他先是憂慮同胞的命運與祖國的前途,後才意識到自己已到了人生終點,還有什麼顧忌的,從走進刑訊室時,便以訓斥和咒罵回答敵人的審問,他喜好京劇,就用悲壯高亢的唱腔傾述他的憤怒和鬱悶。
第二天敵人請他到客廳裡喝茶,談話。日本人勸他與之合作,繼續出版《新天津報》,鼓吹中日一家“同文同種”:“共存共榮”
。髯公哪裡聽得這些屁話,便罵出了極難聽的話,罵累了便閉目休息,一語不發。
日本人再也裝不成假文雅,便拿出二張《新天津報》號外《告別天津市父老讀者書》,問道:“這是你的?什麼的意思?”劉髯公把那張報搶到手裡,看了又看,然後向那個鬼子唾了一口吐沫,大笑起來。
那個日本軍曹真的火了,向旁邊呶呶嘴,立即走過來兩個日本憲兵,把劉髯公扭翻在地,用一條大木棍往他身上猛打。只一下子,劉髯公的左腿便被打折了,殷紅的鮮血由褲管裡滲出來,劉髯公彷彿是一個木頭人,沒呼痛叫饒便昏過去了。
日本人用涼水把他噴過來,他只有微弱的呻吟和謾罵,此時他只有這唯一斗爭武器了,他看見那張號外,又拿起來,蘸着腿上的血,一塊一塊地嚼爛嚥進肚裡,此時劉髯公掉下了從不輕彈的眼淚。
日本鬼子兩天一提審,三天一談話,由於他身體非常虛弱,形若癱瘓,已失去活動能力,每次提審與談話都是不歡而散。日本人達不到目的,又捨不得將他置於死地。
拘押一個多月,劉髯公已然進入昏迷狀態。敵人又派人向劉髯公家屬傳達:“劉社長命不保,要想他活着出來,唯一方法是趕快答應日本人要求,報紙復刊。你們家裡人去說服他,去見個面,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結果,他的弟弟劉渤海、兒子劉承年去了日本憲兵隊,只見劉髯公怒容滿面,一直罵不絕口,誰還敢提出附逆復刊的事,只得安慰了一番,匆匆退出。
爲了救人,家人親友不顧一切地到處取保,由漢奸代表隨同去憲兵隊接人,家屬揹着劉髯公答應《新天津報》復刊後,才把他接回家中。
劉髯公回家後的第三天,召集《新天津報》的主要編訪人員到他的病榻前。
他有氣無力地說:“大家爲我擔心了。”說着掉下了眼淚。大家安慰他,請他安心養傷。
他說了不足十幾句話,一是,《新天津報》不再出版了,大家千萬不要忘記自己是中國人!要相信中國的抗戰必然勝利,日本最終是必敗無疑。
第二是囑咐家人,千萬不要把《新天津報》拱手送給日本人,不要附逆、復刊。雖然話不多,但道出了一個他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