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巡邏的現場,我抓過營話務員的話筒,我呼叫道:“黑芽,黑芽,這裡是黑芽塔4,完畢”
。
“塔4,黑芽收到,請講。”回覆馬上就來。
“我們要一個緊急救護,我們碰上一些野水牛,人員和處理嚴重不足,完畢。”
“收到。塔4,你說的是水牛?完畢。”
我還沒來得及回覆,步話機裡傳來另一套裝置發來的聲音。
“塔4,這裡是黑芽3講話,叫塔4本人通話。完畢。”
我聽出了是營參謀長的聲音,一個只會溜鬚舔腚的討厭鬼職業軍人。
“說吧!你正在和他講話,3號。”我頂了句。
“塔4,到底怎麼回事兒?我要詳細的報告。”
“報告會有的,3號,等我回去後再說,眼下,救護車隊,怎麼樣啦?”
接着,我聽出了步話機裡中校營長的聲音:“嗯,塔4,怎麼回事兒?完畢。”
“怎麼說呢?我們和一羣野水牛發生了遭遇戰,我們打死了一頭,我本人也開槍打傷了一頭,我們有一個人負傷,完畢。”
“好吧!塔4,在外面要注意點,這裡是黑芽1本人,結束。 ”
注意個屁,我心想,又不是我們願意招惹的那些混蛋水牛。
我們在小溪邊找了塊地方,作臨時救護場,我讓人把少尉擡過來,士兵們發狂地爲清理降落場地,你知道少尉的那個話務員尿仔,在幹完活後,又做了什麼嗎?當時,少尉躺在地上,等着被運走。
尿仔摸過去,輕鬆地俯下身,說: “嘿!少尉,你剩下的吃的能留給我嗎?”
如果我是那個少尉,我會覺得那天是雙倍的晦氣,先是水牛,後是話務員,但當時當地,我只顧得上擦自己的屁股
。我沒法接受這個事實,就是開始時,我弄錯了開槍的方向。
經歷過被自動步槍射擊,遭受過打過來的火力攻擊,那真的是可以長學問,此前,你所有的訓練都是你來射擊,訓練中,你是射擊方,你的射擊總是向前,子彈飛向你的前方,與被射擊,子彈衝着你來相比,那是不同的,完完全全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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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高地是一個圓錐型的山脊頂部,因海拔高度爲881米而得名,高地下面的山谷中,是茂密的森林,而山脊樑上佈滿了高大、鋒利的闊葉草,陡峭的山脊西樑幾乎是從山底直接擡升881米到頂,任何想攻擊881高地頂峰的人,都得面對這種異常陡峭的地形。
我來安南之前,第48軍第3裝甲旅剛剛從越盟武裝人員手中奪佔了881高地南峰,那是目前爲此,山地戰在安南打的最大戰役之一-越盟武裝並不是輕易放棄這個高地的。
現在,我來代表我們佔領着她,我們其實不僅僅是在佔領,我們還在糟蹋她。
我們把高地周圍方圓兩公里的樹木全部砍掉,灌木和植被全部清倒,以便有良好的視野和射界,不用說,我們當然還給她綁上了鐵絲網鹿砦。
我比較相信鐵絲網,我喜歡帶有各種各樣尖刺倒鉤的鐵絲網,我們在地上布上了約半米高的刺網,擺成棋盤狀,任何人員和動物想要通過的話,不好好地來段跳舞表演是不可能的,就象那些愚蠢的新兵做跨輪胎訓練一樣,且得好好地跳上一陣,環繞着我們的機槍陣地,我們還布上了齊胸高的鐵絲網。
我酷愛定向地雷和凝固汽油彈,我們把定向地雷象掛珠一樣,連串地布在我們的戰壕外,看起來就象一道道綠色的網,網上墜着的小綠盒子,好象未經雕琢的祖母綠一樣,小綠盒子裡裝的,就是要命的彈丸和炸藥了。
凝固汽油彈,顧名思義,是200升的廢油桶裡裝上膠狀的固體汽油和炸藥,怎麼樣,我還算照顧我們的881南峰小姐吧?我可以說是用了我們手裡最好的珠寶來裝扮的她。
她也很照顧我,她陪伴我生活了不短時間,我愛她勝過了861高地,這是由於她所在位置,她的周圍,全是美麗得令人難與置信的高山和峽谷。
從881高地南峰往北,約幾千米遠,是那個另一個美人,881高地北峰。
1949年的春季作戰後,登上881高地北峰的第一次巡邏,就是我帶隊去的,想想看,平時你就睡在越盟老撾基地的這個大美人旁邊,忽然有一天,你直接走着登了她的頂,而這時候主人卻不在家,或是不想和你打仗暫時撤了,這種事兒,真的是很能讓人趾高氣揚,不可一是一陣子,這就是在說我呢
。
沐浴在乾爽的陽光下,你呼吸都變得不一樣,陽光中,空氣變得格外清新,要知道,雨季中的陽光,絕對是太難得的享受。
太陽出來時,會有個士兵跑來,撕開我的掩蔽部的帆布門,大喊一聲:“頭兒,太陽出來啦!”我的士兵,都知道我是多麼地渴盼陽光,就象盼望郵遞員的到來一樣。
這時候,我就會帶上香菸,先去管槍彈的中士那兒一趟,沒別的,就爲槍彈中士那兒什麼時候都燒着一壺當地的黑咖啡,黑咖啡是把磨碎的咖啡豆不用過濾,直接加水裡煮,喝之前,你得先讓它沉澱會兒才行。
我端上一杯煮好的咖啡,走到我的掩蔽部頂上坐下-這是高地最高的點,雙腳在掩體的邊上啷噹着,喝着濃烈的咖啡,點上煙,看着我的王國慢慢顯現出來。
士兵們從他們的掩體或戰壕中出來,一夜的潮溼,使他們都溼透了,一個個看起來,活象骯髒、襤褸的瘦狗,他們搔抓着,咳嗽着,放着響屁,或者在戰壕前撒尿,太陽出來的時候,這些傢伙全是這一套習慣。
這時候,凝視遠近的羣山、峽谷、山嶺的人,就是我。
我的王國孤懸在外,視野內,看不到我們的其它陣地。當你成爲高地上的國王時,你是孤獨的,而我是孤獨中的孤獨-----孤獨的王國中的孤獨的國王。
你在一個不知道什麼鬼地方的寂寞的山頂,和一羣屠夫一起生活,這時候的你,就是那個需要自我調整的傢伙,當你能把這一切不當回事兒,覺得這裡的一切都是世間最自然的、理當如此時,那你可以算調整好了。
就象你吞進一大口空氣,卻不把它們呼出來一樣,你一口一口地吸進,不斷地把你個人的知覺、情感什麼的吸進肚裡,埋藏起來,不讓它們出來影響你。
我就是這樣一個如此聰明的混蛋,做着我不得不做的只吸不呼,以度過孤寂。